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正乘着青思,先往西飞了几百里,并不见幽绝和榆儿踪影,又掉头向东追来。
榆儿在幽绝怀中不断地用指甲扎自己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终于想起来,他们之间有过一个约定!
“不是说,会听我的话吗?”榆儿道。
幽绝点了点头:“嗯。”
“那现在让我回兰沃村去。”榆儿道。
“不行。”幽绝道。
“为什么不行?”榆儿道。
“我不能让你死!”幽绝道,“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等你的毒解了,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你……”
榆儿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脑子里突然又再次烧了起来。
她除了拼命克制自己,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幽绝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知道她正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当下更加催动马蹄,向前飞驰。
清漪在空中终于看见了山道上奔驰的幽绝。
他怀中抱着的正是榆儿。
清漪连忙让青思飞低下来靠近他们。
“幽绝,快停下!”清漪大喊。
幽绝听到她的喊声,抬头便看见一只鲲雀自空而降挡在了自己前面。
幽绝连忙勒停了马,怒吼道:“快让开!”
榆儿看见了清漪,心中欢喜,却说不出一个字。
清漪看榆儿面色几近全黑,知她中毒已深。
再看幽绝的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几乎浑身都是血,两边肩膀都血肉模糊。
再看他怀中的榆儿,嘴边、脸上、手上也满是新鲜的、或是已经凝固的血。
她大致能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幽绝,快跟我一起回兰沃村。”清漪道。
“不行,我要带她去解毒!”幽绝断然道。
清漪道:“我们已经查明,此毒名为连心鬼府,要解此毒,必须以施毒之人的十指之血作为药引,除此以外,断无解法。”
“什么?”幽绝闻言,心下大骇。
“施毒之人就在兰沃村,你们赶快跟我回去。”清漪道。
幽绝深知清漪医术造诣,又事关榆儿生死,断无诓骗自己之理。
当下弃了马,抱着榆儿飞身跃至青思背上。
青思再次飞起,向兰沃村回转。
圆觉盘腿而坐,口中念诵佛经。
柳默、雪爷爷等则立于他身后。
天明之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再次落在了圆觉的面前。
“你想好了吗?”袁丘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炯炯地盯着圆觉。
“是的。”圆觉道,“希望我这么做,能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
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灰色僧衣。
手执尖刀,划向自己的左臂。
小弥忙捂住自己的双眼。
圆觉忽觉一人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一个人影晃过,袁丘双肩穴道已被封住,立于原地,动也不能动。
“你做什么?”袁丘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向自己微笑的柳默道。
“烦劳你借一点血,以解此毒。”柳默向他微笑道。
“你、你会解此毒?”袁丘显然非常吃惊。
“我并不会,不过、有人会得。”柳默笑道。
“谁?”袁丘道。
“就是我这个老头子了。”雪爷爷捋了捋银白胡须笑道。
“你能解此毒?”袁丘犹自不信。
此毒是自己行商之际,在南方一个偏远村落中,向一位巫师苦求得来,世间并无几人知晓,他竟能解得?
“老头子我最好研毒、制毒、解毒,这连心鬼府虽然稀有些,老头子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毒没见过?”雪爷爷仍笑道,“如今老头子我要解此毒,少不得借你一点活血来做药引了。”
柳默向圆觉走近,道:“可否借大师手中尖刀一用?”
“姜止横!你真不要脸!竟找了这些人来帮你!”袁丘大声吼道,“你有种跟我单挑!你不也是个大夫吗?还是你只会杀人根本就不会救人?!”
圆觉闻得他这些话,紧了紧手中尖刀,道:“袁兄,我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今日、就让我好好偿还于你吧!”
说罢,向柳默、雪爷爷等,单手结佛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望了望众人,接着道:“我与袁施主的恩怨,就让我与他了结清楚,请各位莫要再劝。”
说罢高举尖刀,直往自己左臂刺去。
清漪带着幽绝和榆儿已回转,在空中见此情形连忙跃下青思,抓住圆觉执刀之手,道:“不可!”
“你们的好意,圆觉心中明了。圆觉此生罪孽深重,早已无颜再活在人世。若能以此化去袁施主心中仇怨,正是贫僧所愿。”圆觉道。
“清漪,命数自有天定。”雪爷爷走上前,将清漪拉过道。
“雪爷爷……”小弥紧紧拽住雪爷爷胳膊道。
幽绝抱着榆儿亦跃至地面,将榆儿轻轻放下。
榆儿立身不稳,就势靠在幽绝身上。
小弥见了幽绝,欣喜不已:“幽绝哥哥!”
幽绝却不曾理会。
小弥跑到他们身旁,看榆儿面色全黑,想是中毒已深。
小弥心惊不已,哭道:“榆儿姐姐,你怎么样?”
榆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一句话说不得。
幽绝的眼睛在在场的人身上扫过:究竟哪一个才是下毒之人?
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漪,圆觉已一刀划下左臂的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
圆觉紧咬牙关,又一刀割下,一块血淋淋的肉连着皮掉落在地。
榆儿眼见这样骇人景象,突然用力推开幽绝,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狂叫不止。
幽绝冷不防被她用力推开,退开数步才稳住身形。
“榆儿姐姐!”小弥大叫着去追榆儿。
清漪已先赶至榆儿身前。
榆儿一头撞在她怀中。
清漪紧紧抱住她,大声唤她:“榆儿!榆儿!”
榆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望了望她的脸:“清漪姐姐!”
圆觉紧咬牙关,已经割了三刀下去,血淋淋的肉块触目惊心。
小弥背过身去,将一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幽绝在青思背上已听清漪说过有人为复仇而下毒之事。
此时见榆儿在清漪怀中暂时无碍,便将目光定在圆觉与袁丘身上。
袁丘冷眼看着圆觉。
圆觉盘腿坐于地上,一刀一刀地割了下去。
从手臂割到了腹部、胸前。
血淋淋的肉一块一块散落在他身旁。
他的血越流越多。
身旁掉落的肉块也越积越多。
忽闻一声干呕,幽绝一手紧捂着胸口,扶着一棵大树的树干作呕不止。
他一生虽然尚短,但血腥生死也见得多了。
有时是生死相搏,死中求生。
有时是瞬间致命,血溅当场。
但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得一阵,只觉胸中一种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剧烈地翻腾起来。
他扶着树干拼命地干呕,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似的。
小弥侧过头来,自漏出的指缝中见他此状,远远叫道:“幽绝哥哥……”
幽绝已呕得脖子也通红了。
小弥也不敢去看圆觉,侧着身子蹩近幽绝。
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
“幽绝哥哥,好点儿吗?”小弥道。
“走开!”幽绝哑着嗓子道,将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打开来。
他已很久不与人亲近,本就极不愿别人触碰自己,更何况是这么尴尬的时候。
小弥被他打开了手,愣在他身侧,不知所措。
幽绝还在干呕不停。
柳默和清漪直望着幽绝,有些吃惊。
干呕不止的幽绝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他的体内。
“剐得好!”
“这么多血!”
“血的味道!”
“臭和尚,快死吧!”
——这个声音带着兴奋与狂野。
是朱厌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幽绝整个身体越来越烫。
额前的发丝开始发白,眼中泛出殷红的底色。
幽绝的身体转了过来,直瞪着正在一刀一刀割下身上血肉的圆觉。
杀了他!
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畅快!
快动手!
幽绝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的衣袖,想要拿出猿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