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在白莲社信众的尸首身上发现了灰褐色的药丸,这东西就是他见过的那些被白莲社信众在紧要关头投入口中之物。
用刀划开之后,叶安便发现了黑色的块状物,刀尖上挑起一些闻了下,果然是那股在记忆深处的尿臊味,这就是从罂粟中提取出的最初级毒品……
原本还以为这些白莲社信徒吃的是五石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却是具备致幻作用的毒品, 这个发现让叶安惊诧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一旦大规模的出现,那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必定会给华夏土地带来无尽的灾祸。
“仔细检查每一具尸首,只要发现此物便立刻焚毁,如有偷携者,立斩不饶!”
叶安发出了最严格的军令,此时的范仲淹与吴育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反而好奇的开口问到:“此乃何物,为何会令白莲匪众不惧伤痛, 悍不畏死?”
“狂药,毒药,此物取自南方一种名曰罂粟的花浆,其效与麻沸散有几分类似,但有大毒,人食之暂时会有飘飘欲仙之感,然几个时辰之后便如百蚁蚀骨,除非再用此毒,一旦服之便再无法离开此物,到时持有此物之人只需一句话,食用此物之人便愿为奴为婢……”
“果是邪教!如此魅惑人心之法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宣讲教义,还请两位上使同我一起联名上奏官家,我这便去写劄子!”
吴育大惊失色,作为一个地方官,他太了解这种东西一旦扩散开会对地方村县,甚至州府造成多大影响。
“所谓的魏晋风流不是过是合用五石散罢了,若是此物在国朝蔓延开, 百姓不思田产, 商贾不思买卖,甚至军卒不思保国,文人不思圣贤,岂不天下大乱?!”
范仲淹同样也是一阵后怕,白莲信众疯狂的一幕他也瞧见了,那是一种颠覆了他这位文人认知的疯狂,儒学讲究的便是秩序,任何打破秩序的东西都会令士大夫们本能的恐惧,不适。
对于范仲淹和吴育的反馈叶安非常欣慰,这两人都能看到白莲社的动荡之源,就怕他们不重视这样的民间宗教。
只要能重视起来,早些打击,那白莲社这种反政府的宗教社团必然不能流行起来,但要说彻底让其覆灭也是不可能,这样的社团在大宋有很多,隐蔽性极强。
但有一点叶安想不明白,历史上像白莲教, 弥勒教这样的邪教壮大需要一个基本的大环境, 贫富差距过大,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水深火热。
眼下看来最要命的不是白莲社的存在,而是大宋存在已久的杂税问题。
叶安最先遇到的是玄诚子,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已经不再属于大宋的纳税主体,接着他便被赐爵,锁厅试,封官,正式跨入大宋的勋贵阶级,在某些方面说他是士大夫也不为过。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交过杂税,甚至是整个云中郡侯府的人也都免除了杂税,这是看不到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福利。
剥削一直存在,感觉不到那是因为你并未身处其中。
叶安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在大宋的一片繁荣之下,在大宋的太平盛世之中,原来是百姓的水深火热。
东京城,开封府,甚至是京畿路的百姓都算好的,因为杂税较轻,还有许多活计可以抵充杂税,天子脚下总是要营造出一种百信安居乐业的景象,故而杂税之中并不那么可怕。
但越是距离东京城较远的地方,苛捐杂税便越多,甚至猛于虎也!
此时再看范仲淹以及吴育的奋笔疾书,痛斥白莲社的危害,叶安只觉得无比讽刺,有因必有果,大宋苛待东南及川陕四路是出了名的,杂税之中就是压在老百姓头上的一座大山。
范仲淹认认真真的将要手中的劄子递给叶安,满是期待的说道:“长生的才学老夫早已领教,看看老夫的劄子可有纰漏?”
“小子可当不得范公如此夸赞,不敢班门弄斧,只能说是向前辈请教,范公的劄子可是在指点小子嘞!”
双手接过范仲淹的劄子,仔细观看过后叶安顿时傻眼,是真的傻眼!
范仲淹将白莲社的存在分析的清清楚楚,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关于百姓生活的问题,劄子中大胆的指出此次江淮旱灾不该有这么多的灾民出现,应天府之中绝大多数灾民是为了逃避杂税而前来,家中有地,有产,却不愿回乡,“非百姓不愿,实乃杂税之重使其入不敷出也!”
不光如此,范仲淹还在劄子中极力主张修缮水力,建设灌溉工程,坚决打击与遏制上游截断水源的行为。
叶安看着看着眼睛就挪不开,只觉得酣畅淋漓,面面俱到,从下午一直看到了晚上,并拿过一旁的空劄子在上面写下一些自己的补充。
他所能补充的也只是一些细节以及对地方执行力度的监督方案而已,当然,叶安也少不了在其中表述自己赞同范仲淹革除杂税的理由,以及对大宋百姓带来的好处。
很快三人的劄子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范仲淹的面前,既然是联名上奏,那三方的劄子必须内容统一,范仲淹仔细看过劄子之后便盖上了自己的官印以及密押,接着交给叶安感叹道:“叶侯心思之缜密老夫平生未见,如此才俊若入清流,可登宰辅之位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夸赞,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叶安连道不敢,而吴育却明白其中深意,叶安的劄子他也看过,思虑周密,连自己这个应天府的知府事看过都挑不出毛病,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密的多。
不愧是提举过甘凉诸事的,吴育对叶安也是一顿盛赞:“叶侯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见地,本官羞煞也!”
范仲淹的夸赞与吴育的客套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将叶安当作真正的年轻才俊,后辈子侄来看待,认为他是可以提携的后辈文官。
从始至终他都坚持的认为叶安不该成本武职,而是应该在文资清流之中“发光发热”。
范仲淹知道自己想要改革大宋的弊政,就必须要有叶安这样的年轻才俊充当他的左膀右臂,同样叶安也有改革弊政的意愿和能力,这才是他极力将叶安拉进自己安抚使队伍中的原因。
在大宋,文官与武将简直天壤之别,别看武将名号有多好,有大,被官家多么看重,在本质上你依旧没有文官来的重要,更难以得到文官的尊重。
尤其是在政治中更是如此,武将几乎一面倒的被文官压制,重文轻武乃是大宋的国策,谁人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