巍巍太行山,绵延八百余里,横亘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南麓的峰峦间,座落一个无名小村,此刻,正沐浴在初春的阳光里。
“报告。”苏青走进村中的团指挥所,清脆的声音令屋内的军人转过头来。
“哦,苏青同志,你来了,快坐。”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指着旁边的板凳招呼着,又找了个茶杯倒上开水,摆在桌上,随即绕到苏青对面坐下。他是八路军某独立团政委丁得一。
“嗯,苏青同志,你的身份已经经过上级核实了。师里下来了通知,要你去师部汇报工作,一会你就跟通信员出发。”
“啊!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出发。”苏青激动地又站了起来。艰苦辗转漂泊了两个月,终于回归了组织,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脸颊泛红,恨不能立刻开始工作。
丁政委看着急不可待的苏青,微微一笑:“呵呵,看把你急的,我还有个事得问你呢。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到底该怎么处理,临走前我得听听你的意见啊。”
对于自己的这件‘伤心事’,苏青并没有汇报,并且早就严重警告了胡义,如果敢提起这件事,就把他千刀万剐。现在政委问起了那个死皮赖脸的混蛋懦夫,苏青心里不禁又开始恨得慌。
“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国民党逃兵,路上艰难,为了保护文件,我大洋雇佣他护送我回来的,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他该怎么处理,政委您就看着决定吧,毙了他我也没意见!政委,那我现在就出发了。”
这话说得政委心里一愣,就算是个见利忘义的国民党逃兵,好歹也有一份苦劳,我什么时候提过要毙了他?没听明白,打算再仔细问问苏青。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哭嚎声,只好对苏青挥挥手,“嗯,出发吧,路上要注意安全。”
苏青出了门,丁政委也站起来走到敞开着的门口。一个年轻的战士正被警卫员拦在院子当中,鼻涕一把泪一把,扯着个破锣嗓子哭嚎着:“我要见团长。我要见政委。我要还九连一个公道。”
政委迈出门槛,对警卫摆摆手示意放开他,皱起眉头道:“我说刘坚强,你小子能不能现实点,九连已经没有了。别说九连,四五六七八连都整编了,你看谁像你这个德行?咱们团现在兵员太少,整编成三个连是为了把全团攥成一个拳头,更好地战斗,更多地杀鬼子,懂不懂?”
刘坚强不为政委的话所动,继续哭号着说:“我不管,九连就是不能撤。连长死的时候说了,让我跑,就是为了九连留下一个种,证明九连还在。现在要撤销九连番号,我不干!要是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凭什么活着,当初就该陪着九连一起死了。”
政委被刘坚强哭得脑仁儿疼,这小子钻了牛角尖了,怎么就这么拧呢?
这时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是团长从训练场回来了,三步两步到了院子中间,黑着脸对刘坚强道:“八百里外都能听见你个怂货叫唤,长城都能让你哭倒了。你瞅瞅你这哭哭啼啼的娘们样儿,还是个八路军战士么!赶紧滚蛋。”
刘坚强似乎真是魔障了,团长这番声色俱厉也没能让他止住哭闹:“我不滚!不答应留住九连我就不滚,九连全连弟兄在天有灵都会支持我!”
团长是没耐心再陪这个刘坚强说胡话了,抬手一指警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混账给我架回宿舍去。”
一个不大的小房间,四周土墙,正面一扇木板门,露着几道缝隙,门外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禁闭室’,北面有个唯一的小窗口,没窗没扇露着天,窗口下是室内唯一家具,破木床。胡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枕着叠好的被褥,闭目养神。
已经到这十多天了,除了早午晚有人开门来送饭,就再也没被搭理过。门外倒是有个卫兵,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比胡义还冷,根本没法交流。想跑也很容易,头上的窗口连个窗扇都没有,随时都能爬出去,不过胡义没这念头。
现如今的自己,出去也无处可去,还折腾个什么劲儿。那个倔女人,她这回算是到家了吧。一路把她背到了南京,但她没能找到她要找的人,当时胡义就明白了,她是个*。无所谓,胡义不关心政治,反而窃喜,因为继续上路就意味着自己还有目标和方向,所以胡义义无反顾地陪着她继续路程,辗转北上来到这里,遗憾的是到现在胡义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在心里烙上了一双美丽而又冰冷的丹凤眼。
墙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极小,很轻微。胡义无奈了,这个烦人的缺德玩意儿,到底有完没完了,自从自己进了这间屋子第一天起,就不停地被它骚扰,要是再不给它点颜色看看,它就翻了天了。伸手在床边的地上抠起一块黏土,攥圆了握在手心,然后躺在床上继续假寐。
细微的声音直到窗根底下,过了一会,一个娇小阴影悄悄探出在窗口,扎着一对撅起的羊角辫,一对贼溜溜的大眼睛盯紧了床上假睡的胡义,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得意笑容,随后就把弹弓架上来,拉开,绷紧……
啪——
弹弓里的石子还没来得急射出,一块黏土就砸在细嫩的脑门上开了。伴随着一声惊呼,小丫头片子从窗口上掉下去,摔了个头昏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理会额头上的泥,也不管摔了满身的土,迅速返回窗口边,再次架上弹弓。
“嗬!你个死丫头片子,突袭都失败了还要进攻?做梦吧你!”胡义一边嘲笑着又抠起一块黏土,甩手再飞向窗口。
小丫头片子这次有防备了,迅速撤头。可是胡义这一把土不是瞄的她,而是打她头上的窗墙,泥土在她头顶崩碎,溅了她满头满脸。
被胡义的火力猛烈压制,小丫头片子缩在窗根底下抬不起头,不禁愤怒:“姑奶奶我要是不端了你这个炮楼,誓不为人!”稚嫩的话音未落,她就从身后的布挎包里摸出来一颗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