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水一路问话, 总算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今天不正是山虎跟那齐珍珠去领证的日子吗？豆子跟他哥借了一身衣服，中山装，想着叫山虎跟姑娘领证后顺便去拍张照。
可豆子跟他哥刚到山虎家里, 就听见里面在吵吵。
豆子道：“哥，你是不知道, 那姑娘的哥哥弟弟还有一堆堂哥堂弟都过来了，姑娘她爸更是霸道, 人就横在门口，意思是非得给两千块彩礼，不然不叫领证。”
“两千块彩礼？”
顾金水骑车飞快，那风兜头兜面地吹过来, 直把豆子头发都吹乱了, 他捂着脑袋, 缩在外套里：“可不是, 一口气要两千，山虎不肯给, 想说少点儿, 给个三五百，那边死都不答应，还砸起东西, 我看着情况不对, 叫我哥去喊人帮忙，然后赶紧来找你。”
山虎得亏是住的地方不算远。
顾金水骑得又快，一下就到了，他把车丢在门口, 拉着豆子赶紧进去，往中院一走, 山虎那间屋子门口围满了人，屋里面更是传来吵架声跟摔摔打打的声音。
顾金水连忙道：“让让，让让，我是山虎朋友。”
他拉着豆子挤进去，刚进屋，就瞧见满地狼藉，瓜子花生糖撒了一地，原本买来的几匹红布都叫人丢在地上，上面好几个鞋印。
“哥。”
瞧见顾金水来了，山虎脸上露出尴尬难堪神色。
“你谁啊你，这是我们两家的事，跟你什么关系。”一个瘦的跟竹竿，尖嘴猴腮的男人瞪眼看着顾金水。
顾金水走上前，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山虎，“他们什么人？”
“珍珠哥哥大飞。”
山虎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看着大飞，心里头也是怒火中烧：“大飞，你是珍珠亲哥，你怎么能这么闹事！”
齐大飞冷笑，挽起袖子，就要骂人。
旁边炕上坐着抽旱烟那形容邋遢的老头拉住他，看向山虎：“山虎，大飞虽然做的是过分了些，但你也没诚意，你这几年没少挣钱，我家珍珠嫁给你，你就给个三五百的，像话吗？别人家嫁闺女，彩礼都是一千呢！”
“一千？”顾金水都吓了一跳。
豆子忙道：“哥，你别听他瞎胡扯，这一千块彩礼是有，可人家姑娘什么条件，那正经大学毕业生，端铁饭碗的！你姑娘什么学历啊，小学都没毕业呢，好意思要一千，我呸！”
听到这话，齐家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齐老头更是瞪了豆子一眼，看向山虎：“我不管别人，这两千我知道你拿得出来，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顾金水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看了山虎一眼，知道山虎的底细已经是叫人给摸清楚了，不然齐老头不可能这么卡着山虎的存款说这个数。
“对，你给不给？不给这婚事咱们拉倒！”
齐大飞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
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在看笑话，有说这齐家真是狮子大开口的，也有说山虎这人倒大霉了，瞧上这么家闺女。
两千啊，这可是两千块钱，这院子里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齐老头居然敢开这个价。
山虎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他看向珍珠，“珍珠，你非得要这两千才肯跟我结婚吗？”
珍珠低着头，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粉色连衣裙，嘴上抹了胭脂，红艳艳的，滴答滴答地掉着眼泪，“虎哥，我爹他养我不容易，你，你就给他吧，反正你以后还能挣。”
豆子险些没气死。
感情不是你挣钱，说话倒是轻松，嘴巴上下一张就是你以后还能挣。
他大爷的，这钱容易挣吗？
为了挣钱，他跟山虎白天黑夜地跑，有时候叫些混混盯上了，还得跟人打架。
可以说这些钱真是血汗钱。
豆子忍不住想开口，顾金水却拉住他，他眼睛盯着山虎，道：“让山虎自己做决定。”
豆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闭上嘴巴，双手抱胸。
他几乎可以想到明儿个起他兄弟山虎就要成为四九城里第一冤大头了。
“那要是以后我挣不了钱呢？”
山虎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干粗活挣钱吗？”
珍珠下意识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很能挣钱的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一瞬。
珍珠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站起身来，拉着山虎，“山虎，我真的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我家太穷了……”
“你家穷也不是我的错啊。”
山虎沉默片刻，推开珍珠的手，珍珠脸上露出愕然神色，很显然，她从未想过山虎居然会拒绝她。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这婚事就作罢，我山虎配不上你们女儿。”
山虎直接说道。
他的心在流血，眼眶泛红却不肯掉下一颗眼泪。
然而。
山虎想的太天真了。
几乎是他刚说完这话，齐家那些人就炸锅了。
“你说什么，你说不娶就不娶了，那我女儿不是成了笑话了？！”齐大爷顿时就摔了旱烟，怒气冲冲走上前来。
齐大飞更是抄起桌上那盘子就朝着山虎砸过去。
山虎没有防备，脑门上挨了一下，整个人晃了晃。
顾金水连忙上去扶住人，手指着齐老头他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打人是想坐牢，是不是？！”
齐老头瞪大眼，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老子多大岁数了，你可别吓唬我，有本事你去叫警察啊，我还要告这孙子流氓罪，欺负我女儿呢！今儿个要么给钱，要么我们就去报警！”
“对，我们去报警，这事没完！”
齐大飞等人喊道。
豆子额头上沁出冷汗，挪到顾金水身旁，问道：“金水，这可怎么办，要是报警，这事还真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顾金水虽然心里担心，可脸上却没露出来：“咱们报警就报警啊，这流氓罪可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了，人家警察可得调查取证，而且他们先前在谈对象，这事谁都知道的，报警，好啊，报警试试去！”
他说的有条有理。
齐大飞这些人都是混社会的，没读过书，哪里知道这话是真还是假。
顾金水见他们怕了，更是指着珍珠道：“而且，你们别以为流氓罪就是男的，女的也能判流氓罪，回头我兄弟真进去了，你们闺女也一起进去，这下好了，一起坐牢，我兄弟倒没什么，横竖就是去里面坐几年牢，你们闺女进去，那不得叫人把骨头都给拆了！”
珍珠吓得白了脸，连连后退，走到齐老头身旁，“爹，我、我不要坐牢。”
“有你什么事，赶紧闭嘴！”
齐老头低声呵斥道。
珍珠咬着唇，往后退，撞到一个长相有些流气的男人身上，那男人掐了她的腰身一把，珍珠悄悄瞪了男人一眼。
齐老头毫无察觉，他扭过头，瞧着顾金水，“你什么人？”
“顾金水，山虎大哥。”
顾金水见老头气弱了，拿了一包烟丢过去，老头瞧见是中华，便咳嗽一声，收了起来，“行啊，我听说过你，年轻有为啊，不过今天这事可没那么容易算了，你兄弟欺负我闺女，这事必须给个说法。”
“要说法的好说。”
顾金水说道。
他看了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情况，“但你们家把我兄弟家砸成这样，那又怎么算？”
“这不是他不敞亮……”
齐大飞刚想骂几句，齐老头拦住他：“你想怎么办？”
“这就对了，你们要是硬着来，咱们也不客气。”
顾金水道：“要是客气些，我们也会客气，今儿个这事我得跟我兄弟他商量商量，婚事是肯定不能成了，但这赔偿还可以谈谈。”
“谈谈，我妹一个黄花闺女……”
齐大飞话还没说完，就被齐老头打了一巴掌。
齐老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让他把嘴闭上，齐大飞捂着脸，满心不服，却又不敢跟老头子对着干。
“怎么谈，这我闺女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在你兄弟身上，这女人的青春无价你也知道。”
齐老头揣着手，眼神上下打量顾金水的打扮，似乎是想掂量下能从顾金水身上扎出多少钱来。
“你说什么价？”顾金水说道。
“至少三千！”
齐老头刚说完就反悔，竖起四根手指：“不，四千！”
“四千，你他妈你闺女镶金的啊！”
豆子都憋不住爆粗口了。
齐老头嘿嘿一笑，脸上满是得意神色，“嘿，我闺女就是镶金的怎么了？你们要是嫌贵，行啊，拿两千出来跟我闺女结婚。”
“这价格肯定不行！”
顾金水想也不想说道：“你要是这么着，那就干脆报警吧，叫警察来。”
齐老头脸拉下来，他上下打量顾金水，“那你说什么价？”
“什么价得我们回去商量。”
顾金水瞧着对面七八个男人，脸上丝毫不见惧色。
“你要答应，后天咱们在这里见。”
“行。”齐老头想了想，居然点头答应放顾金水跟山虎走。
齐大飞急得不行，咬牙道：“爸，那山虎要是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
齐老头信心十足，“他家当都在这里，怎么跑，况且，我瞧那山虎对咱们珍珠未免死心，他孩子都在咱们珍珠肚子里呢，他就是吓唬咱们，回头那两千块肯定得拿出来。”
齐大飞反应过来，拍着脑袋，道：“对，对，爹，姜还是老的辣，还是您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