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教授等人到底还是没让孙志平请客, 因为中午这顿,人家大学给请了,但从头到尾, 孙志平那叫一个食不知味。
白教授心里很是高兴,等回了招待所, 他拍拍顾金水的肩膀,“小顾, 今儿个干得漂亮,就该这样。”
顾金水边拿起暖壶倒水,边笑道:“您可别笑话我,今儿个都是赶巧, 大家问的我都懂, 要是问到些别的, 那我还真不一定回答的出来。”
“你别谦虚, 你确实是有本事。”
白教授摇头道:“咱们下午还得去会议室那边,你先好好休息, 下午才有精神。”
顾金水也是这么想, 来这边这几天他见识的是真不少,这些教授是真有两把刷子,估计也是赶上这回两个学校交流, 也没藏私, 一个个讲解的头头是道,光是这几天的收获,就比顾金水自己闭门苦读一个月还强。
会议的第二天是去参观当地博物馆。
博物馆离学校有些远,一行人是坐公交车去的, 山东博物馆的藏品不在少数,但可惜这年头喜欢古玩的还是少数, 因此博物馆可以说是门庭冷落。
在博物馆门口,顾金水他们刚到,就瞧见那院长跟几个人从出租车里下来。
“哎,那中间那位是谁?”有人低声问道:“不会是什么领导吧?”
中间那位老者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整齐,看着派头就不小,尤其是旁边还有几个人簇拥着他,一个提着公文包,一个站在后面。
“诸位老师们久等了吧,”
张院长不好意思地过来打招呼。
“没有,我们这也才刚到。”白教授很是客气地说道,他眼神看向那老者,问道:“这位是?”
“哦,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东京大学山本教授,山本教授,这位是白教授。”
张院长连忙给彼此做了下介绍。
顾金水瞧见那站在山本背后的年轻人低声地跟着翻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日本人,怪不得瞧着就跟他们中国人不一样。
山本教授伸出手,用日语打了招呼。
白教授虽然不懂,但这肢体语言大家都明白,彼此行礼过后,张院长便招呼众人进博物馆。
许教授等人瞧着山本,不禁嘀咕,“这真是怪了,咱们来逛博物馆,老张把这日本人带过来干嘛,又不认识。”
一个本校的教授怕大家误会,忙小声解释道:“几位老师,我们院长这也是没办法,原本我们院里就打算分开安排你们来博物馆,可谁知道那山本听说来了这么多人,就非要一起,说是人多热闹。”
“嗨,怪不得老张来的这么晚。”
白教授了然地点头,“这也不能怪老张,这外国友人咱们总得客气一点儿。”
虽说是如此,但不少人对日本人还是有些抗拒心理在。
张院长估计也明白,就借口人多,让大家自行参观。
横竖这里的都是考古行业的,不必人介绍也行。
山东这些年没少考古发掘,因此博物馆里的文物不但品类多,还十分丰富。
光是走马观花的看,就叫人觉得目不暇接了。
顾金水还瞧见了好些只听过没瞧过的一级文物,他忍不住看了又看,还拿相机拍了照片。
白教授在旁边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
可等顾金水走到一个展台前,里面是一尊明宣德的青花折枝花卉纹八角烛台,瓷器他收藏的不少,这尊这么精美的却是少见,但顾金水瞧了一眼,就觉得情况不对。
他忍不住站住脚步,眉头皱起,打量着那个八角烛台。
在确认了几遍后,顾金水不做声,只是跟白教授说了一句,就加快速度四处查看。
白教授瞧他步伐匆匆,眉头越皱越深,便疑心是出事。
只是因为顾金水没说,白教授便当不知,还帮顾金水遮掩了下,笑道:“这小顾还真是年轻,瞧见这么些好东西都坐不住,咱们可没他那精力,慢慢看吧。”
众人笑着道是。
许教授还道:“小顾看来今儿个又有收获了,回头可得叫他多写几篇文章才行。”
一行人有说有笑。
另外一边,山本早已留意到顾金水古怪的举止,他眼里掠过一丝若有所思。
“山本先生,您要看的钱币在上面。”张院长笑着招呼道。
山本冲张院长嗨了一声,点了下头,领着众人上楼。
顾金水只不过是匆匆看了一层楼,脸色就彻底变了。
他回来找白教授,随便寻了个借口,“白教授,咱们要不去外面抽烟?”
白教授一愣,还没回答,许教授就道:“去角落里抽就行了,何必出去,外面天寒地冻的。”
顾金水摆摆手,笑道:“这可不行,这里面都是文物,我们啊可不敢造次,虽说隔着玻璃,可要是熏坏了可是罪人了。”
“是啊,你们继续看吧,我跟小顾出去抽一根就回来。”
白教授也粉饰太平,跟顾金水并肩走着出去。
孙志平脸上露出狐疑神色,眼睛转了转,悄悄跟上。
“教授,博物馆怕是出了内贼了。”
顾金水点了根烟,没抽,那火星在风中一闪一闪,尼古丁味弥漫开来。
白教授脸色微变,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顾金水弹了弹手里的烟,“里面光是我看出来的赝品就有七八件,多半是瓷器,上面我还没去看,不过,这老鼠总不能够只偷一个仓库的。”
他眼神深邃,这话意味深长。
白教授却是骤然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先前张院长可跟他们说了,这博物馆有十多万件藏品,虽然说摆设出来的只有少部分,可这少部分才是藏品中的珍藏啊!
“这件事先不能说。”白教授嗓子发紧,他咳嗽一声,拿手捂着嘴,“今日还有外国人在,况且咱们又是客人,咱们回头悄悄地跟张院长说一声,让他们内部去调查。”
“我都听您的。”
顾金水说道。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他纵然做的是好事,可也得顾虑下东道主的面子,不能叫人家在客人跟日本人面前丢了脸。
顾金水跟白教授两人商量一定,转身回去。
刚进博物馆,顾金水就瞧见张院长跟那山本一行人匆匆下来,张院长脸上涨得通红,压着火气快走几步过来,低声质问,“白教授,顾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
“张院长,您……”
白教授被质问得茫然,才要问怎么了,那孙志平就大声道:“顾金水,你好有本事,人家博物馆收藏的文物你都说是假的,合着大家都是瞎子,就你一个人眼睛尖是吧。”
白教授已经不必问了。
顾金水也猜出怎么回事了,他瞧向孙志平,孙志平满脸得意,显然很是自豪于偷听跟下了顾金水面子这件事。
“小顾,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不是再跟大家开玩笑啊?”
林教授摸着胡子,拉长尾音,语气里带着嘲讽,“这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可不能恃才傲物,信口胡诌。”
“是啊,这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什么话都敢乱说。”
“小顾,快跟张院长道歉。”
周围的教授或是出于好意,或是对顾金水这么“浮躁”有些意见,都纷纷开口劝说。
顾金水这会子心里却只想骂娘。
这件事原本就是不能随便说的,一旦说了就得彻查,否则就打草惊蛇,自己跟教授商量的好好的,偏偏碰上孙志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王八蛋。
山本教授侧着头似乎是在跟旁边的翻译询问出什么事了,在知道来龙去脉后,山本教授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看了顾金水一眼,然后又跟翻译说了几句话。
翻译便对张院长道:“张院长,山本先生说这个年轻人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不如请他说清楚,也好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这……”张院长脸上浮现出犹豫神色。
翻译很坚持地说道:“山本教授说,今天发生的事,他不会往外说,这点儿你们可以放心。”
张院长也是觉得焦头烂额。
但眼下都如此了,只得问个清楚明白,这博物馆他也是挂了个职务在,总不能知道有情况但不问。
张院长问道:“顾同志,你说博物馆的文物有赝品,你说的是哪几样,不知能不能说清楚?”
“这好说。”
顾金水也不是怕事的人,他早已记住那七八件赝品的名字,直接念了出来。
张院长便让人去把那几件文物都抱出来,摆在桌上。
“这几样多好啊,怎么可能是赝品?”有人瞧着跟前的文物,忍不住皱眉纳闷地说道。
“小顾,送佛送到西,你索性说明白吧。”
白教授给了顾金水一个眼神。
这事都闹成这样了,索性就快刀斩乱麻了。
顾金水也是这么想的。
他拿起一尊铜佛,“诸位都知道这是一尊宋代铜佛,没错吧?”
“是,这是北宋时期的。”许教授颔首。
顾金水道:“那请你们谁愿意来配合一下,把手伸进这铜佛里面?”
顾金水瞧见那翻译很快把话告诉了山本,他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说白了,家丑何必外扬?
何况还是扬在日本人跟前。
孙志平这孙子,回头不找个机会整治他,自己就不姓顾了。
“我来!”
张院长压着火气举手。
顾金水做了个请的手势,张院长把手从底部伸进铜佛里,又很快伸出来,他握紧手掌又张开,“好,现在怎么说?”
“这就足以说明这铜佛是赝品!”
顾金水掷地有声地说道,“明朝以前的铜佛,腹内胸部都有卡子,专门用来放置佛经真言,可若是后仿的,绝做不到这么精细,所以这尊毫无疑问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