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石见久又对颜开放出了善意,但此时的颜开已经不想再和这对奇怪的兄妹有太多交集了。
吉他学得差不多了,用了一个多小时,从结果上来说很好,这个石见沙罗虽然和人沟通的能力极差,但是基本功特别扎实,在吉他方面也有自己的心得,而这一切,或许是出于对自己“恶劣态度”的补偿,她都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了颜开,算是大大缩短了颜开学习吉他的时间。
颜开本来还觉得一般人教不会有像薛文海教的那样好,他大概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学会吉他,谁知石见沙罗也不差。
这可能和她完全不说废话有关吧,很多人在教别人的时候总喜欢夹带私货,将内容往高大上讲,不然体现不出自己的能耐,而石见沙罗在教颜开的时候完全放弃长篇大论,力求以最精准也最简洁的语言将各种吉他的技巧告诉颜开,这让颜开学得很舒心。
这应该是石见沙罗有做过大量功课的结果,不管她交流和沟通的能力有多差,但她对自己的工作确实是一丝不苟。
“谢谢石见同学,今天的教学我很满意,时间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以后有缘再见!”
颜开将吉他放回琴盒,他也不说自己是学会了吉他,而是推说时间问题,这算是保全了对面的颜面。
别看颜开这人这样,他在礼仪上还是学得挺好的,大多场面上的事情他都会礼貌应付,只是那种很麻烦的事情就敬谢不敏了,他没那个时间。
“等等!”
石见久见颜开要走,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急急忙忙推门而入是为了什么,他仔细扫了下房间,确定这里不会有第四个人的存在,虽然心中还是难以想象那首空灵意境的曲子是颜开弹奏的,但他还是问道:“刚才弹奏《雨滴》的人,是你么?”
《雨滴》便是石见久刚才在门外听到的曲子,是一首非常经典的古典吉他名曲,虽然有不少人将它当做是古典吉他的入门曲,但却易学难精,新手能弹,大师也能弹,而且新手和大师弹奏出来的差距极大,简直不像是一首曲子一般,而石见久听到的《雨滴》,这绝对是大师级的水准!
“……”颜开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石见久,刚刚房间里就他和石见沙罗两人,拿着吉他的就只有他,不是他弹的,难道还能是楚人美么?哦,不对,楚人美是唱粤剧的,她不弹吉他。
颜开的眼镜帮他掩盖住了这不礼貌的眼神,使得石见久以为颜开是心虚,但石见沙罗却神色复杂地道:“是他弹的。”
《雨滴》是石见沙罗让颜开弹的,因为这是一首很适合新手弹奏的曲子,石见沙罗觉得在接受理论知识和一些小技巧的灌输后,颜开可以试着弹奏一下这首曲子,也看看颜开真正的斤两。
刚才模仿石见沙罗弹奏可不算真正的弹奏,真正的弹奏不是模仿,而是要弹出自己的声音。
石见沙罗是这么想的,结果是石见沙罗的又一次目瞪口呆。
能以不高的难度而成为世界名曲,《雨滴》确实是一首非常考究弹奏者功力的曲子,是龙是虫,高手还是低手,弹上一遍《雨滴》,保管他现形。
而颜开的表现完全让石见沙罗瞠目结舌,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颜开居然能将《雨滴》弹奏出这样的意境,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已经不是技术上的问题了,而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是她这个等级的吉他手根本无法想象的。
层级差太多,就算她仰起头踮起脚,拼尽全力也望不到颜开境界的全貌。
自己妹妹为颜开作证,石见久当然不会怀疑石见沙罗骗他,但他还是有些迟疑地道:“可他不是个初学者么?”
“呃,他有学习其他乐器的经验,上手很快。”
石见沙罗想了想道,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不然一个没有任何吉他基础的人在短时间内达到她难以企及的境界,她肯定无法接受。
“是么?”石见久听完石见沙罗的话后又将视线转向了颜开,“对不起,打扰了,我能问问,你之前有学过什么乐器么?”
和石见沙罗不同,石见久是个看上去很有礼貌也很热情的青年,颜开面对他的询问也不好装没听见,只能如实回答:“一些中原古典乐器。”
“那具体是什么呢?”
石见久听颜开说的是“一些”而不是某件,不由有些好奇。
“八音。”
颜开继续回答。
“哈?”
石见久以为颜开会回答什么和吉他相近的乐器,结果却听到颜开从嘴里蹦出一句“八音”,这“八音”是什么鬼?不应该是“五音”么?
石见久虽然是前音乐人,但以往专注的是流行音乐,关于中原的古典乐器,他知道的只有琴萧筝笛之类的常见乐器,可不知道“八音”是什么乐器。
颜开微微蹙眉,心想这人怎么连“八音”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听店长说石见沙罗的哥哥是个很厉害的吉他手,还因为他会有些常识呢,结果居然连听到“八音”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能摇头解释道:“八音是古代中原以乐器材质进行的分类方法,将乐器分为了金、石、土、革、丝、木、匏(音袍)、竹八种,合成‘八音’。”
颜开将什么是“八音”解释了一遍,石见久暗自点头,心道长知识了,但随后又冒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说你会‘八音’的意思是……”
按颜开的意思“八音”已经不是哪一种乐器,而是全部中原乐器的统称了,他才几岁?毛长齐了么?怎么就敢说自己会中原全部的古典乐器?
石见久想不到颜开“老实”的外表下是这么个爱说大话的人,但不应该啊,能将《雨滴》弹出那样意境的人,不应该如此肤浅的……
“基本上,除了一些现在已经失传的乐器以外,我全会。”颜开推了推眼镜道,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的是不经意间的自信。
他可是薛文蓉的儿子,做到这个程度,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么?
十四岁破格进入沪都音乐学院,十七岁完成全部学业,毕业之时被校方一致认为是历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未来必然可以成为世界级的音乐人,不,当时的薛文蓉在音律的修养上已经是世界级的了,只是欠缺扬名的机会,她在毕业前夕的优秀学生表演晚会中独占鳌头,使得其他一众在往日也是光辉四射的优秀学生们光芒尽逝,也受到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国外音乐大师的交口称赞,更被好事者送上了“沪都第一美人”的称号,而这也成了薛文蓉最后一次以音乐人的身份在公众面前露脸。
自沪都音乐学院毕业之后,薛文蓉没有选择继续进修音乐,而是选择从商和习武,被俗事和繁重的修炼缠身的她音律修养不仅没有降低,反而随着受到的感悟越来越多而日益增强,闲暇之余摆弄各种乐器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等到颜开出生后,这个爱好就转变成了教导颜开音律,可以说,颜开就是薛文蓉唯二的真传弟子。
至于另外一个真传弟子是谁……不用说,肯定是什么东西都喜欢学一学的薛文海,他正是薛文蓉的开山大弟子。
颜开言语间的自信镇住了石见久,使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颜开说的话,但转而一想,颜开说的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经不做音乐了……
长长吐了口气后,石见久就放弃了追究。
不然他还能怎么样?逼着颜开在他面前演奏各种中原的古典乐器么?这不脑子有病么!
什么“我不信你一定要证明给我看”这种事情只适合发生在小说和漫画中,现实中,一般人遇到别人吹牛,听了之后笑笑就好,谁又会真去计较呢?不然还不得忙死!
见石见久已经没话要问,颜开背上琴盒就想要离开,离开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钱包对石见沙罗道:“对了,我忘了问了,入门培训的收费怎么算?”
虽然只学了一个多小时,但颜开觉得效果很好,所以他就想到了付费。
口头上的感激永远不如付出来得有力,这是薛文蓉教导颜开的,颜开一直记在心里,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收费?”石见沙罗愣了下,然后慌忙摇头道,“不用,这堂课免费!”
又或者说,第一次入门培训的费用实际上是算在吉他本身上的,算是吉他的售后服务,等到了第二堂课才会正式收费,这是这家琴行的规矩,倒也不是石见沙罗让利于颜开。
不过这样的表述对石见沙罗来说等级太高,所以她只能说得这么简洁。
也幸好石见沙罗面对的是颜开,他一下子明白石见沙罗想说的话应该是“第一堂课是优惠,是免费的,第二堂课才要开始收费”,所以他并没有把钱包收回去,而是继续问道:“那第二堂课怎么算?”
“第二堂课?”石见沙罗精神一萎,“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只学了一个小时就弹得比她学了好多年的都要好,就算颜开有其他乐器的基础,石见沙罗还是觉得有些灰心。
颜开浑不在意地道:“没事,反正我第二堂课打算翘课,你直接说怎么收费就好。”
石见沙罗虽然说了第一堂课免费,但颜开却不打算接受。
常人会为占了便宜偷偷窃喜,但颜开却非常讨厌如此,所以他一定要付钱。
三十五万日元买到一把全单板吉他还能用这把吉他特殊解释过去,但若是再接受什么“优惠”,这颜开可就不乐意了。
他不是打算用钱屈辱人的好意,而是不能让好意得不到回报,这有违他的原则。
颜开话中的意思就算是石见沙罗也能听明白,就是坚持要给钱,但石见沙罗也是个倔脾气,她当即生气地道:“说了不要你的钱啦,回去!”
说完之后立刻察觉自己似乎少说了“把你的钱收”,只说“回去”有点像是要赶颜开走的意思,顿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对颜开感到很抱歉,可道歉对她来说一直是苦手的事情,道歉的话语就卡在她喉咙里随时都可能会吐出来,石见沙罗却死死咬住牙关,根本不敢说话。
万一说出来的道歉的话更难听怎么办?万一让对方更生气怎么办?万一……
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对于石见沙罗来说,道歉真的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而她的表情也因为自己的多番犹豫和纠结而变得非常冷峻,像是对颜开有很深的敌意似的。
表情和情绪不搭,这也是石见沙罗和人交流困难的原因之一,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语言只占了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肢体语言和环境语言。
你可真是……够了吧……
颜开扶额,他还真就搞不懂了,为什么石见沙罗这人可以别扭到这个地步!
“那个……”颜开将钱包收了回去,然后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没有要我滚的意思,我不怪你。”
他先将误会消除,让石见沙罗的情绪好点后继续道:“另外,你一直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你教会了我吉他,作为回报,我教你个锻炼沟通能力的办法好不好?”
“什么办法!”
石见沙罗的眼睛顿时绽放出了光芒。
这可是“沟通达人”提出的办法,或许真的有可能治好自己这个不善交流的毛病呢!果然是真的话,那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啦!
颜开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便签然后放到石见沙罗面前道:“我感觉你说话的时候,语言的组织能力很差。要不就是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最后搓揉在了一起变得不伦不类,变得完全不是那个意思,要不就是说话只说半截,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歧义,而你的表情又总是……哎,总之会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所以我就想,你在和人说话前,是不是可以先将自己想说的话在便签上写下来,先心里读一遍,觉得合适了,然后再照着便签上的内容念出来,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石见沙罗看着手机上的便签界面怔怔出神,似乎真的在思考颜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而石见久却一脸苦相地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这样我妹妹不成怪人了么?而且这样和人交流很吃力吧?”
石见久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成为怪人,虽然现在的石见沙罗已经足够怪了。
而石见沙罗则在短时间的思考过后立刻做出了决断,她从颜开手中接过手机,然后飞快地在上面打字起来,似乎有删改,但还是很快打完了。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想出的办法,我很感激你!也为我之前的无礼语言和无礼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
一句感谢和一句道歉,两句话念完之后,石见沙罗的双眼突然渗出了泪水。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她终于可以好好将心里想着的话完整地不打折扣地说出来了,虽然只是两句,但她心中的喜悦却是怎么也遏制不住了。
石见久见石见沙罗喜极而泣,他摇了摇头,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不起,他将那些说自己妹妹是怪人的人都收拾一顿好了,真当他石见久是好好先生么?
而颜开在看到石见沙罗的喜悦后微微一笑,不想打扰沉浸在喜悦中的石见沙罗,悄悄走出了房间,随后飞快离去,脚步不停,很快回到了名山公寓的宿舍。
等到将背上的琴盒放下时,颜开一摸口袋突然想起:咦?我的手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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