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长饱含探究的目光落在薛家振脸上。
“小薛,作为皎皎的姑父,我再问你一遍,池兰香的所作所为你到底知不知情?”
薛家振在他的注视下摇头。
“如果我知道,一定会阻止事情发生。”
“不仅顾团受打击,我也失去了妻子和孩子,那晚在医院我手上全是她们母子俩的血……”
说完,他紧抿嘴唇,似乎不愿再回忆起这段伤心事。
方师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我不希望看到你像顾铮那样一蹶不振,他停职反省,可团里事务需要人接手,你近期表现我们看在眼里,很不错。”
薛家振惊讶抬眸,“师长!”
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他努力克制着眼底喜色,迟疑道:
“嫂子至今还在医院没醒,您不怪我?”
他原以为自己就算撇清责任也会受处分,毕竟方师长是华皎皎的姑父,肯定要替自己侄女出口恶气。
没想到方师长不仅不追究,竟然还要重用他?
方师长眼神一暗,沉沉看着薛家振。
上位者积年威压扑面而来,薛家振心中有些忐忑。
片刻,才听到方师长开口:
“不生气是假的,要不是家里人拦着,我已经上薛家讨说法了,但这里是部队,一切私人情感都不应该带到工作中来。”
“作为军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要对得起身上这套军装。”
“小薛,这是入伍时教官教给每一个士兵的,这才几年你就忘了?”
他放在薛家振肩膀上的手收紧。
薛家振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回师长,我没忘。”
方师长看他一眼,似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很快松开手负在背后。
“这段时间你就暂代一团团长职务,上面还有一项任务交给你,任务事关崇兴号机密研究数据……”
*
这两天,顾铮被停职,薛家振得上级重用暂代一团团长职务的消息传遍了家属院,成为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杰顾静刚到家属院,应付不来那些上门打听的人,干脆关起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照顾大宝小宝。
华老太太因为伤心过度在病床前昏倒过两次,家里担心老人家身体,用两个小曾孙留住了她。
吴婶和陈磊也留在了家属院,一个帮忙做饭带孩子,一个负责安全问题。
华皎皎那边主要是顾父顾母,华家人轮流过来,安排了警卫员和医疗小组随时待命。
他们每天都会按照医嘱给华皎皎翻身按摩、和她说话,祈祷她能早一点醒过来。
林杏花和孟巧玲在病房外守了一天,顾铮没让两人靠近,后来让人把她们带走了。
日子这样过着,看似平稳无恙,可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着。
真正无忧无虑的,恐怕也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大宝和小宝了。
“小顾。”
华老太太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从一大堆书籍中抬头,叫住了准备出门的顾铮。
顾铮是回来给孩子送奶粉的。
这些天他驻地医院两头跑,还要外出办事,像一个忙碌又疲惫的陀螺。
他来到华老太太身边,“奶奶,您喊我?”
华老太太撕下一张信纸,“小顾,孩子们的大名还没取,我知道你想等皎皎醒了亲自定,可……”
她眼眶湿润,“皎皎如果真的醒不过来,我们不能让她拿命生下来的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啊。”
旁边的婴儿床里——
大宝和小宝午睡醒了,正攥着小拳头吐泡泡。
小宝的眼睛又大又圆,黑葡萄一样漂亮明亮,像极了她的母亲。
顾铮心中一痛,移开了视线。
小宝用力蹬了蹬她的小短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在问爸爸为什么不抱她?
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家里的团宠,唯独顾铮,一次也没抱过他们。
甚至每回看两眼就匆匆离开,好像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顾铮不想把失去心爱之人归责到两个孩子身上,他知道那种想法很病态。
可每每看到他们,他就会控制不住去想,皎皎生产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绝望。
当时她一定很委屈很无助,很恨他吧,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醒来?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早春的风吹开窗户,轻轻翻动桌上摊开的书册,停留在某一页——
“明年春更好,只怕人先老。春去有来时,愿春长见伊。”
顾铮低低念出这句诗,问是什么意思。
华老太太叹了口气,为两个相爱却饱受坎坷的年轻人感到伤怀。
“诗词的意思是,春天去了还会回来,希望来年春天我们能长久的相见,你不来,我怎敢老去……”
顾铮伸手将那页诗折了角合上。
“小宝就叫时愿吧,顾时愿。”
华老太太理解他的心情,点头道:
“这个名字好听,寓意也好,大宝就叫时恒,恒心的恒,代表坚持、永不放弃,你觉得怎么样?”
顾铮鼻尖蓦地一酸,向老太太抱以感激的目光。
“好,就叫顾时恒。”
……
给两个孩子上完户口,顾铮来到医院。
病床上的人还睡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痕迹。
“爹,娘,你们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皎皎。”
看着瘦得五官越显凌厉冷峻的儿子,顾母既心疼又无奈,叮嘱他什么时候翻身什么时候喂水后,拉着顾父走开了。
“皎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的孩子有名字了,儿子叫时恒,女儿叫时愿……”
“要是你不喜欢,就自己醒过来去公安局改好不好……”
顾铮翻开病床上的人的右手掌心。
还是没有那枚月牙印记。
他每天都要确认数十次,次数越多,心底的不安越浓。
身后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顾铮回头,眉心不耐地蹙起,“谁让你来的,出去!”
“顾团,啊,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团的团长了。”
薛家振无视警卫员的阻拦,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果。
“我过来办事,顺道看看嫂子。”
“啧,真可怜,那么优秀要强的一个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靠汤汤水水吊着命。”
“不过你们也别灰心,二营有个战友的亲戚也是这种情况,接回家养几年就醒了。”
“就是吧,”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促狭的语气,“人醒后脑子不太好使了……”
突然,身后有人飞起一脚踹过来。
那人下足了力道,薛家振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啃泥,水果滚落一地。
“你个长毛的猢狲!我看你脑子才不好使,治好了也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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