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燕云始风云 搅浑清水乱时局(下)
杨家的家谱里总有许多杂七杂八的言论,其中不乏子孙后代对于前代祖宗们的八卦,当然,也不乏一些至理名言,虽说不是放入四海皆准,但是在特定的场合内,某些老古董的经验之谈,还是值得人拿来用上一用的。就比如说:夺权。
杨家的帝王之位自然也不是什么君权神授得来的,那是老祖宗抛头颅洒热血,真刀真枪抢来的,也许是明白“抢”这个字的重要,所以打小,杨家的孩子就被处处教育着如何去“抢”,如何“反抢”,即使是十里这等桀骜不驯的杨家子孙,在曾经的青葱岁月时,也是被彻底地教育过一把的,虽然这等的教育,显然是十分失败的,但也不能抹杀它曾经留下的痕迹。
当今的皇帝李雍和其实应该感激十里性子中的惫懒因子,若非她那么懒,也许他的皇位早就换一个人来坐坐了,因为以十里的性格,换一个女人来做做皇帝,甚至换一批女人来当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并非不可实现,只是有些麻烦,需要些时间而已。
而事实上,在不久的将来,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虽然,那也是被某些人给逼的。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放在权斗这个漩涡中,实在是太睿智,太正确了,而为了自己有个安生日子可过,所以十里到底还是给人给逼反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十里,还是“天真”地抱有我不惹别人,你们也别来惹我,如果太闲,我给你们弄点其他事情做做就是了。至于何谓其他事情,在杨家家谱的“夺权”一章中有一个不错的建议,老祖宗说,水太清了不好干活,那就将水搅混了再干活吧,说不定人家一不小心,还能帮你把活给干了……而十里眼下做得,就是将水搅混。
“站住!”正走着,眼看就要到春试的试阁门口了,可偏偏就有人哗啦啦地站成一排堵在了外面,如此还不够,还拿着一把有些晃眼的刀,闪得人眼睛直冒白光,“这里是试阁,今日春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闲杂人等?十里咪咪着眼,看了看自己的一群跟班,不知何时,她已经不止是她一人了,除却原本就跟着的朝歌,白及以及文竹,还多了玄空和青灯两个和尚,当然,远远走来的还有一个大嗓门的张沧海,如果撇开了考场内考生身份的薛意童和小王爷,那么基本上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呃,那个行踪飘忽的书院院长大人可以忽略不计!
“闲杂人等?”最先出话的是白及,虽然他没有官袍加身,不过以他在京城内沸沸扬扬,八卦不断的身份,加之他在南山书院也有段时间,想要不认得他的人,说实话还真没几个。
“秦大人!”来人自然也是认得白及的,不过貌似人家并不太将这小小的县尉放在眼里,“大人当知今日是试阁春试的日子,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话说白了,就是不给人进。不过若是不让她进去,这水要怎么来搅混呢?所以进呢,是一定要进的。不过不等十里有所反应,又有人要出头了:“蒋大人可在里头!”
“卑职见过张大人!”适才说话的那个小兵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张沧海行了一礼,不过他的步子可丝毫没有让一让的趋势,“蒋大人正在里头殿试学生,恐怕不太方便出来见张大人。”
“前夜书阁起火,且有学生一家被人满门暗杀,事关重大,还请禀报!”张沧海虽然火爆脾气,不过到底在官场浸淫多年,若非是十里,他的脾气一直控制的很好。
“蒋大人已经听说书阁之事了,至于那个学生……这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大案,只是这事却也是张大人的事情,蒋大人只是负责此次的燕云春试,为当今皇上选拔人才,对于杀人放火这等案子,却也不敢越俎代庖,还望张大人也不要越俎代庖。”说话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近四十的样子,留着一簇山羊胡子,低敛着眉目,微躬着身子,看似谦卑,语气却是傲气十足,也许这就是这男儿国里的所谓书生傲气吧。
“这……”张沧海被来人一阵抢白,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确没资格去干预蒋平所主持的春试,当然,也未曾想过要去干预,只是看着十里似乎想要进去,这才前来想要帮上一把,但眼下此人话虽文气,可暗地里的意思却也再明白不过了——要进去,得做好面对派系报复的准备。
“真不能进去?”十里微微蹙眉,似乎是遇到了巨大的纠结一般,“那可真麻烦了!”
“这位小姑娘可有什么要事,若姑娘的事情攸关性命或是江山社稷,在下倒可为姑娘通传,让蒋大人来定夺。”那名书生样貌的男子看见十里却是微微一惊,区区一个小女孩怎可能有如此的气度?又一看周围人等,皆是下人或是下属的态度,便是吃不准十里的身份了,话说这燕云南山书院,可真正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准这女孩有何等的尊贵呢,因而说话之间倒是客气了三分,留下了余地。
“呵呵!”十里挑眉一笑,缓缓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随意地将它交给了那位书生,这才状似无奈地说道,“你将这个交给蒋大人吧,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啊,还请你转告蒋大人,城墙街的斋菜馆口味不错,长安会在那恭候蒋大人光临。”说罢也不理那人在听了“十里”一名后的反应,便是扭头便下了山。这满是大女儿作态的儿郎书院,委实让她觉着有些晃眼,还是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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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书生其实叫做蒋安,是蒋平的亲兄弟,虽未曾谋得一官半职,却也算得上是蒋平的亲信,地位并不低下,因而他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许多有关蒋平的事情,自然也知道长安是何许人物。可是,当十里将一块金色的令牌交给他的时候,他却是愣了,因为他虽看得出这块令牌的贵重,却偏偏看不出这块令牌的出处,而蒋平唯一对他会有所隐瞒的,便是有关御史大人派系的事情,难道说这位出生就被送走的十七公主,和御史大人也有什么关系?心下如是想着,自然也不敢怠慢,忙匆匆地进了试阁,也顾不得正在考察学生,便是将这块令牌交给了蒋平。
蒋平是个读书人,也是个学问人,不管如今他依靠在哪个派系的势力之上,他做学问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因此,对于蒋安这么进进出出的,他是十万个不满的。
“怎么回事?”蒋平沉声问着蒋安,脸色肃穆,一看就是个严谨、严厉的老者气派,“有什么人吗?”
“是的,有人!”蒋安自然是习惯了自家哥哥的这种性格的,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边将手中的那块金色令牌递出去,一边说道,“是十七公主等人要见大人。”
“十七公主?”蒋平微微蹙眉,他对于这个公主似乎不单单只是陌生。
“是,十七公主就是当年被皇上出生就送走,寄养在回转祠的那位。”顿了顿,特意将令牌郑重地交到了蒋平的手中,方才说道,“这是她让我交给您的,想来大人可能认得。”
“十七公主?今年也不过十岁光景的小女孩嘛,怎么,她在书院?”蒋平边是看着士子学生们适才呈递上来的文章,边是问着,可当他瞥见了那放于手中的金色令牌后,却是被惊骇的差点弄翻了桌上的茶水,打湿了一桌的诗文,“这……这……这令牌……”蒋安也许并不认得这面令牌,可他蒋平在自愿不自愿的成为御史大人一系之后自然知道这令牌代表的是什么,只是……这令牌怎么会落在了十七公主十里的手中?莫非是……莫非是……那位无悔师太?
“公主说她会在城墙街的斋菜馆用膳,请大人过去一叙。”蒋安低头将十里的话转达给了蒋平,他虽然也讶异这块令牌居然带给蒋平如此大的反应,却是一句也没有多问,他记得他大哥对他说过的话,他的“不知道”会是留给蒋家维系香火的最后希望,因此,自始至终,他都尽量让自己“不知道”。
“去……去看看吧!”蒋平发抖着手依靠着蒋安站立而起,一时之间仿佛是苍老了数十岁。
“春试?”蒋安为难地看着蒋平,春试和春考是不同的,春试是考生与考官面对面的作答作学问,考官即兴出题,学生现场发挥,而这一次的春试,才不过比了第一场的“国礼”,文章才刚呈上来,还未点评,若是考官不在……
“春试?”蒋平惨淡一笑,拍了拍蒋安的肩膀说道,“我累了,你的学问如何我是清楚的,就由你替我接下去吧。”说罢也不待蒋安应下,边是招来小侍行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试场却是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