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震南亲手为曲无名撩开林蔓露床旁的纱帘时,曲无名一下子就愣住了。
床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昏沉而眠的、面黄肌瘦的女子,许是已经太久未曾进食,不仅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就连十七岁本应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曲无名仔细打量着林蔓露的面孔,片刻之后,原本气定神闲的模样忽然失了分寸,探出一只手想去触摸女子的脸颊,可那只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曲前辈?”林震南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曲无名被林震南唤回了思绪,忙深吸一口气,强自按下心神,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她就是林蔓露?”
“嗯,正是小女。”林震南点了点头,担忧女儿之余,心中不免还有些暗自腹诽,都跟这位曲前辈说了一路了,屋子里也没有别的女孩,怎么还要再确认一遍?莫非——是这位曲前辈老糊涂了不成?
曲无名丝毫未曾顾及林震南父子惊讶的目光,轻轻坐在了林蔓露的身旁,目光之中满是柔情,累积了三百多年的思念如决堤般涌上心头,目光也霎时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林震南正站在林蔓露的床头,见曲无名先是面色不对,紧接着眼中竟已满是泪水,以为是曲无名发现自己的爱女已是无力回天,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两眼一黑险些晕倒,林蔓露的两位哥哥见状,忙上前将林震南扶住,满目希冀地望向了曲无名,却惊讶地发现,这位曲前辈……居然在默默流泪?!
这是什么情况……
许是终于注意到了林震南父子三人的目光,过了片刻,曲无名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擦了擦眼泪,忽然抬头望向了那父子三人,说了句:“你们看我的眼睛!”
林震南父子三人不知就里,齐齐向曲无名的眼眸望去,却在下一刻只觉脑子嗡地一声,目光全都变得有些呆滞了起来……
“记住,你们刚才把我送到屋里给林蔓露看病,为了不打扰我就都出去到门口等候了。去吧!”
林震南父子三人目光涣散,如梦游般走出了屋子,回身关上门,随后如同三根木头柱子一样杵在了门口。
用天眼术将那父子三人片刻的记忆抹去,又将他们赶了出去,曲无名这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床上的女子,柔声说道:“林婉清,欢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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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扭一声,屋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曲无名阴沉着脸迈步而出。
门口的林震南父子身躯一震,如梦方醒般齐齐回过头,见曲无名出来,忙围拢过来问道:“曲前辈,不知……”
“她不是生病,亦不像是中毒,我居然看不出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曲无名沉声说道,“不过,我已给她服下一截仙藕灵根,足以弥补她这些日来肉身及神魂所受的伤害。只需找出病因,便可醒来。”
林震南等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只听曲无名接着问道:“在她这样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同寻常的事情?”林震南父子对视了一眼,只听那个十七八岁、与林蔓露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思索了片刻后问林震南道,“爹爹,城主府求亲被拒一事,算不算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林震南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算!”说完刚抬头望向曲无名,却见曲无名带有杀气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目光之中寒意逼人,似是要择人而噬一般。
“城主府?求亲?”曲无名咬牙问道。
“曲前辈,是,是这样的……”林震南自诩也是经见过世面的,但在面对曲无名此刻的目光时,却有种发自灵魂的恐惧油然而生,忙低头避过曲无名的目光答道,“数月之前,我有一趟镖要亲自押送到净土国国都去,蔓露知道后便缠着我定要跟去,说是净土国乃是佛教鼎盛之国,她想去逛逛那里的佛寺。”
林震南顿了顿,补充道:“这孩子从小便很有佛缘,自从我们第一次带她去过寺庙之后,便发现她很是喜欢寺庙里和尚诵经的声音,说是虽然听不懂,但却好像很熟悉。后来大些了,她也总爱去寺里布施、拜佛,而且听过的经文往往一遍就能背诵。若非她表明心迹并非是想要出家,我们险些就要禁制她再去寺庙了。”
“后来,我拗不过她,便带她去了趟净土国。”林震南接着说道,“一路无事,可当我们顺利返回长安城时,却不巧和城主府三公子的车驾碰到了一起。那城主府三公子姓甄,名叫甄才,与他那素有才名的妹妹甄深深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
“可巧的事,那天蔓露并未乘坐车轿,而是骑马与我并行,被那甄三公子一眼瞧见……当天下午城主府便派了媒人登门,说要求娶蔓露为妾。我家蔓露虽未曾婚配,却也是因为自幼在外跟随名师习武这才耽搁到了如今,即便要嫁人,也不会嫁甄才那样的顽劣子弟啊。”
“那媒人狗仗人势,在镖局里胡搅蛮缠,最后惹恼了蔓露,被她提着衣领扔了出去。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城主府还会有什么后续的死缠烂打,可自那天起,城主府那边一直都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蔓露生病是在赶走媒婆后的第七天。”林震南看了看曲无名说道,“莫非,这背后与城主府有关?”
曲无名眉头紧皱,沉声说道:“你们且在家中等我,我去城主府探探。”
说着,曲无名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角门处人影一闪,一个年轻的镖师急匆匆走了进来,远远看见林震南便开口道:“总镖头,那个城主府的媒婆王婆又来了!说有办法救蔓露妹子一命,指明了要见您!”
曲无名和林震南对视了一眼,心道正想去找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走!”曲无名冷哼一声,迈步朝前院走去,林震南等人忙在后面跟上。
前厅之中,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正神色倨傲地坐在一张小几旁,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当她听到门口脚步声响,正准备起身说话,却见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江湖刀客打扮的壮汉,不由得楞在了那里。
媒婆见那壮汉气势汹汹地直奔自己而来,眼眸之中寒光乍放,似是凶神恶煞一般,不由得心生怯意朝后退了几步,说道:“你,你谁啊?别,别过来!这儿可是福威镖局!容不得外人撒野!”
“哼,你又不是我福威镖局的人,何必打我们的旗号?!”林震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语气颇为不善,可在那媒婆耳中,却好似仙音般动听。
媒婆一溜烟似地绕过前厅几张桌椅,躲着曲无名来到林震南身前,一把拉住林震南的衣袖讨好地笑道:“林总镖头,您可来了!你们这儿怎么会有此等凶汉出没,可吓死奴家了!”
“王婆休得胡言,那是我镖局的贵客!”林震南手臂一抖,将媒婆的手甩脱了出去,迈步走到前厅主位旁,躬身请曲无名坐了下去,这才转身对媒婆说道:“王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媒婆见那凶汉居然被林震南让到了主位就坐,而总镖头林震南则甘陪下首,眼珠一转,自是不再去提方才的不快,笑呵呵地凑上前几步施了一礼说道:“奴家是来给林总镖头道喜来了!”
“道喜?喜从何来?”林震南明知故问道。
“呵呵,何止是喜,简直是双喜临门呐!”王婆笑呵呵地说着,一边在旁就近坐下,“敢问林总镖头,奴家听说,蔓露姑娘最近身体抱恙?似是已昏迷了数日,可有此事?”
“你是如何知晓?”林震南眉头微皱,反问道。
“呵呵,当然是城主府甄三少跟奴家说的啊!”王婆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林震南和曲无名眼中闪过的一丝寒意,而是犹自沉浸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之中,“林总镖头您是不知道啊,甄三少自从见过蔓露姑娘之后,那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啊,就算是上次你们把奴家给请出去了,甄三少都未曾生过半点的气,只是自责是自己操之过急,办事鲁莽了。”
“后来,自从听说蔓露姑娘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后,甄三少可是愁坏了呀!到处求医问药的,天可怜见的,这功夫不负有心人,甄三少还真就请到了一位名医,说一定能够把蔓露姑娘救活!这不,甄三少打发奴家过来,就是要告诉林总镖头这个大喜事的!”
林震南对王婆口中所说的神医多少有些心动,看了看曲无名,却见曲无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婆,只得压下追问神医的想法,接着问道:“那你说的第二喜又是何事?”
“呵呵,那第二喜,自然是恭喜林总镖头即将喜得良婿啦!”王婆笑眯眯地答道。
“此话怎讲?”林震南问道。
“林总镖头,可知那神医是何身份?”王婆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反问了一句。
“什么身份?还请告知。”林震南压住心中的怒气,挤出一丝笑容抱拳问道。
“林总镖头对那修道之人可有什么了解?”王婆问道。
“略知一二。”林震南点了点头道。
见林震南如此回答,王婆这才说道:“要说那位神医,呵呵,可是真真了不得的人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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