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都是假的！”
贺飞从黑市里找了些美金过来，跟那华侨给的钱一一对照，几百张美钞他都一张张看过, 真假虽然难以辨别，可对于他们这行业的人来说, 费些心思看出真假还是不难的。
“怎么会这样！”贺飞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眼放空无神。
山虎看向顾金水，虽然也心痛，但他毕竟是个知足的人，这些日子挣得钱他就满意了, 因此这美金虽然是假的, 他也没觉得太受打击。
顾金水道：“你要是继续这么蹲着, 这亏说不定就真吃定了。”
他这句话让贺飞一下回过神来, 贺飞抬起头看向顾金水，“顾大哥,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他连忙爬起来, 走到顾金水身旁，拿招待所的暖水瓶给顾金水倒了一杯水，那手都在哆嗦。
顾金水道：“那汤姆他们还没走吧？”
“肯定没走！”贺飞道：“他们还跟我说过几天要去那老宅看看, 而且他们是华侨, 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山虎摸着后脑袋，道：“哥，咱们不能直接找他们要回东西吗？”
顾金水还没来得及回答，贺飞就先苦着脸跟他说道：“要是能这么容易你以为我想不到吗？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到咱们手也有段时间了，咱们当初没认出是□□, 现在要回去说钱是假的，你说人家肯认吗？”
“而且人家是华侨……”顾金水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道：“就算报警，这地方的公安也不好管。”
“谁说不是。”
贺飞越想越觉得憋屈，扬起手就给自己一巴掌，“这事都怪我，是我太大意了，以为事情水到渠成，压根就没怀疑那华侨会给□□。”
他先前来的时候有多张扬，这会子就有多内疚，甚至恨不得有道地缝能叫自己钻进去。
这可是一千五百美金。
“行了，咱们这损失也不能全怪你。”
顾金水拉住贺飞的手，“你想想，咱们的钱是假的，那林家的钱呢……”
贺飞一愣，小豆眼看着顾金水，包子脸的褶子抖了抖，“你是、你是说林家也被坑了。”
“咱们一千多美金他们都坑，林家十几万美金，那汤姆能不坑？”
顾金水嘴里叼着烟，左脚踩着地面，右脚靠在桌子上，“这事光靠咱们讨不回公道，咱们得靠林家！”
他们这三人又是外地来的，又什么根基，拿什么去讲理。
“对，对，你说得对。”
贺飞茅塞顿开，一下明白过来了，“林家可是坐地虎，老子就不信他们能吃这个哑巴亏。”
林家当然吃不下这个亏。
十五万美金这笔钱，可是林家变卖了祖辈三代藏起来的古董换得的，林家上下就指望着靠这笔钱来重振祖业。
贺飞带着顾金水等人上门，刚说了美金是假的事，那林文祥就沉下脸，手里的杯子嘭地一声搁在桌上，“小贺啊，我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你这胡说八道我就当没听见，什么假的，钱我们都验过的。”
贺飞一愣，下意识地朝顾金水看去。
顾金水从容不迫，拉开他们的包，从里面抓出一把美金来丢在桌上，“验过？你们的钱要是是真的，我跟贺飞就吃下这哑巴亏。”
林文祥两个儿子都忍不住朝桌上的钱看去。
林文祥微微皱眉，他看了看顾金水，顾金水扬着头，浓黑剑眉斜飞入鬓，凤眼狭长上挑，冷着脸不笑的时候就带着一股不好惹的味道。
林文祥心里一动，他道：“伯虎，拿放大镜过来。”
林伯虎赶紧捧了老爹用的放大镜，林文祥拿起钱来，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可看了一张，一张又一张，他唇角颤动，眼角肌肉抽动。
“这、这是汤姆给你们的钱？”
“如假包换，都在这里。”
顾金水点了点行李包，“您也不用继续看下去了，刚才贺飞已经看过了，这里头所有的钱都是假的。”
哐啷。
林季远手上一抖，把桌上的盘子打翻在地，盘子里的苹果滚了一地。
林文祥这人素来对子女管教很严，此刻却丝毫顾不得林季远的那点儿小事。
他立刻道：“快，把汤姆给的钱拿回来。”
“是、是。”
林伯虎反应飞快，赶紧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时险些还摔了。
七八个袋子摆在地上，拉链都是打开的，里面一沓沓美金映入众人眼帘。
可所有人却都脸色苍白。
林文祥的弟弟林文远也在这里，他看着地上的钱，瞳孔收缩，“荒唐，咱们林家居然叫人给涮了！大哥，咱们得把东西要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要喊人去围堵汤姆他们。
“回来！”林文祥喝道，他下颌的胡须颤抖，脸上涨得通红，“咱们怎么说，怎么跟要回东西，咱们林家这做古董买卖的叫人用□□给涮了，传出去以后咱们林家就成了笑话了，而且，那东西要的回来吗？！”
顾金水听得这句话，就知道林家给的古董估计少不得有些来历不好说的。
这都是能理解的。
像他师父就跟他说过，早些年破四旧，北京城那些红/卫/兵到处搜查古董字画，说是封建糟粕，要烧了砸了丢了，总之就是不能有。
可那些古董字画真的没了吗？
不见得，下面的人可能没眼力，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上面那些头头哪里还能不懂古董的价值？
林家的东西未必都能说得清出来路，何况西安这地方本就有不少古墓，多的是人盗墓，卖冥器的。
这些东西见不得光，要是捅上去，林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林文远走了几步，显然是听不进去。
林文祥离开道：“老大老二你们把你们二叔拉住，把门给关上！”
林伯虎两兄弟赶紧上去拉住二叔，把门带上后拖着二叔进了堂屋。
“哥，你要面子我不要，这要是要不回来，咱们林家可就垮了。”
林文远眼睛都红了。
十几万的家当就这么没了，林文远没疯了都是心态好。
林文祥咬着牙道：“我说不要了吗？人家给咱们设这个圈套，你以为人家没留后手，咱爹以前怎么教咱们的，永远得摸清楚对手的情况！”
林文远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挣扎开两个侄子的手，他扯开衣裳的领口，胸膛起伏，“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林伯虎兄弟偷偷看向他们的爹，两兄弟出生的不是时候，没几岁就赶上时局动荡，这几年来，林家虽然慢慢恢复生气，可这两兄弟到底是没历练过的，碰上这种事只有瞪眼瞧着亲爹的份。
林文祥嘴里发苦。
他的眼睛突然瞧见贺飞旁边那年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年轻人却是从进屋到现在都没变过脸色。
林文祥咳嗽一声，“贺飞，你旁边那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咱们？”
“啊？”
贺飞一愣。
他心里哇凉哇凉的，完了，自己跟顾金水还等着靠林家讨回公道。
谁知道林家却是中看不中用，空是坐地虎却没什么本事。
顾金水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这话好说，你快说说，行我们领你的情，不行也怪不到你头上。”
林文祥一听到这话，也不摆什么架子了，很是和气地跟顾金水请教。
顾金水看了看地上的美金，道：“你们现在是打算要钱，还是要东西？”
林文祥一怔，拿起桌上茶杯喝了口水，苦笑道：“现在还有得选吗？当然是要东西，那华侨八成是假华侨，能有钱才怪了。”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顾金水看了眼林伯虎兄弟俩那错愕的表情，就知道这兄弟俩估计还抱着能把钱拿回来的想法。
但仔细想想，那华侨要是有钱，也未必会给。
现在是及时止损最重要。
“这事光靠我也不行，我得找你们侄子安逸帮帮忙。”顾金水道：“要是你们能把安逸叫来，我跟他商量商量，估计能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也够了。
林文祥没多问立刻叫人去把安逸请来。
顾金水让林家腾出个屋子，好让自己跟安逸商量商量。
安逸瞧见顾金水，脸上笑容可不像之前那么亲切了，他坐在屋里的凳子上，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你倒是挺有本事，能把我两个表哥使唤的团团转。”
顾金水道：“你也不必取笑我，他们听我的话，是因为我说能帮他们挽回损失，把被华侨骗走的那些古董要回来。”
“这怎么回事？”
安逸不笨，一下听出出事了。
顾金水便把刚才的事那么一说，安逸脸色变了变，猛地站起身来，“草他娘的，老子好几样东西也在里面呢！”
顾金水没拦他，“你要是去找那汤姆，不但打草惊蛇，连东西也要不回来。”
安逸脚步一顿，脸都气黑了。
他转过头看向顾金水，“听你这口气，你像是有办法？”
“不是我有办法，是我们联手就有办法。”
顾金水把桌上一个苹果丢给安逸，“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被人坑了的倒霉蛋，要是不联手，只有吃闷亏。”
安逸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那边假货不少吧。”
顾金水拿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啃了一口，“这么好的手艺不拿来用一用，岂不是可惜了？而且这等好事也便宜便宜下咱们的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