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先生,你与死者的矛盾持续多长时间了?”
幽暗的房间内,福尔摩斯与一号嫌疑人雅各布·瓦伦丁相对而坐,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摇曳的火苗照亮了他菱角分明的脸庞,灰色的瞳底倒映出一个慌张的身影。
“差不多....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雅各布双手拘谨的放在膝盖上,眼睛总是不自觉的瞟向一旁的尸体,脸色苍白道:“我不是凶手...哪怕我再怎么讨厌玛姬·克丽丝,也不会杀死她的!”
“为什么?”
福尔摩斯咬着烟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死者是你追寻爱情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只要除掉她,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了....”
“她是玛姬小姐的主人!”雅各布梗着脖子叫道:“再怎么说,她也是玛姬小姐的恩人,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与玛姬小姐相遇!杀死她会让玛姬小姐伤心的!”
“......”
房间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无法理解雅各布·瓦伦丁的内心想法,可他给出的理由....
实在是太充沛了。
饶是一向见多识广的福尔摩斯,此刻都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作为邻居,你对租住在死者家中的房客朱塞佩·迪亚斯有多少了解?”
“他是一名很专业的药剂师,在罗斯大道的药店工作,住在玛姬·克丽丝家中已经一年多,按时交租,早出晚归,从不带女人回家,是一名合格的租客。”雅各布说:“玛姬·克丽丝有头痛病,发作时都是他帮忙配制药物的。”
“他都给死者配制过什么药物?”
“古柯酒、伊诺果子盐和利眠宁,前不久我跟玛姬·克丽丝争吵时,她头痛病发作,朱塞佩·迪亚斯就给她配制了这些药物。”
听到这句话....
站在门口附近的马维,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嘴角一抽。
什么古柯酒,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加了可卡因的白兰地....
伊诺果子盐是一种泻药,利眠宁则是氯仿和吗啡的混合物。
可卡因、泻药、麻醉剂、吗啡....
这四种东西一起服用,别说头痛病了,就算断条胳膊也能活蹦乱跳!
专业?
马维不这样认为。
“死者为何要把朱塞佩·迪亚斯赶出去?”福尔摩斯继续问道:“既然朱塞佩是一位合格的租客,那么死者肯定巴不得他留下来才对。”
“我也不知道....”
雅各布摇了摇头:“街上的邻居都很困惑,搞不清楚原因。”
“因为...因为妈妈要把屋子卖掉....”
坐在一旁的小女孩忽然开口了:“妈妈要嫁给一位男爵,所以想在结婚前将房子卖掉,把钱藏起来...”
“很明智的决定。”福尔摩斯说:“不过卖房子需要时间,你母亲何必如此着急呢?”
小女孩紧紧抱着皮皮,不说话了。
“原来如此...”
福尔摩斯笑了一下,看向麦克米伦警督:“请帮我叫朱塞佩·迪亚斯。”
“好。”
“爸爸,他怎么不继续审问了呀?”
尤妮亚并没有将尸体上的怪物放在眼中,她对福尔摩斯的推理更感兴趣,听到对方忽然更改审问目标,忍不住问道:“雅各布先生没有嫌疑了吗?”
“他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马维回答道:“药剂师是非常赚钱的职业,朱塞佩·迪亚斯有足够的财力在富人区定居,可他这一年来,始终选择留在居住环境差的南街,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缘由?”麦克米伦警督听到马维的声音,回过头,诧异发问:“什么缘由?”
“还能什么缘由,无非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呗。”
“....既然你知道玛姬夫人和朱塞佩·迪亚斯有染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何刚才不说?”
眉头一皱,麦克米伦警督有些生气。
“我是根据福尔摩斯刚才的对话推理出来的,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玛姬夫人跟谁有染。”马维一脸无辜:“你自己想啊,玛姬夫人卖房子是因为要嫁给男爵,可她时间充裕,不需要急着赶走租客,这一点可以从她在报纸上刊登新的招租信息得出结论。”
“既然时间充裕,她又为何要赶走按时交租,信誉良好的租客呢?”
“原因很简单,玛姬夫人不希望自己与租客之间的事情暴露,所以她急着赶走朱塞佩·迪亚斯,但她又舍不得让房间空置下来,于是选择继续招租,想在房子卖出去前再小赚一笔。”
“哦!”
麦克米伦警督眼睛一亮,发出和福尔摩斯同样的声音:“原来如此!难怪朱塞佩·迪亚斯要杀死玛姬夫人呢!他肯定恨极了死者!”
“谁说凶手是朱塞佩·迪亚斯了?”马维眉梢挑起,表情古怪的看着他:“你能不能别乱下定论?”
“明明是你刚才说....”
“我说什么了?”
“你说她俩有染....”
“有染就一定是凶手吗?”马维翻了个白眼:“这个案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背后还藏着更深的阴谋...真不知道你这警督是怎么当上的,连最简单的逻辑都搞不明白。”
呼吸一滞,麦克米伦警督脸色渐渐涨红,想反驳却感到一阵有心无力。
能把他噎到说不出话来的人不多,狄洛克·福尔摩斯算一个,现在....
又多了一位。
很快,呆在厨房里的朱塞佩·迪亚斯就来到了客厅,他坐到雅各布刚刚的位置上,抢先一步问道:“你是狄洛克·福尔摩斯,那个王都最有名的私家侦探?”
“是我。”
“你来新罗斯城做什么?”
“无可奉告。”福尔摩斯抽了口烟,翘起二郎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凶手。”
“在水落石出之前,犯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呼,但你说的没错,真凶确实不是你。”
朱塞佩·迪亚斯抬起头,与福尔摩斯四目相对,半晌后移开视线,望向尸体,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福尔摩斯将烟灰磕在桌上,缓缓说道:“你恨玛姬·克丽丝,因为她背叛了你,背叛了和你缠绵时许下的誓言。”
“......”
“她每天晚上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用你的钱,买下最艳丽的礼服,去参加贵族们的舞会,喝着昂贵的香槟,与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巧笑嫣然,不停展露自己的美貌,只为寻找下一任丈夫。”
“......”
福尔摩斯声音平静,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比之下,每晚等待醉醺醺的她回家的你,真像一只狗啊,一只摇尾乞怜,祈求用忠诚令她回头的狗。”
“够了!够了!够了!!!”
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朱塞佩·迪亚斯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一拳捶在桌子上,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几乎咬碎了牙:“我是杀了她,那又怎么样?!她该死!她该死啊!!!”
“你们谁能明白我的感受?!”
他用猩红的眼睛环顾四周,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我付出一切追求她,她却把我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犬!我把所有钱都给她了,就是希望她能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神父!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你当然错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现场唯一一位神父,马维轻声说道:“你不该相信一个视承诺如粪土的人,尤其是当你明知道对方性格的情况下。”
朱塞佩·迪亚斯愣了愣,暴躁的心情徐徐平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应该早些离开她的,多谢指点迷津,为了感谢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底部刻着繁复花纹,看上去像魔法阵一样的玻璃瓶,笑着说:“我一定让您死的不那么痛苦,亲爱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