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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地狱两茫茫 天煞星聚回转祠(上)


    云隐寺,坐落于一个明镜似的湖的湖畔,隐藏于苍松翠柏绿树林中,晨时湖畔笼起一阵烟,绕于林间,和着寺庙的香火,将寺庙隐秘于一片雾气之间,于是云隐寺便由此得名。
  云隐寺的香火很旺盛,虽然寺内从不招待女施主,可林外的小客间里却是常年都住满了闻名而来的香客,因为据说云隐寺的佛很灵。
  距离云隐寺不远有一座不算矮的山,孤零零地矗立在一边,似乎和湖和寺格格不入,又似乎和寺和湖融于一体,而这山也有一个很是孤傲的名字——孤山。
  孤山原本虽名为孤山,却并不孤绝,因为在孤山之上正有一所庵堂,而且庵堂还有一个不似庵堂名讳的名讳,是为回转祠,乍一看,似有回心转意之苦劝一说,但内里却蕴含着佛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佛偈。
  回转祠很好,宁熙悠远,别居高山,但凡到访过的文人墨客,莫不有一种出尘别世之感,虽香火不浓,但常有的僧尼的清雅梵唱传唱林间,倒比之云隐寺更有一番超然世外的佛性,也因此,不少云游的僧人虽是常会在云隐寺内传唱佛法,却是常年偏居回转祠旁研究佛理,也因此,为接待这些得道高僧们,又为了紧守男女大防,回转祠便是造得极大,大得甚至占满了整个山头。而若非那清雅的布置,与粗茶淡饭,说这里是皇宫别院,恐怕也不为过,毕竟,在它的背后,的确是有皇室的资产在常年资助着。
  这日,正是永徽二年四月初三,十里降临这个世界刚满一月的日子,也是在这一日,她被人从极南的丽阳,送到了极北的燕云,送进了位于燕云的唯一一座皇室庵堂——回转祠。
  “师太,宫里的意思已经在圣旨上言明了。”一个红衣的宦官一面素着脸对着为首的僧尼拔尖着嗓子说着,一面却是差着底下的小太监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递了过去,“这里皇上还有一道口谕,望请师太留心。”
  青衣的尼姑和蔼着脸笑着,她是这回转祠的掌门师太,亦是当朝的长公主,只是如今,身在方外,她长公主的身份因为她的刻意已然褪去了色彩,倒如今,却是连宫里的宦官也不再知晓了。但是——她的兄长,那位如今已经位及君王的当今圣上,却并没有忘记她,也因此,才敢千里迢迢的将一个出生尚未足月的小公主送到她的庵堂,毕竟,若说是尽孝道,也不能差遣这样的婴儿不是?只是——宫里的事,本就是肮脏惯了的,如今她既已出家,若非必要,便也无心沾惹了。所以对于这个宦官的态度问题,她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想再计较下去。
  “你们下去吧!”青衣的尼姑对着身边的小尼们微微点了点头,眼见着他们终于退下,方才对着红衣的宦官,不卑不亢地言道,“公公,方外之地无世俗的纠纷,有话,您尽可示下,若不违我佛门规矩,贫尼自会应下。”
  红衣的宦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思及来前宫里的内宫总管对他的叮嘱,不禁一滞,那位公公曾告诫他,惹天惹地,甚至是惹了燕云的藩王和将军,也莫要轻忽了孤山上的众菩萨。他原以为这只是那位公公信佛的缘故,如今再看这青衣尼姑世上的气度,倒真让人觉得不敢轻忽了。
  “是这样的!咳咳!”红衣的宦官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方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出了帝王的口谕,“皇上说,若可以,还请师太莫要说出公主的身份,咳咳,皇上的意思是,不想公主在这庵堂恃宠而骄,想在公主成年之前,只令她做个平凡的人。”平凡的妇人或者尼姑!“还请师太亲自教养!”
  红衣的宦官在回程的路上,想起了自己因为紧张而吞没了帝王嘱托了最后一句,但回想这谈话也就自己和尼姑听见,也算无从考证,便也没想再回过头去再传一遍圣旨,当然,他的这分健忘,也令十里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使表现出了异常也没能传到帝王的耳朵里,也因此,虽在十里的眼里,这个世界恍如第十九层地狱,但这日子,也因为宦官少说的一句,多少少了别人刻意教养带来的束缚,毕竟,十里是个有思想的人,但要她年方稚童就反抗教养她的长公主,这多少,还是有些困难的。当然,这是后话,尽可略过,暂且不提。
  “另外,皇后娘娘心疼小公主年幼,所以想在这回转祠内留个人,望请师太行个方便。”红衣的宦官眼睛扫过那个尚坚定地怀抱着婴孩的少年微微一滞,那个少年,虽说是小公主自己选中的照顾之人,但在临来这里时,也是皇后娘娘点拨过的,而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是希望这个小太监能一直服侍小公主……那么,也许……他今日的这番心力,也可令他攀附上皇甫家也不一定……
  “回转祠不过一介庵堂,恐怕要留下那位小施主,不太方便。”青衣的尼姑连眼神都没甩过去一个,便是淡淡地拒绝了红衣宦官的提议。皇后?恐怕就是当年那个太子妃皇甫琼吧,她想将手伸到她的回转祠吗?
  “这……”红衣的宦官因为青衣尼姑的断然拒绝微微一愣,但很快,小小的小公主却给了他最好的借口,因为,就在一个小尼姑想要自少年的手中将她抱过的时候,那稚嫩的小手,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牢牢地抓住了少年那灰白色的衣襟,当然,免不得还有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十里,即使稚弱至口不能言的地步,也决不允许别人违了她的心意,而她的心意是——她不喜欢被“粗鲁”的女人照顾,哪怕这女人娇弱并且是个尼姑;再者,她暂时只看这个少年过眼,毕竟放眼这个世界,眼下她自会看见这个少年并非阴阳怪气或孔武有力,所以……若有人要改变她的心意,她就必须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嚎不哭!
  “师太您瞧,小主子离不得那孩子!”红衣的宦官状似危难又心疼地一叹,“而且那孩子是宫里出来的,净过身的!”
  “这……”青衣的尼姑终于因为十里的嚎哭抬起了她的头,她先是接过了软嫩婴儿十里,也好在十里没有执意再抓着少年的衣襟,因而倒也没再造成尴尬。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言的少年,然后她发觉也许自己错了,毕竟以皇甫琼的多疑性子,若真要派谁监视自己,恐怕也没道理派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他甚至小得还不是少年,他不过五岁左右的小童,眉目清秀,气质干净,倒似是那个自己熟识的男人……而若八年前她的孩子没有夭折……也许会比眼前这个小童更像他吧……
  “师太?”红衣的宦官眼见着青衣的尼姑发愣,不觉疑惑的一唤。
  而青衣的尼姑则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免一阵自嘲,出家,出家,却不想八年的出家,她依旧未曾真正的放下。青衣的尼姑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干净的小童,然后一笑,也许她真的是修为未够吧,居然又将宫里的那份肮脏理所当然地带到了这干净的寺庙之地,但好在,还未入魔……
  “那孩子……可有名讳?”
  “啊……”红衣的宦官眼见事态峰回路转,一时倒有些跟不上思路。
  “朝歌!”小童稚嫩的声音回答了青衣尼姑的问题,他的眼一如既往的干净,却是只视着青衣尼姑怀中的婴儿,未曾有片刻的游移。
  “朝歌吗?”青衣尼姑一笑,并未做任何评价,她只是回转过神,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淡然一笑,“那她……皇上可有赐名?”
  “呃……”红衣的宦官照旧一滞,但到底是外出办差的宦官,对于有些事,却还是明了的,“皇上的意思是,还请师太先给小公主一个佛号,至于名讳……想来该待到公主还俗。”
  “还俗?是吗?”青衣的尼姑淡然一笑,只片刻,心下便已有了决断,“长安,就叫她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