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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随我去取一件祭品

    才在董仲舒的引领下走了没多远,刘据就见到了被几名侍女搀扶相劝的义妁。

    此时义妁虽然已经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有些红肿。

    见到刘据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又无法自持的颤了一下,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挣扎着坚持向刘据施礼:

    “君子,妾身无能,请君子救救季詹事吧!”

    几名侍女怎敢大意,始终死死扶着义妁的胳膊防止她跌倒。

    就算如此,义妁的怪力又怎是几个侍女能够抗衡的,瞬间被她带的东倒西歪。

    “站着别动!”

    刘据立刻喝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义妁。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义妁的瞬间,义妁原本噙在眼中的泪水便已涌出眼眶,僵硬的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

    “君子……此事都怪妾身,若非妾身多事,季詹事便不会遭遇此劫,请君子一定救救季詹事,否则妾身内心难安。”

    刘据从义妁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愧意。

    他了解义妁,这个大姐姐虽然平日看起来坚强独立,但却是最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人,当初韩凌的生母逝世时如是,在河间国杀人时如是。

    如今季平的确是为她办事时遭遇此等侮辱伤害,只怕她早已主动将罪责背负在了自己身上,说不定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如何是多事,如何能怪你?”

    刘据当即板起脸来,正色道,

    “如今你腹中的身孕便是博望苑最大的事,你动了胎气,季平身为太子詹事,为你跑前跑后正是职责所在。何况季平遭遇此劫是居心叵测之人针对我的手段,与你又有何干?”

    “妾身……”

    义妁还想说些什么。

    “行了,此事我自会处置,你只需安心养胎便是。”

    刘据轻轻抚了抚义妁那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声音随即变得温柔,

    “已经九个多月了吧,你即是女医,应该知道到了此时便随时可能临盆,你现在要做的便是乖乖回房去歇着,确保伱们母子平安,我已经回来了,万事有我操持,明白了么?”

    “诺……”

    在刘据温柔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中,义妁终是不安却又顺从的点了点头。

    几名侍女见状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又在一旁好言相劝:

    “义孺子,奴婢们送你回去……”

    “先回房吧,处置完此事我再去看你。”

    刘据也顺势捏了一下义妁的手,脸上浮现出令人安心的笑意。

    “嗯……”

    许是从刘据的手中得到了支撑,义妁的身子终于不再发软,抬起双臂轻轻抱了抱他,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步入深院。

    而就在义妁看不到的瞬间,刘据脸上的笑意便已顷刻消失,寒意再次纵横。

    这翻脸的速度……

    董仲舒与郭振看在眼中,只有自愧不如。

    同时他们心中也越发明白,刘据此刻绝不只是热血上头、怒发冲冠,他仍能如此妥善的安置女眷,说明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理智,接下来的所有决定应该都不会是愣头青一般的冲动之举。

    ……

    詹事房内。

    “殿……殿下……下官无法亲自迎接殿下,万望殿下……恕罪……”

    见到刘据的那一刻,季平仍是挣扎的试图起身,但这一挣扎却让他更加虚弱,竟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许多。

    “快快趴好,季老,你感觉如何?”

    刘据连忙上前将其按住,语气再一次柔和了下来,眼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怜悯。

    他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季平现在的状态究竟好不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甚至都不需要掀开被褥查看他背上的伤口究竟恶化到了哪一步。

    健康的人与风烛残年的人,气色上就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刻季平面色枯黄苍白,嘴唇非但毫无血色还有些发青,耳轮耳珠也暗淡枯黑,甚至就连眼神都有些游离走脱……

    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季平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何况义妁才是真正懂得方技的名医,酒精和大蒜素也知道如何提炼,急救的手术也能做了,这样的伤病若是连她都束手无策的话,刘据这种只能借后世见识取巧的伪神医,自是更加无力回天。

    “殿下勿虑,下官应无……应无大碍,方才义孺子才说,只要下官……下官安心修养,再过些时日便可康复……”

    季平气若游丝的说着话,老脸强行对刘据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双本就浑浊干涸的老眼却悄然湿润起来,

    “如今见到殿下回来,下官可以交差,自然也就……安心了,下官感觉……感觉已经好了……好了许多,下官……下官……”

    “下官还等着……亲眼见一见……亲手抱一抱小皇……孙……”

    下一刻,季平微微抬起的脖子沉沉的垂了下去,脸上那难看的笑容也悄然凝固,面部五官逐渐松散,本就游离走脱的眼神更是彻底失去了神采。

    “季詹事!”

    “季老!”

    董仲舒与郭振怎会看不出来情况不对,连忙冲上前来呼唤。

    刘据则一把掀开了季平盖在后背上的被褥,此前那股本就若隐若现的刺鼻恶臭立时如同一堵墙般扑面而来,坏死化疽的森然伤口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

    郭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通红的眼睛肿瞳孔巨颤。

    董仲舒老眼中划过一抹不忍,偷偷背过脸去拭去涌出眼眶的浊泪。

    刘据并未像此前在韩府那样,立刻对季平实施心肺复苏术。

    他只是伸出手来探了探季平的鼻息,随后默默的抚上了季平那依旧睁着的无神眼睛,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此大面积的坏死,非但是他和义妁救不了,就连后世更加先进的医学水平,可能也同样束手无策。

    或许,只是或许,心肺复苏术有机会让季平暂时恢复呼吸,但那也不过是延长季平的痛苦。

    “董公,以太子府的名义发丧,丧事就在太子府办,由你全权负责。”

    沉默了半晌,刘据终于发出凝重如积雷黑云一般的声音,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郭振,随我去取一件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