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鸾刚从叶府里出来,就撞上了站在叶家大门前的卫离。来往的行人偶尔也会分一些目光为他驻足,但又都被他身上孤傲的气质和贵重的衣物骇住,匆忙收回目光,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碍于礼教,楚鸾还是有些不情愿地上前打招呼,“永宁王,你是来找叶公子的吧,他此刻正在府中,你快……”
“我是特意在此等你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方看穿楚鸾心中的疑虑,主动解释道,“为了见楚姑娘,用了些手段,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楚鸾也不想无故得罪他,只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糊弄过去。
“永宁王在此等我可是有何要事?”
“是要事。”卫离道,“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昨夜的言行实在太过唐突孟浪。”
听到卫离很有自知之明的反省,楚鸾便以为他是终于放弃了。
却只见眼前人行了大礼,作揖道,“七夕将至,美酒已备,只待佳人,共赏河灯。”
这下楚鸾是真的被他的坚持气笑了,就为了江南十三司的钥匙,一次又一次与她做戏,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王爷为何非要让我陪你一起过七夕?就算那一日对你而言很重要,但也并不是非得找我。阮二姑娘不是王爷的红颜知己吗,王爷又何必舍近求远,直接找她,所有人都会开心。”说完就又要像昨夜一般匆匆离去。
卫离看出她的意图,赶在这之前用身体挡在她面前,说道,“我不会。”
“什么?”
“我不会开心。”眼前人目光柔和而不失坚定,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故作冷静。不肯放松半分,生怕稍一松懈就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忍不住嘴唇打颤。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表达情意,羞涩而又无措。
楚鸾仍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似乎想验证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王爷为了能得到江南十三司的钥匙甚至不惜出卖相貌,这份坚持倒是让人佩服。”话里话外,都暗含嘲讽。
“我不是为了江南十三司……”卫离想要辩解,但他向来嘴笨,说不出讨喜的话,就连解释也格外迟缓,反倒让人觉得心虚。
此时的楚鸾也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但又急于和他撇清关系,顾不得礼教,竟直接在叶府门口,拉着对方的手腕穿行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
对方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传递到他的手腕,快要将他灼伤。
抬头入目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少女身影,满头青丝间散发着阵阵桂花香,让他忘却初夏的烦恼,回到温柔的秋日。
楚鸾带着卫离来到护城河边,两人并列站在一起,楚鸾指着水中的倒影让他瞧。
卫离也听话的很,真的伸长脖子看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现出他们二人歪扭的倒影。水中楚鸾的脸晃动着,并不好看,但是卫离却很喜欢,这是他第一次和心上人站在一起欣赏彼此的倒影。
微风又起,云雾拨开,光亮洒下人间。卫离再看向水中倒影,被水面上反射的光晃了眼睛,待适应后再看,原来是楚鸾在“发光”。他觉得欣喜,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但楚鸾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狠狠推开,“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请你就此而止,接近我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卫离知道楚鸾对他始终保持着疏离之意,但没想到楚鸾对他的态度竟透着一丝厌恶。她的心墙太高,完全将他隔离在外。
“你为什么认为我接近你一定是别有所图呢?就算我有所图,图的也只是一个你而已。”卫离试着让她卸下防备
“够了!”楚鸾猛地后退一步,满脸惊惧之色,“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好,他说的全是假话,全是花言巧语,那慕容瑾呢?他对你就是真心了?
一想到楚鸾对慕容瑾的示好来者不拒,对他却如此急言令色,就气得七窍生烟,他第一次向女子表达爱意,纵有不妥之处,但也不该将他的心意践踏。
“为什么?”卫离很想知道一个答案,“林伯舟没有问过你的意愿贸然提亲你可以婉言拒绝,墨涵明知与你的婚约而招惹别的女子你可以不做深究,慕容瑾只是为了更好利用你而表露的虚情假意你也可以欣然接受。为什么唯独对我,你连让我说出那句话的机会都给我!”
楚鸾为什么这么排斥他?如果是因为之前他对她态度不好,他可以改;他没有帮她救下张生一家,他可以尽力弥补;如果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立场不同,他也会寻到一个两全之策。但总得给他一个理由。
尽管楚鸾嘴上说着卫离是另有所图,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像卫离那样的“正人君子”,哪里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但也正因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们之前根本不可能。
见楚鸾愣在原地,卫离以为是自己吓到她,想前去安慰,楚鸾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此刻她的右脚有一半都是悬着的,很有可能掉进河里。卫离连忙让她不要再动,自己不会上前了。
得到楚鸾如此应激地拒绝,卫离也彻底明白她不可能接受自己,但是就算被判了死刑他也想做个明白鬼,“你就这么厌恶我?”
楚鸾抬眸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透着困惑和恼怒,一切都是那么清白。是自己疑心太重,总以为接近她的人都是心怀不轨。
“没错。”楚鸾几乎是下意识,未经思考地,将伤人的话吐出来,“你明知我和谨王的关系,却在此时表露心意,你叫我如何信你?”
“你刚刚在水里看见了吗?”楚鸾问他。
“看见什么?”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敢说你喜欢这样的我?”楚鸾的脸色一直都是呈现出几分病态的,加上她平日总是皱眉,没有少女的活泼与灵动,倒是一副老态横秋的深沉,这样的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厌烦,谁会喜欢?三年前尚且爱笑的她都讨不来心上人的半句喜欢,更遑论现在的她。她是重生之人。重生,怪力乱神之说,却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谁知道她是不是一个邪物,否则为何对她好的人病的病,逝的逝。
“喜欢。”卫离不改其辞。
楚鸾自嘲,“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卫离刚要开口,就被楚鸾堵住了,“那一夜,我的马车上装的的确是酒。”
卫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楚鸾继续交代,“齐铭在另一辆马车里。具体来说,是在箱子里。”楚鸾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适的场面,“我没有杀他。”
卫离:!!!
楚鸾没有杀齐铭,这倒是让他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是楚鸾做的。
“你见过齐铭的尸体吗?我虽然没有杀他,但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我做的。”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解脱,“你现在还觉得喜欢这样的我吗?”
卫离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齐铭的死和楚鸾有关,没想到是她亲自动的手。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王爷若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要再靠近我了。”
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
另一边,叶府很快传来消息,说大婚如期举行。秦家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楚鸾也放心了。
很快便迎来秦鸢大婚的日子。楚鸾特地换上一套喜庆的蓝色衣裙,还不忘让雏菊清点贺礼,“一套珊瑚头面,十匹蜀锦,玉净瓶一对,翡翠玉镯一对……”
“姑娘。”知夏匆忙闯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态,气还没喘匀,“查到了,李虞……李虞,查到了。”
“边走边说。”楚鸾放下手中的贺礼,就要随知夏出门。
雏菊慌了神,忙问:“姑娘,那秦府那边……”
“你代我将贺礼送过去,告知秦伯伯我晚些时候过去。”刚要离开,又想起叶承并非轻易妥协之人,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只好补充道,“今日大婚,玉奴也会前去,你让她盯紧叶府的动静。”一切交代完,才随着知夏一起出城。
叶家娶亲,轰动京城。皇亲贵胄,皆来相贺。十里红妆,羡煞旁人。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秦鸢在梳妆时便已经幻想自己成婚后会是如何光景。吟诗作对,相敬如宾。也算是了了她多年的心愿。即便之前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她也不放在心上了。毕竟以后她就是叶承的妻,为妻者,最忌心胸狭隘,只要以后她能乖顺一些,孝敬公婆,叶承一定回对自己好的。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秦鸢觉得自己都快要溺毙于满心的幸福之中。她能感受到,叶承对她亦有情意。即便他一时被那个男子迷了心智,但是在他心里还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不然怎么会继续和她成亲。
“鸢儿,你打扮的怎么样了?”秦夫人推门而入,之间自己的女儿一身金丝红嫁衣,头戴珍珠凤冠,今日,在场的女子都会因她而失色。
作为母亲,秦夫人觉得骄傲,“鸢儿今日真是美极。”但同时又有几分不舍和顾虑,“一想到你今日就要出嫁,为娘真是恨不得推了这门亲事。”
秦鸢肯定不会让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作废,当即安慰她,“阿娘,我成亲了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那怎么行,这样会被婆家说闲话的。”在这重要的日子,母亲再一次劝告自己的女儿,“嫁了人一定要安分守己,孝顺公婆。那毕竟不是自己家,你不可以再如以前一般肆意妄为了。”
“阿娘……”面对母亲的数落,秦鸢妄图撒娇蒙混过去。
“我一直不想让你嫁进叶家,但这都是为了你好。且不说那叶家是个大家族,后院里的弯弯绕绕多的很,就单说那叶公子,一直传言是个花花太岁,之前又差点闹出那样的丑事,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他。”
秦鸢知道她的担心,但她更相信叶承,他不会负了自己。
“阿娘,你要相信女儿的眼光。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有情意的。”
“好好好,我也说不过你。”秦母不想说太多在这大喜日子惹人嫌,转移话题,“对了,阿鸾今日有要事,要晚些才到,一会儿玉奴会帮着你对付一下那些婆家人的。”
其实比起楚鸾,秦鸢倒更是希望玉奴去帮忙说一些场面话的。毕竟楚鸾的脾气很难不得罪叶家人,到时候很可能让她和叶承之间生了嫌隙,玉奴虽然看上去性子冷,但是漂亮话说的是一套一套的,能帮她和叶家的婶姨们打好关系。
“要说阿鸾这孩子,还真是重情义,她送的新婚贺礼可是所有宾客里最多的。都抵得上你两箱嫁妆了。”
秦鸢也高兴,语气中不自觉添了几分自豪,“那是当然,咱们家和阿鸾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她对我比阮家三姑娘,她亲表妹还好呢。”这话不假,之前阮莹莹和裴迪成亲,楚鸾给的贺礼也不少,但却远远不如秦鸢出嫁的多。而且,阮莹莹成亲时,楚鸾只是派人送贺礼,她并未出席。但是今日不一样,秦鸢知道,即便楚鸾有事耽搁,她也一定会及时回来参加婚礼。
提起楚鸾,秦夫人不得不心生感慨,“阿鸾那孩子也真是命苦。如果当年那个魏公子还活着,他们现在也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璧人了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