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这就是我哥给写的文章,您给指正指正。”
顾银星啃着油条,将手里报纸递给严奶奶。
严奶奶笑道:“就是先前说的鉴赏古玩的文章啊, 那可得好好瞧瞧,现在这古玩可热了。”
“是啊, 您要是感兴趣回头可以去我哥那金石轩走一走,”顾银星喝了口豆浆, “我哥别的不说,这方面还真是有些能耐,别的店里的古玩不一定是真的,我哥店里的那绝对没有假货。”
严爷爷跟严奶奶还真有些感兴趣。
严奶奶笑道:“我这边还真有一些东西, 想请人掌掌眼, 就是不知道你哥方不方便?”
严奶奶语气很是客气, 虽然是亲戚可并没有充长辈架子。
顾银星道:“这得看人, 要是旁人,那不好说, 可是您, 我哥可佩服您了,说您这给我补课一年多愣是把我补成了年级第一,一直说您厉害呢, 您要是愿意给我哥这个机会, 我哥肯定愿意!”
“哟,这说什么话呢,这么热闹。”
几人正说着家常话,外面传来刘玉兰的声音。
刘玉兰穿着一条绿绸旗袍, 打扮的很是粉光脂艳,她可不是自己来的, 还带着儿媳妇李芸跟儿子严承志。
“你们怎么来了?”
严爷爷跟严奶奶有些惊讶,放下报纸。
刘玉兰微笑道:“爸、妈,您这可有些偏心眼了,我们这过来看您,您二老难道还不欢迎?难道只有严韧跟他媳妇是你们晚辈吗?”
“是啊,奶奶,我妈特地一大早去稻香村给您买了不少点心呢,刚出炉的驴打滚还热着呢。”
李芸说着笑,把手里点心盒递给保姆刘阿姨。
刘阿姨没接过手,看了老爷子老太太一眼,在严奶奶点头后才接过手。
严爷爷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就直说,别搞那么些弯弯绕绕,我们可没那闲工夫,这会子还要出门呢。”
顾银星反应快,笑着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招呼道:“这可真是不巧,我们这刚要出门,你们就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刘阿姨,您也是,这出入门怎么都开着,今儿个是进的自家人,明儿个要是进了外人,那还了得。”
刘阿姨知道自己是指桑骂槐的桑,也不恼,赔笑道:“是我疏忽了,我这不是刚才打豆浆回来,手没空出来,一时也给忘记了,下回我肯定记得。”
严承志一家脸色不大好看。
尤其是李芸,看着顾银星的眼神那更是跟刀子似的。
李芸故意道:“嫂子,您这都嫁给我哥好几年了,怎么还没个孩子啊,我们家奉贤都上幼儿园了。”
严韧护着媳妇,喝着豆浆,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不是没办法嘛,你嫂子工作忙,她那医院一天到晚多少事,可不像你没工作,能享清福。”
李芸怔了怔,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严承志没搭理她,反而是看向严奶奶,“奶奶,之前我说的那两个盘子,您既然要出门,要不先给了我吧,我那朋友着急着要瞧呢。”
刘玉兰也矜持地笑道:“是啊,妈,承志这可是费了一番苦心,特地给您找了个买主,人家不嫌弃咱们东西磕了碰了,还愿意出几百块钱买走,我看您啊可别不知足。”
严奶奶脸色不太好看。
顾银星跟严韧对视一眼,这才发现严奶奶刚才那句话居然背地里还有些缘故。
怪不得先前严奶奶从不提鉴赏东西的事,今儿个冷不丁提起,本以为她是瞧见报纸上顾金水的豆腐块,没想到还真是有些缘故。
严韧问道:“奶奶,是什么东西?”
严奶奶待要回答,那刘玉兰就抢着说道:“严韧,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你奶奶之前用一袋米跟人淘换来的几个盘子,人骗她说是传家宝,她还真信了,这不,承志前阵子有个朋友想买些老东西点缀点缀家里,人出手也不小气,承志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就想让你奶奶把东西出给人家。”
“那人不可能骗我!”
严奶奶唇角下撇,表情很是不高兴,“那是咱们家的故交,当年也是正儿八经有些跟脚出身的!”
“妈,您也说了当年,当年什么日子,破四旧那会子这些东西人家砸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敢拿出来跟您换小米呢,要我说,就是那人怕您不肯换,特地忽悠您的。”
刘玉兰脸上表情很是不屑。
严奶奶气得不轻,咬着唇,“不必,这些东西我就是不想出,就算是假的,我留着当个纪念也好。”
“奶,您这不是刷小孩脾气吗?”
严承志有些着急了,非缠着严奶奶:“这等好事,错了这村可没这店,我可是托了人情出去,您可不能把我撂在高地里。”
“这……”
严奶奶性子软和,听得这话,脸上虽然恼怒,但却有些犹豫不决。
顾银星知道严奶奶人好,对晚辈更是从来没有个不字,这点儿在对懂事孩子的时候还没什么,可要是碰上那些混账玩意,就容易被人蹬鼻子上脸。
顾银星立刻笑道:“奶,这还不好办,咱们现在要不打个电话请我哥过来,您的盘子让我哥帮忙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真货,要是真的,咱们家留着,给子孙后代也好,要是假的,那就让承志帮忙卖了,或者是留着摆设也行。”
顾银星一番话说话,严承志唇角就拉了下来,他盯着顾银星,皮笑肉不笑,“你哥,你哥说的话能保准吗?”
“我大舅子才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如何鉴赏彩陶的文章。”
严韧将报纸推到严承志跟前,手指在那篇文章那里敲了敲,“连北大那边的教授都对他夸赞有加,这等有本事的人,在外面请都请不来,他看不准,难道你们看得就准?”
他顿了下,又道:“还是说,你们有自己的什么算盘?”
这话说的太直接。
严承志等人都哑口无言。
严爷爷拍板,“就请孙媳妇哥哥过来,咱们回头给人包个红包!”
严韧立刻打了电话,顾金水今儿个赶上店里生意忙,过去搭了把手,这会子刚空闲下来,一听说是二位长辈要他帮忙看古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打了车过来。
等顾金水过来,听明白了情况,微微点头道:“不知是什么东西?”
“是两个盘子,那人匀给我们的时候说是清朝的。”严奶奶从房间里捧出一个红木盒子来,盒子很大,打开一瞧,里面垫着绸布,上面是两个盘子,左边一个是青花渔乐纹大盘,右边的是八仙庆寿的大盘。
这两个盘子都是乍一看特别精美,可仔细一看,这个盘子有个缺口,那个盘子打掉了一块,就如同美人断臂,叫人见了惋惜。
顾金水端起盘子看的时候,目光金光四射。
不用他说,谁都看得出这两样东西肯定是大开门了。
“怎么样?大舅子?”
严韧打趣地问道。
顾金水放下盘子,赞叹不已,“严奶奶,您那故交倒是没坑您,这两样都大开门。这左边的青花盘子是乾隆年的,胎质细腻,青色丝毫不轻浮,尤其是您瞧这光泽,那叫一个浑然天成,这东西可惜就可惜在伤了个地方,这八仙庆寿大盘,也是好东西,顺治年间官窑的,但又可惜有大冲,这里缺了一块。”
众人听着他的讲话,那心都跟着一上一下。
听得夸好的时候,心里暗暗高兴,听得说不好,心里就又揪了起来。
严承志本来还担心这顾金水来砸场子,可没想到顾金水居然这么配合。
他一时便不禁得意地对严奶奶道:“奶奶,您听听怎么样,我可没骗你吧,这两个盘子人家肯花三百收,已经是看在您孙子我的面上了。”
“等等,你说多少收来着?”
顾金水诧异地看向严承志,问道。
严承志想也不想,道:“三百块啊,怎么了?”
顾金水看着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对严奶奶道:“严奶奶,我跟您说实在话,这两个盘子您要是愿意出,那人除非出三千块,否则您别给!”
“三千块?!”
严奶奶吃了一惊,被这数目惊吓到了。
老太太虽然不缺钱花,每个月也有退休金,可一个月也才七八十块,这冷不丁三千块,可是她好几年才能攒下来的钱了!
刘玉兰黑着脸,嘴角掀动,“银星她哥,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凉东西坏成这样,有人肯要就很好了,三千块这是讹人呢!”
严承志也附和道:“是啊,你可别来捣蛋,有本事你掏三千块把东西给买了。”
他撇了撇嘴,嫌弃道:“有些人啊,这帮忙办事倒是不行,倒是挺能胡咧咧,三千块你当是冥币啊!”
顾金水笑道:“严奶奶要是愿意出,我这还真是愿意出三千块给买了!”
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遍,“我这临时出门,身上带的钱不多,这五百当定金,您看成吗?”
五张百元大票一出来,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严家算是比较清贫的,别看老爷子老太太现在住的是独栋小院子,这将来都是得退还政府的,老两口一辈子积攒的钱大半花在严韧婚礼上。
严父那边呢虽说男女关系上复杂了点儿,但是绝对是两袖清风的主儿。
因此他们这些人还真少见有人拿五百块买东西,跟买菜似的。
“小顾,这怎么能行,你这是想哄我开心,我心领了。”
严奶奶是实诚人,哪里好意思收,不但红了脸,还赶紧把钱推回去。
顾金水道:“您还真是高估我了,我这人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您这两样东西那可真是好东西,你们可能不了解,以为听到东西有小伤、大冲就不值钱了,其实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这值不值钱还得看东西到底是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