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事敲定,本次朝会也告一段落。
祈帝示意离国公、三皇子和几位大臣留下,他要与几人继续商讨赈灾事宜,其余人则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大殿,沿着青砖路向宫外走去。
“二殿下刚才真是勇气可嘉,面对国公爷都寸步不让,若是没有您仗义执言,怕是今年北境产出的仙材又要比往年减少许多。”
“是啊,是啊,二殿下虽居于东海,但对我们北境却关怀备至,各大家族族长都对您感恩戴德,盼望您有朝一日能够莅临做客呢!”
“诸位客气了,我们东海北境同属大麟,哪有什么你我之分,我与六弟、八弟交好,北境的事自然会尽心尽力,若有机会,我也一定会去北境与大家一同把酒言欢。”
成功为北境争取了足够的利益,二皇子此刻春风得意,对于几名北境家族的族长和官员的吹捧也是欣然接受,朝会之上虽然三位皇子一同站了出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皇子才是他们之中领头的那一位。
在现如今太子未定之际,每一名皇子都有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有着亲族的支持,二皇子自然也加入到了这场角逐之中,而在朝会这种场合,正是他充分表现的机会,更不用说,借着这个机会,他可以好好打压大皇子一番。
走在队伍末尾的洛天河心情有些沉重,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他感觉阳光从未有过的刺眼,这次朝会过后,谁是最终的获胜者他并不知道,但作为西部和北境之间斗争的牺牲品,洛家肯定是最大的输家。
祈帝综合了四皇子和八皇子的建议,暂时剥夺洛家参与幽境探索行动的权利,并从族中抽调一部分修士前往南方协助处理水患问题,一部分原归属于洛家的束魂棺交由梁家代为管理,负责定期维护和巡逻保卫,同时由于南方水灾和西部战事影响,今年暂缓推行下阶段的探索和埋设束魂棺的行动。
如此这般,束魂棺埋设失败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了,洛天河迅速地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难得能够出来一趟,原本他是想要在帝都多待几日,陪女儿游山玩水,但现在他需要尽快返回,安排相关事宜。
然而此行不似探索行动那般有边军护卫,可以说并无任何支持,这些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员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甚至连修士也免不了牺牲,洛天河感觉他的心在滴血,每一名修士,哪怕是玉虚修士,也是属于家族的财富,损失了之后,要花更大的代价才能弥补。
在洛天河身后,四皇子慢悠悠地从大殿中走出,相比其他皇子前呼后拥跟着不少人,他就要低调了许多,只有一位亲随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许是猜到某些人正在前面等着他,四皇子刻意走得慢了些,很快便跟前面的众人拉开了距离。
而在宫门之外,大皇子早与数十名同样来自西部的官员拦住了去路,不必多说,众人都知道他的目标是谁,大部分官员见到这尊瘟神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迁怒,但也有小部分好事的人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还有什么比两位皇子的争斗更加精彩的呢?
四皇子虽然行走缓慢,但最终还是免不了要出宫门,刚瞧见他的身影,大皇子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厉声喝道:“祈元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子的身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难不成忘了自己是西部的人?”
四皇子未露半分胆怯之色,向着大皇子解释道:“皇兄,我想出如此主意正是出于对西部的长远考虑,我们现在将一石精米换成三石粗糠,在让将士吃饱的前提下,将剩余节省下来的粮米分给灾民,等到南方的水患解决了,还会发愁军饷不够吗?”
“蠢货,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吗?我关心的只有你的态度,在这种关键时刻你没有站在我的身边,而是偏向老二,难不成你也有称帝之心,想要让我们俩蚌鹤相争,你好渔翁得利?”
大皇子凑近四皇子身边,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数道气势磅礴的剑意从剑鞘中喷薄而出,将他裹胁在了其中,四皇子顿时感觉呼吸困难,流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服,但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接触到这些剑意,身后的亲随想要上前一步搭救,可刚靠近剑意就被骤然割伤,鲜血如涌泉般流出。
四皇子艰难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臣弟……不敢!”
大皇子轻蔑一笑,虽说他在智谋上不如几位弟弟,但论真实实力,这些兄弟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在这个修士统治的世界里,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硬道理,即便因为诸多限制,他不敢真的对兄弟痛下杀手,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这样做的能力。
一缕充斥着花香的微风拂过,不知何时,八皇子来到了两人跟前,他朝着大皇子一拱手,劝说道:“四哥也是为了大麟着想,大哥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百姓辛勤劳作也是为了朝廷,朝廷对他们有所照顾也是应该的。”
见来人是八皇子,大皇子心中的怒火也减了几分,老八虽说主管北境,但始终与他交好,从未公然对抗,私下里更是给他送了不少来自北境的稀罕玩意,此刻老八亲自来劝,他自然要给一点面子,况且他只是想要敲打敲打老四,并不会真的对他不利。
太微天帝剑发出一声剑鸣,数道剑意便重归于剑鞘之中,大皇子压低声音对四皇子威胁道:“既是八弟为你求情,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以后究竟该怎么做,毕竟下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他用力地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随即大笑着离开,那些西部的官员也紧随其后,跟着他一同离开。
等到大皇子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于青砖路尽头,四皇子也总算松了口气,他伸手一摸额头,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沁出了许多虚汗。
“没事吧,四哥。”
八皇子走上前来,他的周身升腾起一股绿蒙蒙的光芒,随即数根青翠欲滴的柳枝虚影从他的掌心伸出,随着生机盎然的柳枝温柔地拂过,四皇子和他的亲随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被剑意割出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了。
“无妨,感谢八弟了。”四皇子向着八皇子诚挚道谢。
“四哥,你我兄弟,道谢就显得生分了,不瞒你说,我最近从幽境中得到几件有趣的小玩意,其中有一只学舌鸟,通晓人言,灵性十足,早有耳闻四哥善画虫鸟,不妨借此机会教教我,再说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便多留在帝都几日吧!”
八皇子语气柔和,态度诚恳,拉住四皇子的手,邀请他前往府上一聚。
四皇子自然读出了八皇子的拉拢之意,但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是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推脱道:“我之前走时把不少事情都安排给了老十,现在朝会结束,又产生了诸多变化,把他一个人留在西部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当年老十一在幽境中的事在他身上重演,怕是我得愧疚一辈子,所以我不日便会起程返回,恕不能赴约,还望八弟勿怪,若是八弟真想学画,还是多去叨扰你五哥罢!”
“哪里哪里,四哥心系大麟,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怪罪呢。”
言尽于此,八皇子也不再挽留,他招手让众多随从跟上,准备就此离开,但没成想,一行人才刚出城门,一位女子的身影便闯入他们的眼帘。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月白色宫装,双眉弯弯,琼鼻微翘,面如美玉,颜若霜华,秀美之中带着一股蓬勃的英气。
“参见玉祯公主!”
随从中有人率先认出了女子,随即拉着众人一同向她行礼。
女子先与众人还礼,而后转向八皇子,施施然道:“子伊见过廉哥哥。”
八皇子见到女子也是面露喜色,说道:“一年不见,十三妹你越发清丽脱俗了,怎么一个人出来也没个侍女陪伴?若是不好意思跟皇后开口,赶明八哥从府上挑几个干练的给你送过去!”
“子伊习惯独来独往,这种小事不敢麻烦廉哥哥。”女子浅浅一笑,问道:“请问元述哥哥还在里面吗?我是来找他的。”
“四哥还在里面,你进门就能找到他了。”八皇子态度温和,再次叮嘱道:“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八哥提,我一定尽力满足。”
目送着八皇子离开后,子伊提起裙角,快步走进宫门,在不远处的石桥上,四皇子正在等待着她。
两人之间并未多礼,子伊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灵书递了出来,四皇子伸手接过,随即迅速翻看了起来,其中内容便是先前洛天河得到的呈给幽篁军将军的报告书,但仔细对比之下,却又有所不同。
里面不仅附上了有关拜月神教的简要信息,更多出了一位伍长的证词,那段证词逻辑混乱,充斥着疯言疯语,不像是正常人所言,可四皇子还是在字里行间发掘到了有用的信息。
——那个伍长曾经目击到了一位红衣仙子。
四皇子合上灵书,沉吟片刻,说道:“怪不得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原来是因为‘她’又出现了,记得在那场波及帝都的大旱的前一年,北境有数个束魂棺同时失效,幽境不受控制地蔓延,侵吞了好几个边境城镇,这期间就曾出现过类似的奇怪女子,还有人目击到了飞在空中的船。”
子伊紧跟着请求道:“据我所知,拜月神教正是在那灾患结束后的十年间发展起来的,当时他们出资为流离失所的百姓重建房屋,又收养了人数众多的孤儿,现在看来,也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臣妹想要趁消息还没有扩散,去往北境调查此事,毕竟这件事……也与我的生母有关。”
四皇子点点头,随即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玉简递给了她,“我知道你心系韵姨的消息,但面对这种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是要小心为上,更何况陛下对于探索行动失败的事也有些关注,不日之内可能会派人前往北境进行调查,你可以先去简单探查一番,不过切记不能打草惊蛇,我也会从禁卫军里抽调几人保护你的安全,如遇困难,就拿着我的信物去找你八哥,他肯定会帮助你的。”
子伊虽是祈帝的十三女,但却并不是在皇宫里出生,而是后来才进宫,交由五皇子的生母抚养成人,与五皇子情同手足的四皇子,自然也是从小看着这个妹妹长大的,对她十分宠溺,只要提出来的要求从来都是尽力满足。
“谢谢元述哥哥,子伊先去了。”
子伊郑重地向四皇子道谢,随后便先行离开,走过青砖路时,她看见宫墙顶部的瓦片上,停着一只灰颈彩翎鸟,那只小鸟似乎有些怕人,见子伊驻足,似受惊一般很快地便飞走了。
……
另一边,八皇子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走出了皇城,为了彰显贤明,他在来之前就命人撤去了大量的仪仗,所以此刻在城外,也只有一辆朴素无奇的马车在等候着他,周围跟着几名骑马的亲卫。
八皇子踩着随从搬来的轿凳,慢悠悠地上了车,与朴实的外表截然相反,车内的装潢格外精美,厢内墙壁雕梁画栋,四周挂着华丽的帷幔,地上铺就百花地毯,中间小桌上的青铜香炉正在向外流出袅袅青烟。
“殿下请用茶。”
一位妙龄女子正用素手托着一杯暹罗茶,恭敬地递到八皇子面前,八皇子坐到女子身边,随即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女子再为八皇子奉上一杯茶,柔声道:“府内已经准备妥当,殿下前往安歇吧,臣妾对殿下甚是想念,若是殿下公事不忙,便留下来多住几日,臣妾的父亲也希望能够面见殿下,他有要事向殿下禀告。”
来迎接八皇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洛天河的爱女洛若馨,自嫁给八皇子后,她便一直待在帝都的八皇子府,但八皇子坐镇北境,自然在东北行省另设有府邸,两人自婚后并未见过几面,相互之间倒显得有些生分。
八皇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果是红纱菩提的事,那就不用再烦我了,我不想听,长生不老这种事根本就虚无缥缈,他真是年纪大了,居然还会相信这种话,依我看,那东西不过是某种效果非凡的疗伤药罢了,丢了就丢了,不必放在心上。”
洛若馨放下茶杯,跪到八皇子跟前,用心地为他揉捏着双腿,“臣妾的父亲也是好心,希望能为殿下多做些事情,之前接连两次失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父亲大人十分懊悔,一直说着要向殿下您赔罪呢。”
八皇子的态度仍旧满不在乎,“不必了,他犯的错误,就让他自己弥补吧,我不会多管的,只是希望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两人正聊着,一只灰颈彩翎的小鸟忽然飞了进来,它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后落到了八皇子的肩上,旋转小脑袋蹭着八皇子的肩膀,八皇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小鸟的羽毛,脸上露出如有所思的神情,不过这神情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那般模样。
他同样伸出手,也温柔地摸了摸洛若馨的脑袋,“不在这里耽搁了,我们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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