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何时,才能天下太平?’
曾是游侠儿的秦颢天攀过巍峨耸立的高山,越过一望无际的荒漠平原,去过繁花似锦的国都南泽,也去过残破凋零的漠北山城。
可不论是在何处,总会有不公不义之事,漠北多恶匪,他们干着欺男霸女的勾当,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群异族,他们烧杀抢虐,更是作恶多端,而国都是不是就好得多?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虽无甚大恶,但小恶也是恶。
而论其范围最广的恶,当属战乱。
游侠身份的他能持剑杀宵小,也能孤身入匪群,但唯独不能拯救因战乱而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千万百姓。
终是不忍,于是他弃剑提枪,投入军营,决定以战止战。
这便有了后来的赤眼神将,而因为麾下士兵皆敢打敢拼,勇猛过人,于是后来凡是秦颢天麾下将士皆以“赤焰军”称之。
这恰与“赤眼”谐音,而‘焰’字更是名副其实,赤焰军将士就像是滚烫的火,上了战场总能爆发无匹的力量,他们在保家卫国的路上,在攻难克坚之时,凭借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他们用刀,用枪,用坚硬的拳头,以生命做燃料,像烈焰一般燃烧,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滚烫的血。
失去性命,你以为这炽热的火就会熄灭吗?不!如燎原之势,前赴后继者们迎头而上,让这场火不仅不熄,反而愈发旺盛,是以赤焰军才能横扫敌寇,让这场火刮过万里山河。
光焰万丈内,朽骨重肉,烈火余烬下,方才涅盘重生。
而作为赤焰军的统帅,从游侠到将军的悬殊变化并未给秦颢天带来什么改变,他依旧是他。
只是当初不过一人之勇,而如今,则是“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注一)
尽管战功不断,朝廷仍屡次打压,但秦颢天与赤焰军的影响力却依旧越来越大,因而即便品阶不高,但大乾之内,秦颢天却是一呼百应,景从云集者不计其数。是以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位赤眼神将乃是位真英雄,他打下的每一场仗,皆是为了大乾百姓。
那么,能追随这样一位真英雄,与他并肩而战,哪怕是燃尽性命,也当与有荣焉!
是以,赤焰军方能生生不息,成为大乾首屈一指的雄师。
而今夜,此时。
当这双火眼映入眼帘时,小长歌浑身一震,知道自己终于是见到了敬仰已久的大英雄。
秦颢天背着双手,迈着大步昂首挺胸而来,却沉着一张脸,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秦叔。”数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张家两儿一女不约而同的朝着秦颢天走了过去。
小长歌愣在原地,从刚刚那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她怯生生紧抓着衣角,目光游移不定。
而原本还笑嘻嘻的金建德脸色却也一下紧绷,他瞬间站得笔直,抱住的手骤然放下,紧抿的双唇未吐出一字来,拘束的站在地上。
秦泽却是揉着脸颊,朝着秦颢天埋怨了一声:“没瞧见在比武啊,叫唤什么呢?”
“害我白挨了这一下。”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小长歌,见她这般模样,秦泽笑说:“怎么了这是?小郡主?这倒拘谨起来了。”
小长歌略微抬首,一对细眉拧在一起,狠狠瞪了秦泽一眼。
这倒并非是恼他出言调笑,而是小长歌觉得他目无尊长,竟然这么和父亲说话,就算是父子,那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正这时,笑骂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你这臭小子,不过学了三脚猫功夫,在小郡主面前逞勇呢?真是没皮没脸,一点不像我!”
“哈哈哈哈。”
小长歌转头看去,久仰的大英雄已经临近身畔,他笑容满面,露出一嘴白牙,铜铃大眼却依旧发红,眼角上堆积着一层细纹。
“真是对不住,中午和几个好兄弟多喝了点酒,一回来就昏睡到现在。”
“小郡主有事指教我,说一声,我去王府走一趟便是,哪要你亲自来呢。”走到小长歌身旁的秦颢天弯腰说道。
小长歌一下红了脸,她急忙抬起头,摆着手语无伦次的说:
“没...没关系。”
“是嘛,小郡主不责怪就好。”秦颢天眨眨眼,往前探出半步,低声笑说:“小郡主身手不错。”
“不过我家那小子就是个无赖,他一堆花招,和他比试讨不了一分便宜。”
“不过刚刚那一拳打得倒是好,只是偏了位置,要是打他下巴,今晚这小子肯定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下次你想快点击败对手,记住,朝下巴打,嘿嘿。”
伴随着这几句话的落下,于是这临近身前的魁梧身躯,以及那令人不敢直视的火眼,一并失去了所有锐气与锋芒。
小长歌张着嘴,只觉这名震四方,让敌寇闻之丧胆的大英雄竟如此随和。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宋妈那已过世的丈夫,以前每次他往府里送新鲜蔬菜时,总是温和的说着些诙谐风趣的话,像是春风拂面,而眼前的虎威将军,似乎也是如此。
于是小长歌的紧张、忐忑、拘束与此时全部被消融瓦解,她咧开嘴,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好!”她笑着答应。
“在嘀咕什么呢?”秦泽揉着脸走了过来。
“说你三脚猫功夫还敢显摆,怎么样?牙被打掉没有?”秦颢天直起身,朝着儿子笑说。
秦泽翻了个白眼:“就这么想见你儿子吃瘪?!”
话音一落,秦颢天突然出手,一把将秦泽抓到身旁,他紧紧搂着儿子肩膀,像是雄鹰擒住鸡崽一般,他捏住拳头揉着儿子脸颊,笑嘻嘻的说:“好儿子,为父见不得你受伤,这就给你揉揉。”
秦泽痛的龇牙咧嘴,拼命反抗,口中不住叫嚷:
“很痛的好不好!快把手拿开!”
“臭小子娘们唧唧的,一个小姑娘的拳头就打得你直叫唤,以后去了沙场岂不是要当软脚虾?”秦颢天依旧不松手,笑嘻嘻以沙包般大小的铁拳揉着儿子的脸。
见着这般场景,不论是小长歌,还是其余人皆笑了起来。
这过于坚硬的父爱实在让秦泽无福消受,他终于是涨红了脸,大叫一声:“再这样搞我!以后我可要报复你的!”
“哦?怎么个报复法?”秦颢天略微松了手劲,笑着问道。
秦泽却抓住这空档,像个泥鳅般从父亲怀中钻出,等跑出了几步远,他这才看着父亲笑嘻嘻的说:
“等着吧,你老了我铁定不伺候你,我看你可能过得安生。”
秦颢天也不以为意,摆手笑说:
“放心吧小子,用不着你伺候。”
“为父不会老!”
此话一出,秦泽大笑不已:“净在那吹牛,是人都会老,你也不例外。”
秦颢天看着他,于两息后,他才徐徐开口,笑着说:
“为父没有老的那天,我会在某场交战中,死在战场上。”
此话落下,所有的笑声都于此刻停止,秦泽也不例外,他依旧张着嘴,但脸色却一下变得僵硬。
“嗯,应该是这样的。”秦颢天又笑着补充一句,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气氛似乎在一瞬间凝滞,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秦颢天依旧面色如常,甚至是轻松悠闲。
但下一刻。
“老东西!不要说这种玩笑话啊!”秦泽面色突然蹿红,手指着父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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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摘自【辛弃疾·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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