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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九天雷霆动

        怒喝声,惨呼声和咒骂声在格桑动步的刹那骤然停歇。



        格桑落在了地上。



        他落地很轻盈,但伸出脚来往前踏出一步的刹那,地面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团透明的气团在他的脚下炸开。



        血水变成一圈涟漪扩散出去,然后被气劲震成血雾。



        那些在血水之中流淌的破碎脏器,也被震成细小的粉末。



        格桑似乎走得并不算快,但每一步跨出,却是寻常人六七步的距离。



        他身上也穿着屠魔卫的盔甲,但背部的盔甲被他的气劲催动而变得扭曲起来,扭动的褶皱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鬼脸。



        他正对着许推背走去。



        他前方所有的唐军都已经被射死。



        许推背眯着眼睛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格桑,他的两只眼睛都已经充血,但反而比那些寻常的军士更能看清这人身上的气劲涌动。



        这人身体周围震荡产生的气劲都已经形成实质,在他的眼睛里,一道道透明的气劲围绕着他自然流动,围绕着他的身体也形成一张巨大的鬼脸。



        吾作巨相观。



        这是上等的利用观想法修行的真气法门形成的独特法相。



        七品上的修行者。



        哪怕在全盛时,他也并非此人的对手。



        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死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顾留白的身影。



        顾留白掠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裴云蕖,厉溪治,还有那两名太史局的官员。



        两名太史局的官员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能还是觉得这样能活下去?



        或者是几轮箭雨之后,他们的视线里都已经见不到几个活着的唐人?



        可能注定要死,那这样有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眼睛也很红,就像是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的野兽。



        看着出现阻隔在自己和许推背之间的绿眸少年,格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讽的笑意。



        在这种时候,友情应该不值一提。



        然而对于这些唐人而言,这种手段却往往奏效。



        就如长安那些老师教导自己的道理,任何复杂的东西,只要找对了路子,就会变得异常简单。



        这人吃定了赞卓多疑,而自己,就吃定了他不会轻易让许推背死去。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插手我们的战斗。”



        他冷冷的对身周那些屠魔卫下达了命令。



        他必须给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的大军重新竖立信心。



        他必须彻底打破这座城的阴霾。



        他必须以最强大的方式,来猎取这些人的项上人头!



        没有人敢不遵从他的命令。



        这个时候的格桑,就像他身周的那张鬼脸一样,冷酷到了极点。



        “唰!”



        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直到这个时候,裴云蕖才发现这名吐蕃将领用的不是吐蕃人常用的那种长刀,而是一柄剑身宽阔的长剑。



        银色的剑身上布满锻打形成的黑色条纹,就像夜色缭绕中的重重山峦。



        他的身影骤然加速,身体后方出现了无数张的鬼脸。



        随着真气的灌涌,他手中的长剑震鸣着,剑身上那些黑色线条就像是脱离了剑身,在他身前的空气里肆意的狂舞。



        裴云蕖浑身如坠冰窟。



        格桑的身影,包括他的剑都在朝着顾留白涌去,然而那些黑色的线条却带着无边的杀意朝着她席卷过来。



        裴云蕖并非弱者。



        她手中新捡的长刀瞬间泼洒无数刀芒,整柄长刀就像是化成了一条发光的长河。



        “好一招暮雨江天。”



        然而伴随着一声不屑的轻笑,啪的一声爆响,她手中的长刀瞬间被震得粉碎。



        噗!



        她往后连连倒退,口中鲜血狂喷。



        厉溪治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叮叮叮叮…他的身前瞬间炸开数十朵灿烂的火星。



        等到火星消失,格桑已经停了下来,他距离顾留白不到五步。



        裴云蕖跌坐在地,不断咳血。



        她的整个身体内里,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得她无法呼吸,更不用说继续战斗。



        “你不要离开她五步,否则她一定会死。”



        格桑对着厉溪治冷冷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不再看他。



        他看向顾留白。



        顾留白凝立在许推背的身前。



        他持着小小的影青,看着格桑和他身后的军队。



        格桑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



        银色长剑上的黑色线条似乎再次活了过来,开始紊乱的流淌。



        “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他微笑起来,看着顾留白,有些敬佩,有些不解,“只是到了这种时候,这座城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为了这个被扎成刺猬,拔了箭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得下来的胖子,值得吗?”



        听到格桑说这种话,许推背很想问候他家人,但此时他感觉自己出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实在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我来前就和他做了桩生意,我答应过不让他烂在这里,至少让他回幽州去享享福。”顾留白也微笑起来,“作为生意人,我一向很有信誉。”



        “生意人?”



        这是格桑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让原本可以数个时辰之内便完成屠城,然后安逸退走的吐蕃大军进入如此境地的人,竟然说只是一个生意人。



        无可否认,无论是这绿眸少年,还是格桑自己,现在在所有在场的吐蕃人眼中,都是极有魅力,极有威严的人,两个人此时的这种气度,让整个大道上的战斗都彻底停了下来。



        寥寥无几的唐军喘息着,将那些受伤而未死的唐军从尸体堆里拖出来。



        格桑突然发现,对方和自己在有些方面都很相像,比如说都很聪明,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明白对方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你也很想凭一己之力杀了我?”看着这名少年,格桑的脸上露出了微讽的笑意。



        “不错。”顾留白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重铸这支军队的信心,我也正好杀了你,结束这一切。”



        格桑明明很清楚城外的赞卓的情绪,但他却有些舍不得马上杀死这名少年。



        长安的很多书本里,都描绘着一个人如何难遇知音,回到了养育自己的这方故土之后,他更是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点。



        他的族人里面,很少有人有高瞻远瞩的目光,更少有人能够读懂他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顾留白,先行问了一句,然后平静的说道:“我在长安学习了很多年,在那里,有些朋友给我起了个唐人的名字,叫做潘殊墨。”



        “洛阳宝螺寺的鬼王经,宁镇剑庐的大泼墨,怪不得你会这样的功法和剑法。”顾留白道:“我叫顾留白。”



        格桑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很多夜晚,尤其是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会很怀念在长安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天生与人不同。你和那些人很像,但你远比他们年轻,所以如果让你活着离开,你会比他们更加危险。”



        顾留白笑了起来,道:“我也不想让你活着离开,你的那些族人仰望长生天的时候,只会祈祷长生天赐予他们一点运气,但你想着的,却是摘下天上的星辰。”



        不知为何,格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请!”



        他的剑划破寒冷的空气,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长安。



        无数黑色的条纹在空气里紊乱的蔓延,他手中的长剑,却像是隐于雾气之中,不见踪影。



        磅礴的气劲在他身周放肆的呼啸着,一张巨大的鬼脸膨胀起来,瞬间将前方的顾留白吞入口中。



        顾留白的身体奇异的震动起来。



        他连带着手中的剑,就像是一盆水在空气里晃荡。



        于顷刻之间,他连刺了三剑。



        当!



        黑沙瓦里响起了清越的撞击声,就像是有洪钟大吕敲响。



        那柄隐于雾气不见踪影的阔剑显现出来,十余道散逸的黑色线条扫在顾留白的身上,割出了许多血口。



        哧!



        格桑的身上涌出一股鲜血。



        顾留白的第二剑刺在了他的腰腹之间。



        然而与此同时,清晰的骨裂声在顾留白的手腕上响起。



        格桑的剑柄顺势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的腕骨先行震裂,接着左臂的骨骼也发出了裂响。



        他的第三剑并未施展完全,剑光就已经无力的垂落。



        顾留白退到了许推背身前才止住了身影。



        格桑停在原地,他的左手捂在伤口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的溢出。



        他看着依旧站立在许推背身前的少年,心中无限感慨,甚至庆幸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此年纪,就有这样可怕的修为,假以时日,这样的人不只是会成为始终消弭吐蕃人信心的阴影,而会彻底成为压垮吐蕃人的须弥巨山。



        只可惜,这个可怕的少年就要死了。



        即便这少年异常果决的使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是他给自己带来的剑创并不致命。



        一名剑师如果连握紧自己的剑都做不到了,还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少年筋骨扭曲的手,决定就此终结这一切。



        风声呜咽。



        他身周寒风骤疾。



        大量的空气在真气激荡中被凝聚,扭曲。



        一张比之前更为紧实,更为凶厉的鬼脸将他整个人包括在内。



        他飘飞而起!



        腰腹间虽然流淌着鲜血,然而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的强大。



        这一剑,比方才的那一剑还要凶厉!



        就像是有融化的墨汁在水流之中化开,无数的黑线带着凌厉的杀意将顾留白包裹在内。



        他身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许推背原本呼吸不畅,此时更是如快要渴死的鱼一样无力的张开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顾留白的身上出现了许多新的血口,然而他的面色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就要被那些黑线裹成茧子的刹那,他的右手动了。



        一股异常浓厚的煞气如山洪迸发般冲击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座封着的军械库刚刚开启的那一刹那,无数刀兵独有的铜铁气息一齐冲击出来。



        无数黑线瞬间消散。



        格桑震骇的看着顾留白右手持剑,朝着自己斩杀而来,短剑就像是突袭而来的雷霆,充满了玉石俱焚之意。



        他自然不想和顾留白一起去死,心意动间,他的身体往上略微弹起,手中长剑如长河横空,点向顾留白的眉宇之间。



        但就在此时,他的腰腹深处剧烈疼痛,就像是一枚钉子在此时狠狠扎入了他的肠子里。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顾留白一团身,整个人和剑光从他的怀里一掠而过。



        他的眼前瞬间失去了顾留白的踪迹。



        他想要转身。



        但是他听到了自己身上的甲衣在炸响,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肉在分裂。



        他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很长的血线,血线慢慢扩大,鲜血疯狂的涌出来,然后血线变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整条大道上静寂无声。



        格桑缓缓的跪倒在许推背的身前,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



        裴云蕖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以为自己和顾留白都要死了。



        能和这个混账东西死在一起,她觉得也不算什么坏事。



        她无悔。



        最好来生能再相逢。



        然而在她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顾留白好端端的站着。



        许多屠魔卫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他们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前挪动,但就在此时,有人飘飞了过来。



        一个驼背老妇人像狸猫一样无声的落地,出现在了顾留白的身侧。



        城外的赞卓也听到城内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骤然往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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