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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痛苦、求死不能。 似乎每一个生灵在自己拥有了智慧与意识的第一秒,都会产生这样的阴暗想象:他们会忍不住地去想象,去恐惧,去揣摩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酷刑,并在某种更阴暗的角落之中,会暗暗的期待着,期待着它会降落在别的生灵的头上,引起悲鸣与哀嚎。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怒火与恶意肆意起舞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做的。
但即使是每个生命内心中最可怕最阴暗的妄念,也永远无法想象出来,真正的永恒,到底会有多么的痛苦。
单单是走入【命运引擎】就是凡世所能存在的最具有折磨性的挑战:哪怕是一手搭建了这座永恒牢笼的熔炉之神自己,恐怕也不会知道,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被残酷虐杀,在无尽的怨恨与愤怒中死去的暴虐魂灵。
为了缔造整个空前绝后的决战兵器,整个北银河被冉丹的屠刀清洗得十室九空,几十上百个星区从繁盛的巢都世界化作彻头彻尾的死亡焦土,哪怕是人类帝国掀起这场伟大远征以来,所付出的牺牲的总人数,比起【命运引擎】之中所关押的庞大灵魂数量,依旧算得上是稀少的。
而现在,冉丹的帝皇就立于这座永恒牢笼之中:现在,这里是属于它的牢笼了。
足以淹没一切的怨灵之海在它走进去的第一刻,就彻底的撕碎了它的皮肤与血肉,永远无法计数的魑魅魍魉在凄厉的复仇之嚎中,争先恐后地扑向它的肉体与灵魂,每一寸骨骼都被一点点地啃食,每一缕灵魂都被一丝丝地扯碎,就仿佛数以千万计的食肉之虫一点一点地把一条鲜活的生命吞噬殆尽,让痛苦与挣扎成为死亡之前唯一的回忆与感官。
复仇、恶毒、诅咒、又或者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无数的灵魂被这样的情绪所驱使着,在异形帝王的身上施加着世人难以想象的暴行:它们钻入它的眼皮与唇角,肆意啃咬着眼球与牙齿后那脆弱的神经;它们钻进了它的血肉,让无形的寒风化作刮骨的钢刀,一遍一遍地刮取着骨骼与筋脉;在心脏、在大脑、在每一个指尖与每一寸肌肤,甚至在它的灵魂的每一片净土上,恶毒的魂灵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一般,无处不在。
而这样的折磨,不过是第一个瞬间所发生的一切,比起接踵而至的疯狂,简直过于轻松。
它们试图将它生吞活剥,又试图让它活着,在无穷无尽的怨念与折磨着崩溃。
任何一个生命,无论它的普通的人类、强大的阿斯塔特、傲慢的冉丹霸主、好战的剥皮、亦或者是最古老最恶毒的科摩罗权贵,它们在这一幕面前,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此类之徒的精神却在第一个呼吸中彻底地破碎,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就足以杀死他们,他们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在他们被彻彻底底地撕碎之前,他们的精神早就已经死去了:对于任何一个平凡的生命来说,这里,就是死地。
但是,对于异形的帝王来说,这里,却是永恒。
它身处于全银河目前最可怕的折磨机器之中,这个机器是如此的浩大与疯狂,就连那些亚空间最深处的深邃目光都不由得将自己的注意力短暂的移到这里,目睹着它是如何运作与散发自己那最为酷杀的美妙艺术的。
冉丹的帝皇死去了,在它迈入这里的第一秒,它的肉体凡胎就已经死去了,它的皮肤与血肉被狂暴的飓风硬生生地从骨骼上脱离并撕碎,它的骨骼、内脏与神经则在下一个瞬间被啃食殆尽,在它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之前,它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在下一刻,但在它的心脏开启第二声心跳之前,它又在痛苦的最中心,活了过来。
强大的生命力与更坚强的意志支撑着它的躯体,它的皮肉与骨骼顽强地成长着:然后被越来越多的灵魂用冰冷的寒风刮去。
成长、刮去、成长、刮去……
每一秒,都是生与死之间最痛苦的折磨。
每一秒,这样的折磨也许都要重复无数次。
但这,但这肉体上的折磨与痛苦,比起精神上的,甚至远不及万分之一。
灵魂、恶毒的灵魂、所有的灵魂,它们涌入了冉丹帝皇的灵魂之海中,渴望着摧毁着它,但唯独这里,是异形帝王绝对不能抛弃哪怕一寸土地的最后之国。
它的心灵视野必须维持,它的理性与思考必须存在,它的灵魂必须活着,哪怕只是如同最可悲的枯骨一般,苟延残喘,那也必须保持着存活:不是为了它自己,而是为了这强大且无序的力量,不会无差别地降临到它的子民的身上。
于是,它挣扎着,它抵抗着。
它哀嚎着。
没有人能够听到它最痛苦与凄厉的哀嚎,因为它根本没有回响在现实宇宙之中,而是不断的在灵魂之海里,掀起一层又一层永不停歇的腥风血雨。
灵魂在震怒,那些本就因为被剥夺了生命而疯狂的意志,正以越来越扭曲的姿态,折磨着它的每一寸神经与意志,大声的喝令着它的屈服与陨落,与它们的战斗一刻也不能停歇,与它们的折磨永远也不会消退。
穿心蚀骨,无处不在,愤怒与报复的怒火化作了最贪婪最饕餮的恶兽,只要它稍稍地逃避着世间最可怕的折磨,它所珍爱的一切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它甚至听到了笑声,听到了无数的怒吼与诅咒之外,那同样无穷无尽的笑声:它们来自于现实宇宙之王的地方,来自于隶属于混乱与渴望的永恒王国,来自于那些最亵渎的意志与它们麾下的忠仆:它们梳妆打扮、它们严阵以待、它们用着狂热的态度,为了这难得一见的表演而尽情的欢呼喝彩。
掌声、讥讽、私语与永无止境的许诺夹杂着痛苦之中,袭击着它的精神与意志,让它不得不全力地抵达着它们,抵挡着这些银河中最美妙的契约:它们中的每一条都是它最渴望的:未来、美好、希望……
与解脱。
但,它不能。
它不能这么做。
它仰起头,哀嚎。
它只能哀嚎。
它哀嚎着,命令着自己抵抗所有的侵蚀,命令自己的身体在无尽的生与死的侵蚀中,坚持着徒劳无功的复生与存在。
直到它能经受住这一切。
直到它能够抵抗这一切。
直到它能够接纳它们,能够接纳这些狂放的灵魂,能够让它们尽数吸附在它的身体上,贪婪的吞噬与顶替它的血肉,以它的意志与理性作为美妙的食粮。
直到它有力量,有足够的力量与野性,去维持这一切。
去维持它的种族的希望。
它必须这么做,它必须走入与成为命运的引擎,将自己种族最后的命运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它有时间这么做,因为在命运的引擎中,时间地流速是如此的缓慢与迟滞,也许是外界的一个最不起眼的瞬间,就是这里的万年。
万年。
万年。
又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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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在乎。
——————
帝国在撤退。
冉丹在前进。
胜利在揭晓。
但斯坎德培,毫不在乎。
整个冉丹帝国的二号人物就这样忠诚的侍立在【命运引擎】的一侧,宛如一名最寻常的卑贱奴仆一般,等待着自己主君的归来。
它不知道要等多久,它只是任凭着时间的流逝,任凭着战争的脚步,任凭着万事的终焉。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最残酷的交锋之后,人类的舰队终于缓缓的开始了自己的撤离,这是一个绝对的无奈之举:即使冉丹的殿后舰队已经在它的命令下遣散了不少,但是剩余的大军依旧足以从数量上压垮所剩无几的帝国舰队。
防线被突破,要塞被夺取,曾经流干了无数鲜血也寸土不让的关键节点,如今只是弃之如履的无用垃圾,没有人在意它们,异形的舰队又一次地兵临了塔克斯五号星的轨道,又一次地投下了浩如烟海的登陆大军,又一次地让战火被每一个人角落上燃起。
这一次,它们不可阻挡。
那些受伤最严重的帝国舰队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战场上消失了,那些编制完好的凡人辅助军也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一艘艘运输船,在火蜥蜴们的掩护下,开始了自己的撤退。
也许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帝国战士被异形的大军黏住,被事实上的无奈抛弃,但也有更多的勇士与希望已经保留了下来,已经成为了帝国新的骨血。
但这一切,但这一切所代表的胜利、荣誉与得失,斯坎德培毫不在乎,它紧闭着眼睛,将所有的战事丢给了那些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元帅与海军上将,而它自己只是伫立在原地,宛如一尊毫无美感的黑铁铸像。
而在它的身旁,而在它的身后与远方,而在一路蔓延到地平线的黑暗与黯淡光芒之中,有着与它做着同样动作的人物。
它们伫立、它们沉默、它们等待着自己唯一的主人归来,无论它们要等待多久。
这些存在,这些战士,这些会被帝国的士兵敬畏地称之为【冉丹禁军】的无情杀戮机器,它们数以万计,而在它们那无悲无喜的纯黑色头盔的反衬下,是【命运引擎】那永不终结的猩红色光芒。
它们就这样等待着。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直到帝皇归来。
或者万物终焉。
——————
过了多久?
它不知道,它无法知道。
它的意志,它的精神,它的每一寸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性与高贵情感,都已经消逝了,都已经彻底的磨损了,都已经在这也许有无数年的酷刑与折磨中,不复存在了。
不……还有一点。
还有……还有……
它咬着牙,咬着早就已经被吞噬殆尽的牙齿,幻想着自己的坚持与痛苦,并以此为坚持。
还有一点!
它必须坚持!
冉丹!
它想到这个词汇。
这个词汇拥有着力量,拥有着让它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冉丹!
它抬起头,它看到了。
它能看到一切,在那无人能够忍受的彻骨寒风之中,那破碎的片段如同碎裂的镜片一般,纷纷刺入了它不存在的眼窝之中,带来了它的回忆与视野。
它能看到。
它能看到星空,那群星的光芒刺破了乌厚的云层,宛如诸神的泪水倾洒着黑色的沙滩上,变幻成最美妙的珍珠一般,它看到了,它看到了那一天,那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一天:它伫立在群星之下,伫立在山崖之上,万里之外的冷淡光芒包裹着它的身躯,将它的影子投在了森林的每一片叶子上。
星空。
那一刻,它如此地想着。
然后,它知道了,它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使命、坚持、信念。
星空,美丽的星空。
应当属于冉丹的,星空。
它应该属于它们,属于它的同胞与种族,理应如此。
那一刻,它知晓了,它也【苏醒】了。
它曾有自己的名字,也曾有自己的家庭与故事,但是这星空的面前,它们无足轻重。
那一天,在星空之下,一个平凡的生命逝去。
一位【帝皇】,出现了。
冉丹的帝皇。
它目睹着,它感受着不存在的泪水在不存在眼窝中缓缓的滴落了下来,引起了亚空间中那无以计数的未生者们的狂妄大笑。
它流泪了?也许不是。
它只是在尖叫,在哀嚎。
在看到。
它看到了自己的脚步,看到了它的身影,在一千年前,它的影子拖拽着它的盔甲与袍子,衬托着它的步伐,在每一寸土地上,在冉丹母星的每一寸荒原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它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它获得了一些伙伴。
它获得了一些信任。
它获得了一些军队。
它获得了一些追随。
它获得了一些胜利。
它失去了一些挚友。
它失去了一些友情。
它获得了一些头衔。
它失去了一些笑容。
……
命运宛如洪水,不过是眨眼之间,就是一年又一年。
它看到了自己的意气风发,它看到了自己的踌躇满志,它看到了无数的雕像与神殿伴随着阵阵的欢呼声而林立,它看到了第一艘属于种族的战舰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发回了自己的信息。
它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帝国的死去,而一座混乱的银河。
那是机会,那是危险,那是属于它们的时代。
它想着。
于是,它拔出了剑,指向了头顶的星空,战火开始了燃烧。
是时候了。
让星空,变成它们的。
它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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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它苏醒了。
——————
它比一千颗璀璨的恒星更为耀眼与可怕,它比一万座死去的世界更为荒谬与低沉。
当它迈步而出的时候,它破碎的思维是如此的想着。
它走了出来,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它走出了【命运引擎】。
不,应该说。
它成为了,【命运引擎】。
——————
它看到了自己的伙伴,自己的最后一个伙伴,它看到了那忠诚的斯坎德培,冉丹的英雄,它的左手与右手。
冉丹帝国的二号人物抬头,它看到了自己的主君,看到了它真实的样貌,看到了它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一眼,无穷无尽的疯狂与无序就袭击了它的大脑,一千年的征伐与奋战所积累的意志,几乎在这个【存在】面前,灰飞烟灭。
它低下头,在一瞬间,无数的汗珠在它的额头出现,比过去的一千年所出现的加起来还要多。
不,坚持下去。
斯坎德培对自己说。
那是【冉丹】,冉丹帝国的帝皇,它的主君,它唯一的主人。
它咬着牙,它再一次的抬起了头,它目睹着眼前的一切,用自己的坚韧去抵抗所有的疯狂。
它会追随它,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它变成了什么。
然后,它听到了欢呼。
无数的欢呼,它们来自于冉丹的禁军,来自于无数冉丹的军团与舰队,来自于每一名冉丹的霸主与战士,来自于每一个冉丹士兵。
它们为自己的主君而欢呼,尽管它们完全看不到它的样貌:无尽都猩红光芒如今已经彻底地笼罩了异形的帝王,没有人能够看到它真实的情况,但是单单看那比人类帝国最强大的泰坦还要更为高大与强盛的光芒,没有人会怀疑,它们的帝皇已经变得更强,就像之前所发生的每一次奇迹一样,就像它们从小所耳濡目染的所有故事一样。
帝皇还活着。
它会创造奇迹。
它会带来胜利,与未来。
欢呼在爆发,在继续,在每一个冉丹士兵的胸膛中油然而生,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话语与激励,当那宛如神祇的光芒,通过肉眼与无数的投影仪,出现在每一艘冉丹的战舰上的时候,所有的低沉与气馁便烟消云散,无穷无尽的勇气与神圣意志重新占据了所有人的心头。
冉丹再一次的发起了进攻。
致胜的进攻。
这一次。
它们赢了。
——————
赢了。
无需更多的装饰词,就是最为简单的:赢了。
被黑色连枷所包裹的异形战舰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最后的,忠于人类帝国的星堡与防御阵列,而在塔克斯五号星那荒芜的地表上,一座又一座的虚空盾也在浪潮般的第二次攻势下沦陷,无数坚不可摧的要塞暴露在异形战舰的炮火下,连第一次进攻都没能扛过。
防线破碎,世界沦陷,所有的骄傲与坚持在一刻化作了确确实实的失败,涌现在了每一个帝国战士的心头:但这并没有让他们陷入疯狂与愤怒,大多数还幸存的人类战舰早就已经有序地撤退到了那些提前预留的跃迁点上,凡人辅助军和太空野狼是第一批撤离的:因为在战争中的定位的缘故,黎曼鲁斯的子嗣反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伤亡与代价,当狼王再一次检阅他的部队的时候,他将不得不一次性提拔至少八名新的狼主。
再之后,则是最强大、最灵活的暗黑天使的舰队,还有自愿留下来断后的火蜥蜴军团:火龙之主与他的子嗣们为了曾经在这里奋战的每一个战友的精神所鼓舞,他们深刻地知晓,他们的每一次抵抗与牺牲都能让更多的凡人勇士,平安地撤退到安全的后方。
最强大的【不屈真理号】以及【炎铸号】成为了最后的,也是最绝对的核心,而在它们的外围围绕着那些更灵活的战舰,而在这些高速战舰之外的,则是无数早就已经被击毁与跳帮的战舰,无数的异形武士蜂拥在上面,欢呼着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
这,就是塔克斯战役的最后一幕,就是人类与冉丹的无数次交锋中的最后一刻。
鲜血与泪水在流淌,失败的苦涩与胜利的长笑在同一片苍穹下不断地回响着,世界在崩坏,恒星也在死去,被无数次冲击与碰撞所吸引的亚空间似乎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在无穷无尽的大笑中,肆意吞食着这个世界。
直到那猩红色的光芒,那几乎不可战胜的冉丹帝皇,随意的派遣了一小股自己的力量,在冉丹的大军撤退之后,便将整个塔克斯五号星撕成了碎片,让崩裂的漩涡与岩浆吞噬了曾经的一切。
这场战争,宣告了结束。
冉丹,获得了它的胜利。
——————
但一切真的如此么?
在破碎的战舰上,在燃烧的堡垒中,冉丹的旗帜肆无忌惮得高高飞舞着,却永远都不能掩盖住那光枪开火所带来的赤红光芒。
在每一座四分五裂,被异形所夺取的人类战舰上;在每一座奄奄一息,被铁骑所踏破的堡垒上,甚至在那些破碎的世界的碎片上,无数的火光、无数的枪响、无数的战吼:尽管无人在意,但它们依旧确实的存在。
战争结束了。
异形胜利了。
但是抵抗,远远没有终结。
依旧有异形在倒下,依旧有鲜血在流淌,依旧有不屈不挠的战吼回响在每一座早就无法撤离的战舰与堡垒中。
总会有人坚持抵抗。
总会有人蔑视死亡。
总会有人,即使世界在他们眼前破碎燃烧,即使终结与死亡的意志在他们心中兴风作浪,他们也会紧握住自己的钢枪,向着这个从未仁慈的宇宙,从未仁慈的世界。
发出自己的怒吼。
——————
终结,与死亡。
还有怒吼
怒吼。
它听到了怒吼。
多么熟悉啊。
痛苦侵略着它的思想,扭曲啃食着它的躯体,但它依旧能听到。
能看到。
能感受到。
它行走着,不再需要任何的战舰与座驾,它被包裹在纯粹的痛苦与折磨之中,一刻都得不到哪怕最基本的停歇,它躲藏在一股最耀眼的光芒之中,宛如一刻肆无忌惮的恒星,穿行在虚空之中。
它能听到,能听到那些狂妄的大笑,它们在看着它,在用着最戏谑的态度引诱着它,在等待着它的死亡与屈辱,为它们无聊的永恒生命带来片刻的享受。
……随它们去吧。
它想着,前进着,战斗着。
战斗,它甚至无法称之为真正的战斗,它早就忘了很多东西,当它从【命运引擎】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它就忘了很多,它抛弃了很多东西,很多的智慧与骄傲,来保存最重要的那些。
但它依旧知道怎么战斗,尽管那只是随意的倾斜着被它包裹在躯体之下的无数灵魂。
它胜利了,它粉碎了那颗久攻不下的世界,它击退了那些试图抵挡它的人:他们堵在了曼德维尔点的面前,渴望着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它知道他们,它知道他们是人类的基因原体。
多么强大而漂亮的生物啊。
也许,它也该造一些,它早就该造一些了,也许那样,它的胜利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不……它不会那么做,它不会像那个人类一样,狂妄的窃取那些虚妄的火焰:那是饮鸩止渴,他不可能一直控制着他们,他终究会引火烧身的。
它如此想着,它甚至想到了另一个它所记得的人,另一个基因原体,那个它已经遗忘了名字的冷血怪物:哪怕是最疯狂最无情的冉丹武士,也比那个怪物更像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是如此的残酷与无情,甚至让它深深地记住了。
它还记得它们的交易:尽管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谈,尽管它们在名为银河的战场上难解难分了数年之久,但是它们依旧达成了一笔交易,一笔默契所带来的交易。
它记得:那个冷血之人是如何大摇大摆地带着他所需要的一切事物和他的傀儡们,去往了银河北部最深邃的群星之中。
那是它的价钱,它保证了他的畅通无阻,而它得到的回报则是……
那个军团,那个一无所知的阿斯塔特军团,那个被他们的父亲所抛弃的军团,他们在茫然无知中成为了筹码,成为了弃子,被打上了有关于【无能】的标签,被它的军团肆意地蹂躏与屠杀,最终化作了一片血雾,消散在了他们曾经誓死坚守的世界上。
它想起来了这一幕,而当它想起来的时候,它正在面对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抵抗。
抵抗来自于那些基因原体,还有与他们同行的那些宝贝,足以让它感到眼红的宝贝。
他们停留在了一座塞满了爆炸物的战舰上,渴望着阻止它的步伐与意志:它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可以拥有着这份信心。
那个【饮魂者】,那个被它的子民用畏惧的话语所提及的可怕存在,她的力量是多么的精巧啊,尽管是如此的弱小,却又在货真价实地给它造成麻烦,挑动着它努力控制的一切,直到它用一招避无可避的攻势,让她短暂的退出了这场悬殊的战斗。
那个金发的战士,他指挥着那些无血无泪的战争机器,拖延着它的脚步,它甚至能听清他的每一个话语与命令:尽管它在永无止境地哀嚎,它已经能够分辨,那是一位多么出色的军事大师,他的每一个指令所蕴含的智慧,是它最出色的子民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还有那条纯黑色的恶龙,那猩红眼眸的怪物,他的巨锤在那里虎虎生风,重重地砸在了它早就不存在的腿上的时候,它甚至感到了一丝虚假的痛意,他是武神,他是不可战胜之人,他可以轻易地撕碎它的任何一个子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悬念。
它想起了斯坎德培,但是它随即又否定了:斯坎德培远远比不上他们,一丝一毫,都比不上。
更不用说,它的其他子民。
……
……
……这,就是人类么?
就是它的对手?
就是它的种族,与它的梦想的敌人?
就是它曾经渴望与真实的计划过的,要如何击败的,人类?
那个曾经辉煌,曾经崛起,曾经称霸四海,让自己的意志与贪婪掠夺着整个银河,让无数的异形与文明伴随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旋起旋灭的……人类?
尽管已经为敌如此之久,但在这一刻,它才真正的开始感慨这个问题。
它沉默着,它哀嚎着,他感受着一种绝望的死寂在它的心灵之中生根发芽,眨眼之间就已经成为了一座参天的巨树,这树根裹挟着无数的痛苦,深深地扎入了它的灵魂之中,哪怕是那永不停歇的,来自于【命运引擎】的折磨,都比不上这种痛苦的万分之一。
人类啊……
它攻击着,它咆哮着,它宛如一头被疯狂所扭曲了所有心智的可怕巨龙一般,在这些最强大的基因原体之间,横冲直撞。
它击败了他们。
毫无疑问。
毫无疑问……
它伫立着,它摧毁了那些无情的战争机器,它看着那个名为饮魂者的存在挣扎着回到战场上,拉住了自己那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两名同伴,然后在她的手掌中化出了一柄匕首。
她的面孔是狰狞的,是最纯粹的愤怒。
她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划出了一道小小的疤痕,让一滴鲜血从她的雪白脖颈上流下:伴随着这微不足道的一滴血,她的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它没有停下自己的进攻。
在致命的攻势抵达之前,那滴血开始了燃烧与咆哮。
飓风,一股足以冲乱它的攻势的飓风,出现在了它的面前,当它狂怒着,将这股飓风彻底拍碎的时候,它的面前已经空无一物。
原体,机械,那些最后的舰队与人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沉默着,伫立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任凭自己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
继续前进。
恍惚间,斯坎德培似乎听到了这句命令:它的破碎的,它是扭曲的,它是由无数副嘶哑的喉咙在无休无止的诅咒中,所共同鸣唱的。
而这个命令,得到了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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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与死亡。
还有……人类。
在它欢呼着胜利的子民们抵达到下一个星系之前,它那仅剩的理智中,艰难的思考着这些词汇所带来的意义。
它想到了它的种族,想到了它心爱的冉丹,与那些被它随意挥霍的每一个冉丹士兵。
它想到了它们,想到了它们的崛起与辉煌,想到了它们是如何啃咬着人类的残骸,用着自己都无法预料到的速度,在这片伟大的星系中完成了崛起。
然后,是野心,是扩展,是战争。
是毁灭。
是来自银河的毁灭。
死寂的帝国再一次开始了自己的怒吼,重组着自己的军团,收复着自己的疆域,将一切对手碾压在绝对的力量之下。
它曾以为自己距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它曾认为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那些亚空间中的可怕存在,直到那个它认为已经死去的霸主,再一次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它的种族的面前。
他们想要它们的命。
除了毁灭,别无他求。
于是,战争爆发了。
然后,它们输了。
没有任何悬念,输了。
终于,塔克斯星系的最后一点疆土也已经被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亚空间所彻底地吞噬,风暴与漩涡已经占领了这里,逼迫着冉丹的舰队抛弃这片沸腾的热土。
在无尽的痛苦中,异形的帝王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它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的战场。
它获得了胜利,击败了来自人类的三个军团:但它知道,像这样的军团,人类还有十六个。
他们还有更强的力量还有更多的舰队,还有更可怕的,坚持战争的野心与信心。
它只是倾尽了自己的一切,击退了人类的一只手:甚至不是全力以赴的一只手。
它闭上了眼睛。
任凭自己淹没在了痛苦之中。
比起清醒的现实,痛苦反而让它感到解脱。
——————
直到。
它感受到了什么。
光。
那是,光。
它睁开了眼睛,它感受到了光芒,冰冷的光芒。
他在等待着它,就在它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下一个星系,那个籍籍无名,连名字都没有地方,那个银河中最不起眼的角落。
很适合结束一个故事,不是么?
它想着,它看着,它任凭着自己的舰队,自己的子民,还有自己的力量,慢慢的涌向那里,涌向那个冰冷的太阳,那些金黄色的无情的军团。
他们在等着它。
他们在准备着一切。
他们在准备着终结。
似乎,它只要击败他们,就可以获得自己的一切。
当它的大脑被这个荒谬的想法所充斥的时候,当它目睹到那冰冷的太阳,与环绕着那颗太阳的金属之龙的时候,它会如此想。
它能感受到。
——————
终结,与死亡。
它又想到了这一切。
然后,在无尽的痛苦中,在永不消逝的折磨中,在那最为遥远与扭曲的,诸神的狂喜中。
异形的帝王,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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