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的鬼市都是在早上三四点才开。

    顾金水跟山虎最近在附近收了不少东西, 主要是古钱，像是开元通宝，西安这地方搁唐朝那会子是是首都, 叫做长安，因此这地方古墓多, 宝贝也多。

    就算是农村，也有不少人家家里收了些古董, 像是陶碗陶罐什么的。

    陶碗陶罐这些东西，顾金水觉得不好出手，而且也怕丢，古币这些就好多了, 一大堆搁在包里, 拿些报纸包一包, 等闲也不会出什么事。

    这天天不亮。

    顾金水就推了推山虎, 两人匆匆吃了点儿饼干就出门了。

    鬼市摆在东门那边，到了那地头, 黑灯瞎火的, 两边地上都摆着摊，顾金水来了好几回，因此也算熟门熟路, 他绕过前面那些地毯上卖粮食、粮票的摊主, 往后面走。

    后面那地头才是正经卖古董的。

    顾金水昨儿个就瞅中一个摊子，那摊子专门卖古钱跟瓷器，顾金水瞧中了那摊子的古币多，打算凑几套大五帝, 这大五帝有辟邪作用，只要保真就不愁卖家。

    他才走到那摊子, 山虎就扯了扯他袖子，指了指后面的摊子，“哥，那不是那贺飞吗？”

    顾金水回头一瞧，嘿，乐了。

    他道：“是他，这可怪了，他怎么跟宋建设他们赶上了？”

    顾金水跟山虎过去一瞧，那摊子外面围了几个人，里面就是贺飞跟宋建设他们。

    贺飞脑门上青筋绷起，指着地上一个虎形枕，对宋建设说道：“哥们，您可别不讲究，这东西可是我先瞧上的，你跟我抢什么抢。”

    宋建设脸上丝毫不尴尬。

    凌晨天气冷，他手插在兜里，一张口就是一道白烟，道：“嘿，你说你瞧上的就你瞧上的，我还说昨天我就看上这东西了呢，况且你都没给钱，轮得到你吆三喝四吗？”

    “你这不是不讲理，是不是？”

    贺飞那小胖子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

    梁仁义笑呵呵道：“没不讲理啊，咱们这不是好好在谈吗？这东西我们也可以让给你，不过啊，老蔡那边的东西您可得匀给我们。”

    “不可能！”

    贺飞立刻黑了脸。

    他说怎么一个磁州窑的东西，这群人都感兴趣，感情是冲着老蔡那东西去的。

    贺飞心里窝火着，手指着宋建设他们道：“好啊，你们是来给我耍横的，是不是？”

    “小伙子，你要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

    郭朴穿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戴着一顶狗头帽，他瞥了眼虎形枕，道：“这东西开门到代，难得的好东西，我们也想要，老板，这东西什么价啊？”

    “嘿，你们这……”

    贺飞气得不轻，黑灯瞎火的都能瞧见他那张胖脸通红。

    顾金水看了看他，又看看宋建设他们，摸着下巴挑了下眉头，拉过山虎出去小声对山虎嘱咐了几句。

    山虎立刻点头答应，高声道：“金水哥你放心去买吧，我来看着这些人。”

    金水？

    听到这名字，宋建设那就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反应飞快。

    他扒拉开人群，就瞧见顾金水在对面摊子前面蹲下，还拿起一个五彩盖罐，爱不释手地把玩片刻后，对摊主道：“老板，这东西什么价啊？”

    那摊主认得他是昨日来过的，瞧见他拿起那盖罐的时候还愣了下，心想昨儿个这家伙可瞧的是古币，怎么现在拿起盖罐来了，可做生意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摊主眼睛一转，手比划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好，我……”

    顾金水话还没说完，宋建设就过来打断他的话，“这东西我出七十！”

    他不但自己过来，还把郭朴等人也拉了过来。

    郭朴本来还心里不太乐意，可瞧见顾金水手中的五彩天马盖罐时，那眼珠子险些都要掉出来，“这、这……”

    他险些说出这东西的来历，得亏宋建设掐了他一把，郭朴才把那话给咽下去。

    郭朴看向宋建设，“这东西买倒是可以，回去也能当个摆件。”

    郭朴跟宋建设他们之前就商量过，但凡瞧见开门的东西，就说能买回去当个摆件。

    宋建设刚才还存着些顾虑，此刻听见郭朴这话，顿时心里稳了，这几日他们都是靠郭朴在西安这边捡漏，挑了不少好东西，虽然挣得不算多，却也是开门红。

    “诶诶，你们干嘛呢，怎么回事？”

    顾金水露出动怒的模样，斜眼看着宋建设，“宋建设，你这非要跟我抢，你就不怕又被我坑了？”

    宋建设嗤笑一声，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顾金水，“顾金水，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把我吓跑吗？我可告诉你，我们这边有能人，有这郭师傅在，我们还能被你给坑了？”

    贺飞那边刚还纳闷宋建设他们怎么突然就走了，他把虎形枕买下后，过来一看，真是巧了，居然是熟人，而且这熟人跟自己的对头似乎还不太对付。

    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贺飞挤到了顾金水身旁，他先看了眼那五彩天马盖罐，只是瞧了一眼，就被那繁华精致的花纹，炫目的五彩却惊艳。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搁在以前的古董店拿来当个镇店之宝，都绰绰有余了。

    贺飞刚才心里还庆幸这群人走了，这会子心里头就在滴血了。

    他看向顾金水，低声道：“兄弟，你这好眼力啊，就是你那朋友，嗓门太大了些，这么个好东西就该悄悄买了，落地为安再庆祝啊！”

    顾金水露出苦笑。

    他道：“别提了，碰到这群人也算我倒霉。”

    他转过头，对老板比划个数字，“行了，咱们爽快点儿，一百行不行？”

    “咋，一百？一百这价格低了吧？”

    老板虽然穿的是土布衣裳，一副农民模样，可却压根跟朴实沾不了边。

    他往椅子后一靠，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小兄弟，你也瞧见了，额们这可是好东西，这好东西您给一百打发额，你还是避一避吧。”

    妈的什么东西。

    顾金水心里骂了句娘。

    这老板倒真是会上杆子爬，自己借他家东西帮贺飞一把，他倒是真金贵起来了。

    “可不是，金水，你避一避吧，这一百块你打发谁呢，我们出两百。老板，您一点头，二百块咱们钱货两清。”

    宋建设急忙说道。

    郭朴没说话，他的一对招子几乎是黏在那盖罐上，这摊子漆黑，可借着月光那盖罐上的纹路越发柔美，就像是披着天衣的仙女一样。

    “二百，宋建设你诚心跟我过不去啊？”

    顾金水咬牙道：“三百，然后这摊上的古币我也包了，五十块够了吧？”

    五十块买这么些古币当然是值得的，现在古币都便宜，这一摊子古钱币有真有假，但总体来说还是真的比较多，毕竟这种便宜货造假不划算。

    “我出四百！”梁仁义笑嘻嘻地看着顾金水说道，“顾金水，你没钱就别争了，赶紧乘早算了。”

    “梁仁义，你还是我大舅子呢，你这专门坑自己人啊？”

    顾金水露出受伤的表情来。

    贺飞低声道：“顾哥，你要是缺钱我这里还有两百，借给你。”

    顾金水怔了怔，才要说话，那边宋建设显然已经听到他们的话，立刻说道：“我们出五百，现在就掏钱。”

    那老板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椅子也不坐了，搓着手看着顾金水，“那啥，小伙子你能出更高的价吗？”

    顾金水沉默片刻，放下盖罐。

    宋建设迫不及待地掏钱，老板把钱一收，把罐子递给宋建设，然后问顾金水，“罐子你买不了，这些钱币你要不要，要我四十给你。”

    “是啊，顾金水，这大头吃不了，你可以吃小头嘛。”

    宋建设现在别提多得意，他捧着盖罐，眉开眼笑地对顾金水炫耀道。

    顾金水道：“要，干嘛不要，你便宜十块我就都要了。”

    那老板咬咬牙，居然也答应了，把那摊子上的钱币拿布一包，直接都塞给顾金水，剩下的瓷器堆上独轮车推着就走了。

    贺飞看着他离开，又看了看高高兴兴离开的宋建设三人，脸色比顾金水还难堪。

    “看什么呢，吃不吃早饭？”顾金水拍了下贺飞肩膀，虽然说这人先前对他们挺冷淡，但人刚才至少愿意借二百给他，人品还算可以。

    “你还吃得下？”

    贺飞心里几乎呕血，“那可是嘉靖年的五彩盖罐，别说五百，就是一千，一倒手都有得挣！”

    他又看向山虎，想说几句吧，可碍于关系不到位，没资格说，一张大饼脸气得都发青了。

    顾金水跟山虎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贺飞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

    顾金水拍拍贺飞肩膀，“如果你请我们吃一顿饭，我们就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好奇心趋势，别说一顿饭，就是两顿饭贺飞也答应。

    他直接请了两人去附近的小饭馆，叫了豆浆、包子、油条、烧饼。

    顾金水喝了半碗豆浆，吃了两个烧饼，这才给贺飞解惑：“那东西是假的。”

    “咳咳咳。”

    贺飞才喝一口豆浆，险些没被呛死。

    他一抹嘴，抬头瞪眼看着顾金水：“假的？！不可能，我看得真真的，那底上的大明嘉靖年制百分百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