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去见见父亲吗？”

    这时，托莉娜小声开口问询，征求着吉兰的意见。

    “在你昏睡的这半年里，祂时常会过来看望，颇为关心……”

    “嗯，也好。”

    吉兰点点头。

    “既然我已经醒了，也该去觐见一下‘残王’冕下。”

    闻言，托莉娜微微一笑，抬手唤出了一轮幽邃的黑色空洞，推着吉兰的轮椅便走了进去。

    当两人再度从空洞中走出时，已是来到了神之乡·托亚兰的“神殿”区域。

    弥漫着缥缈灰雾的山巅之上。

    一座恬静朴素的村子正伫立在此。

    吉兰远远眺望，不由觉得眼熟。

    ‘那好像是……’

    他目光一怔，忽想到了什么。

    ‘我曾在真实胶卷《黑暗时代》里见过的“玛尔塔村”，也正是威廉儿时生活的地方。’

    只不过在影片中，那座村子早已毁于一旦，在荣萨之战的战火中，遭遇了屠村和焚烧。

    与眼前所见完全是两个画风。

    这是吉兰第一次拜访“残王”的居屋，但他似乎也明白威廉的用意……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缅怀过去，亦或者是为了时刻提醒祂自己，不要忘记那段惨痛的遭遇，从而坚定追寻和平盛世的理想。

    “那便是父亲的居屋，祂称其为‘宁静之地’，十二月飞升之门‘羚鱼之门’能通往那里……过去，从这条道路飞升之人，都将在‘寂静之地’受父亲召见。”

    托莉娜推着轮椅，缓缓沿林间小道往那村子而去，边走边小声道。

    “我们过去吧。”

    “嗯。”

    吉兰轻轻点头，予以回应。

    …

    …

    此刻。

    村庄形式的司辰居屋内。

    正中央区域，一片由沙石铺设的空地上，却是聚集了不少人。

    当托莉娜推着轮椅走来，坐在上面的吉兰目光一瞥，不由吃惊。

    他远远看到，为首的是一袭朴素麻袍、红卷发披肩的威廉。对方此刻并非与“盲将军”交手时的神明模样，没有金色绸缎环身，亦没有璀璨的光芒闪耀。

    看上去，就像一位普普通通的青年。

    在祂身旁，还站着不少男女，大多都是十分简单朴素的装扮。

    但这些人的气势非凡，皆为使徒。

    “兜鍪王”阿格尼、“摆渡人”卡尔、“沉言者”亚当斯……还有“守灯人”鲁格特、“焦衣神父”乔拉、“盐泉老人”莱恩、“熔炉王”赫尔墨斯与“银瓶夫人”麦卡拉。

    且除了这些帝国阵营的使徒外，吉兰甚至还看到了不少中立阵营的使徒。

    包括“不败者”忒塞尔、“壁垒”陶诺斯、“恶神”莎黛和“彼姝”萨沙等人，也都在场。

    吉兰不解，为何祂们会齐聚一堂。

    当黑裙少女推着轮椅走来，站在两侧的众使徒们尽皆朝其行礼。同时，还向轮椅上的男人投去饱含敬意的目光。

    看到那双腿空荡、白发苍苍，衰败得不成模样的男人，众人皆是唏嘘。

    阿格尼面色动容，忒塞尔流露出钦佩表情，而萨沙更是俏眉紧蹙，美目流露出深深的心疼和担忧。

    “托莉娜，吉兰，你们来了。”

    威廉面带微笑，主动过来迎接。

    祂先是朝少女颔首打招呼，旋即看向了吉兰，目光中蕴含欣喜之色。

    “醒来了就好！”

    威廉拍了拍吉兰肩头，安慰道。

    吉兰看着面前的“残王”，突然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威廉冕下不担心我的身份和力量吗？”

    红卷发青年似乎也没有料到吉兰会如此发问，不由一怔。

    旋即，祂摇了摇头，轻声道：

    “巴尔迪尼临死前的挑拨离间罢了，不必在意。我相信克拉克的判断，亦相信你……”

    威廉语气认真，盯着吉兰。

    “你不会成为我追寻理想的阻碍，恰恰相反，你是我最大的助力……与巴尔迪尼那一战，若非你出手相助，结局还未可知。”

    “谢谢冕下信任。”

    吉兰笑了笑。

    两人的谈话并未刻意回避，故而在场使徒们听后，都面面相觑。同时，也引起了祂们的好奇和猜测。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

    祂们确认了一件事：“残王”最终能够战胜“盲将军”，吉兰在其中充当了非常重要角色！

    这不禁令使徒们心中的那股敬意，更为强烈。

    由于沉睡了半年之久，吉兰对外界一无所知，于是趁着这次觐见的机会，向威廉简单问询了一番。

    很快他便得知，在“盲将军”陨落后不久，奥威纳联邦便宣布了投降。

    至此，持续了上百年之久的不奥之战，最后以联邦战败告终。

    而这也意味着，今后时代的格局，将由十二月司辰“残王”主导。

    不仅如此，斯图特加特帝国竟答应与不莱梅帝国合并，由凯撒担任最高领袖。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想必，“残王”威廉与“角斗士”马尔斯这两位司辰之间，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未来的尘世，有且仅有一个霸主——

    那便是“新不莱梅帝国”。

    吉兰暗暗感慨，尘世从此改天换地，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美好与和平的盛世吗？”

    吉兰喃喃道，心中有些期待。

    就在这时。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出现——

    轰隆！！

    整个托亚兰的“神殿”区域，都发生了剧烈的震荡。

    在场的众使徒们尽皆变了脸色，就连“残王”也是眉头微皱，抬头看向了灰蒙蒙的天际。

    只见那“神殿”上空，出现了极其剧烈的能量波动，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神乡。

    “那些‘波纹’，已经达到了‘律之弦’凝结的程度……”

    阿格尼仰头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蓝色眸子中闪过凝重，错愕开口道：

    “又有一道律法将要剥离！”

    不仅是祂，其余使徒们也看出了端倪，皆是面露惊色。

    律法的剥离……

    实际便意味着司辰的陨落！

    半年前，十一月司辰“盲将军”才刚刚陨落，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又有一位司辰将要离去？！

    众使徒们惊疑不定。

    坐在轮椅上的吉兰仰头看着天际，心中却是涌现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和直觉。

    “奥美尔……”

    吉兰喃喃道。

    他的声音十分细微，但在场的使徒们感知何其敏锐，皆听到了这声呢喃。

    “七月司辰‘正午曙光’？！”

    祂们一怔。

    但很快，便又反应过来。

    现如今在位的司辰中，确实只有“正午曙光”的状态最为糟糕。

    而且，奥美尔在出手治愈了“雪女士”和“恸容圣母”后，明显变得虚弱至极……

    难道是艺术三司辰趁机出手，将祂刺杀了？！

    可为什么……

    正当使徒们纷纷猜疑之际。

    “神殿”苍穹的波纹震荡更为强烈，旋即，一抹璀璨的金光从天边斜斜滑落。

    众人看清，那是一轮暗淡的太阳。

    太阳中心，则是一道消瘦的人影。

    男人留着长发，五官柔和，身上仅以一块麻布遮挡着腰胯。

    祂双眼半阖，正以一种宁静祥和的表情俯瞰着众人。

    “真的是奥美尔……”

    忒塞尔沉声道。

    这时，众人只听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天外凶险，即使是司辰沾上那污染，亦没法幸免，诸位还请当心……我苟活了这么久，却没能履行自身司辰的职责，实属惭愧。”

    “冕下为人类高举火把，开辟‘火剑之路’，我们这些后来者皆受恩惠……”

    这时，“残王”却摇摇头说道。

    “可以说，冕下是我等新神、使徒乃至尘世凡人最为崇敬的对象。”

    闻言，太阳中心那消瘦人影微微一笑。

    过了几秒，奥美尔才轻声道了句：

    “谢谢。但不必崇敬我，我之一切，皆源于母神，亦源于这个世界渴望存活的愿景……”

    “如今，我已无法再维系‘秩序律’的力量，灵性将彻底消散……”

    “待我离开后，四大螺旋的平衡将被打破，世界将逐渐趋于原初状态，是构筑一个崭新时代的好机会。”

    “威廉冕下，我相信，你能开创一个美好的盛世。”

    “定不负冕下所托！”

    威廉神色一肃，抚胸朝太阳一礼。

    奥美尔颔首。

    祂最后又瞥了那轮椅上的男人一眼，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以极其细微的声音呢喃道：

    “我也相信，你能完成我们的约定。”

    说完，奥美尔展开了双臂，闭上了眼。

    祂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任由自身的律法剥离，准备迎接终局……

    其身上绽放出了仅余的光辉。

    嗡——

    奥美尔的体表出现了道道裂纹，最终，整个人化作了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在众人眼中，只见太阳分裂，成为了一颗颗金色流星，从神乡天际划过。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默然。

    旋即，纷纷朝着天空行礼，向那位最初司辰的离去致敬。

    只有吉兰还怔怔看着天空那绚烂的流星雨，瞳孔震颤。

    刚才奥美尔的一番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吉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十二司辰、四大螺旋，在陨落三位后，确实使得平衡被打破……而这，也恰恰满足了“置闰仪式”的最后一个条件！

    ‘奥美尔知道我的计划！’

    吉兰心中震惊。

    ‘祂选择在这个时候死去，也是为了满足我“置闰”的条件……可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答案，奥美尔显然已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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