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班脸上松了一口气：“好，第一名奖励2000！还有没有人要下矿！”

    这一句话，像是在人群中丢出一个炸弹，“哗”一下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开始交头接耳，开始……跃跃欲试。

    在那个时候，我们一年的工资也不过就5000来块钱，现在一下子就得到了大半年的工资，换谁都很难不心动。

    第二个人很快就站了出来：“我也要去！”

    这句话刚说完，那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一家人，将一个铁盆子朝那个人丢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那个人的安全帽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声响：

    “走狗！！”

    他们这样说道。

    那个被砸的人顿时捂住脑袋，指着我说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同意了，那个人比我拿的更多呢！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那家人中站出一个男人，果不其然，朝着我来了。

    他走过来，狠狠揪住我的衣领，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的华子还在医院里昏迷着，他们害了人命，你居然还帮着他们？你为了钱，站在他们那边？”

    我知道自己站出来会变成众矢之的，这一点，我在站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也知道，这样多少有点让这家人难堪，所以我也只是低下了头：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小声说道。

    那个男人更气愤了：“什么叫没有办法？你不过就是贪那点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罢了！”

    我咬了咬牙，想到他们的痛苦，没有反驳，只是长长吸了一口气：“我真的没有办法。”

    “啪！”我的脸上也被打了一巴掌。

    打我的是一个老妇人，或许是年龄已经上去了，她的手打在我的脸上并不是很痛，但是，她随后又往我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渣滓！”

    这时候，人群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有不少人都开始为这家人说话。

    “是啊，不过就是2000块钱，他竟然第一个跳出来就同意了。”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揪住我衣领的男人见到有不少人在为自己说话，顿时气焰更盛：

    “就该让你也尝尝家里人出事情的滋味！”

    ……

    我原本都可以忍，直到我听见了这一句话。

    我一拳头就冲着他的脸过去了。

    我力气很大，那个男人又没有防备，顿时被我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只有你们家的人命是命，我们家人的命就不是命是吗！”

    我怒吼道：“我女儿！白血病！治疗要四万块钱！！如果你给钱给我，我就不下矿，你给不给！”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一家人，也安静了下来。

    坐在地上的男人双手撑着地面，久久没有动弹。

    如果我能看见自己的模样，大概能看见自己红着眼睛，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我现在的确是什么也不想管了，如果现在有人能给我四万块钱，我真的有可能去为了他杀人。

    我气势凶狠，没有再说一句话，朝着矿井口走了过去。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

    矿井口的领班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个安全帽。

    随后吆喝道：“还有没有人？”

    我没有继续在上面呆着，而是直接下了矿。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下来了。凑够了十个人，我们去刚炸开的第四层看。

    其实这一趟并不是要我们干什么，只是为了给那些害怕的其他矿工看。

    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安全出去，矿上就不至于那么人心惶惶，后续的工作也可以正常开展了。

    矿下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一群人在矿下呆了一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最后从矿上上来的时候，领班拿了一沓子钞票，给我们一个一个发放。

    第一个就给了我。

    领班用眼神给我示意，我知道他是想我当着众人的面数一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沓钱拿了出来，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整整两千块。

    数完了之后，领班起哄鼓起掌来，周围也有些人跟着欢呼起来。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鼓掌，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欢呼的，我急着回家看我的女儿。

    再过不到一个星期，我们骨髓能不能匹配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因为这次下矿，第二天，矿山上那种“这里不能下去，下去就会死”的说法不攻自破了，大部分人都恢复了日常的工作。

    那家人依旧来了，拿着他们的破铜烂铁，有人经过的时候，时不时嚎几嗓子。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谁也没有理由为了别人家里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生活。

    我看见他们中有人甚至穿上了白色的丧服，不由得有些无语。

    那个矿工分明还在医院里躺着，只是昏迷，没有死亡，怎么就穿上丧服了呢？

    这不是在咒他吗？

    如果是我的家人出了事情，我一定会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来这里闹，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矿上陆陆续续开始忙碌起来，恢复了运转。

    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那个被石头砸了的矿工终于还是没能撑过去，病情急剧恶化，最后还是死亡了。

    不过那家人没有再来闹了。

    听说是因为矿上赔了他们五万块钱。

    看吧，钱就是能解决大部分的事情。

    一条命，换了五万块钱。

    如果……我的命……

    ……

    我的女儿的骨髓配型要出来了，我还要去矿上工作，没有空亲自去拿结果。

    所以，我让我的老婆带着女儿去医院拿结果，顺便带着我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五千来块钱，把欠了医院的药钱，以及接下来要治疗的钱交一下。

    我正焦急地等待着晚上回去看看我们家有没有能移植给我女儿的骨髓的时候，却有人叫我上矿，说外面有人找。

    我上来一看，却是我老婆面色焦急痛苦地在等我。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今天不是带着女儿去市里的医院了吗？就算是去市里一个来回，时间都不够啊。

    我走近，正要问她怎么了，她看到我的一瞬间，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钱……钱被人抢走了……”

    她嘴巴张得老大，面色扭曲，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我也支撑不住，脑袋一阵阵发起晕来。

    “钱……怎么会被人抢呢？”

    那是我们省吃俭用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是我舔着脸一家家去借，是我冒着死亡的危险，被人骂贪财下矿挣来的钱。

    明明，明明我已经将这些钱装在小布包里，让妻子贴身放好，怎么能被抢呢？

    怎么能有人抢别人的救命钱呢！！！

    我仿佛看到了命运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入腹中，周围没有空气，不断挤压，直到我再也没有办法挣扎，彻底被吞噬。

    周围的世界黑了下去。

    我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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