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平二人从燕国离开后,又去了楚国。
楚国公子熊的现状就有些微妙了。
他本带着麦两熟的技术回楚,按理麦两熟是最好推广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国上下还在争论到底要不要尝试推广麦两熟。
是公子熊给这些人讲得不清楚?不,公子熊的试验地就在那里,每年都会邀请楚国权贵前去实地考查。
只不过带回来这项技术的是他公子熊罢了。
以前他觉得一腔热血就可以了,但自从他归楚后才明白这其中的差距。
正如范雎所言,若楚国有心改变,就不会有屈原高歌悲愤投江的无奈和无人问津。
他也想起了范雎在他准备离开邯郸回楚时给他的警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此时,他才感觉到,这一句警言的深刻。
楚国皇室的一些权贵,为了不让他公子熊得势,宁可整个楚国的百姓一起挨饿,在他们看来,百姓在争权夺利面前,一文不值。
他们关心的根本不是什么麦两熟,不是百姓能不能吃得上饭,仅仅将它当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公子熊下巴扎人的胡须都好几天没有剃了,那只巨大的黑熊懒洋洋的,看上去都没有了什么斗志。
倒是褚太平和晋澜两人在得知情况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公子熊,楚国无你用武之地,那么放眼天下如何?”
公子熊疑惑地看向两个少年,这两小孩被仙人养得倒是别具一格,从性格上来看,如同一束阳光,一看就知道这几年,生活得颇为无忧无虑。
褚太平二人继续道:“楚国的天地太小了,我秦国有意一统天下而驱逐地下的怪物,我秦国新王承诺,届时,除了秦国子民,得让这天下的百姓都吃得上饭,天下子民和秦民并无任何区别……”
“有书信为凭,传国玉玺其中一块为证。”
说服公子熊,比起说服公子安和公子丹要简单一点。
对于公子熊来说,这几年内心的失望依然让他决绝,已经不在是曾经那个冲动热血又充满激情的小年青了。
他之抱负楚国给不了他,他也救不了疾重难返的楚国,国之将亡却只能望而兴叹,心中无奈郁结难以述评,或许正如当年的屈原一般。
而范雎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曲线救国的希望,至少还能让他楚国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都说燕国让更多百姓成为白霜感染者来抵御地下的怪物,而楚国呢,视而不见,可笑得很,这种天下大难的时候,楚国上下还在想着权力和享受,或许直到消亡那一天都还没有回过神吧。
褚太平和晋澜的出使继续,但并没有去魏国和齐国。
魏国公子假的遭遇比公子熊还不如,公子假从范雎那学了科举制度回去推广,恩,现在在牢狱里面待了好长时间了,怎么说呢,公子假也并非一点势力都没有,他这牢狱之灾是进去了又出来,出来了又进去,反反复复,反正这些年有一半时间在监狱里面度过的。
这种情况,这个时候褚太平和晋澜若是去了魏国,估计要被当成同党,去得了,离不离得开就很难说了。
所以,褚太平和晋澜将书信和那九分之一的传国玉玺让秦国的细作带去了魏国,找机会送给公子假,二人还写了一封分析天下大势的书信,大意就是让公子假注意若秦吞并韩,燕,楚之后,公子假当如何选择?
再就是齐国公子建,公子建的鱼类育苗在齐国倒是弄得风生水起,借助齐国水利天下第一的条件,还真搞出了一些名堂。
但天不从人愿,这年天有洪水爆雨不断,冲垮了梯坎堤坝,养的鱼全部散了。
公子假正眼睛通红的到处抢洪救灾,估计是没有空闲招待褚太平二人。
同样的褚太平二人让秦国的探子将信和玉玺块带去试图接触齐国公子建。
不知不觉,秦国出使的队伍在外都大半年了,褚太平二人倒是一路上不算无聊,遭遇都能写成一本传记。
隔三岔五遇到强盗不说,刀兵鲜血的一天在身边飘,两人都不记得遇到过多少次这种情况了,每次都躲在马车里面,吓得跟两只小猫。
也亏得范雎推测到了他们这次出使必定会遭遇这些,给他们准备了充分的精锐的护卫,以及保命用的物品。
“这世道也太乱了,百姓都变成了强盗,专门抢粮,平日里是农夫,拿上刀就变成了拦路打劫的土匪。”
“我们这么庞大精锐的队伍都敢抢,哎,其实也仅仅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奈何奈何。”
两人真感叹。
其实这还不是他们遇到的最惊险的意外,他们曾还遇到当兵的来抢他们,那厮杀震耳欲聋,他们还是用了一次轰天雷,才得以逃脱。
褚太平在本子上写下:“饿殍遍地之时,农夫可以是盗,士兵也可以是匪,人命宛若草芥,呜呼哀哉……”
又两日,两人的队伍来到邯郸门前。
阔别多年,如今回归,两人哪怕经历了路途上的那些磨砺,但此时也变得踌躇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仙人说的近乡情更怯。”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父母怎么样了,更不知道他们离家这么久,父母可……还记得他们惦记着他们。
仙人说,他们的父母当初送他们离开也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若他们想回家看看也可以,若不愿也罢。
二人:“……”
他们依稀还记得母亲抱着他们温暖的怀抱,每日寻访郎中为他们看病,踏遍了邯郸和周围的每一个地方。
有些东西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舍去的。
二人进城,各自归家。
褚家,褚夫人正牵着一小孩出门,每次出门,褚夫人都会朝遥远的地方看上一眼,似在想念着什么,期盼着什么,但路途遥远,国仇家恨,她甚至连她这一份思恋都不敢显露于人前。
那小孩扯着夫人的手,高高兴兴地要拉着夫人带他出去玩。
这时候一辆马车一个少年停在面前。
那少年奇怪得很,珍玉一般,一看就是养得极好的,但就是笑盈盈地打量着她。
褚夫人内心奇怪,为何这少年郎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她能肯定,这般少年她以前若是见过,决计不会没有印象。
褚夫人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问道:“少年郎,可是有事?”
褚太平点点头,指向褚府内部:“阔别多年,如今归家。”
声音如同温玉的公子,不知道为何,褚夫人应该不识得这声音才对,但当那少年郎一开口,她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若他的太平也这般大了,声音当也是这般糯糯的好听,她记得她的太平从小就是这么乖巧惹人疼爱的声音。
等等,褚夫人又是一愣,看了看少年郎手指指的方向。
刹那间,甚至都来不及确认,褚夫人的眼睛哗的就湿润了。
褚太平也行了一个大礼:“母亲,太平回来了。”
“昔年,不能承欢膝下,孩儿不孝。”
褚夫人哭得声音都堵住了,那种心中如同巨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的命悲的太平真的回来了?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赶紧扶起褚太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本以为……本以为……”
今生再无得见之日。
“娘竟不知,太平竟长得这般大了,还长得这般好,比娘想象的样子还要好。”
“只是……只是太平莫怪娘当初狠心,那么小就将你偷偷送了去……”
褚太平一笑:“孩儿醒得,仙人常跟我讲,母亲当初的无奈和迫不得已,若非母亲将孩儿送去仙人那,恐怕孩儿早已经不在了,又岂会怪罪母亲。”
褚夫人每日其实都是自责的,毕竟那么小一个孩子被送去秦国,是生是死,过得如何,她都一概不知,所以这些年也颇为折磨。
如今见她的太平如此懂事,内心的喜悦难免热泪盈眶。
又赶紧问了问褚太平这些年在秦国的生活点滴。
褚太平挑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讲了讲。
这时,脚边的小孩嘴巴翘得跟能挂酱油瓶似的。
褚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介绍道:“太平,这是你弟弟,名望归……”
晋澜那里,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晋夫人本来是要外出上香的,结果一个坐在院墙上的少年居然嬉笑着朝她扔了颗小石子,吓得她手上的供品都掉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泼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世家公子模样,但怎的这般痞赖。
晋夫人看着地上的供品,气得手抖,这泼皮,好赖不赖居然打落了她的供品,其他事情也就罢了,但打落她供品,岂不是说明她心中愿望无法实现?
气得晋夫人赶紧让下人去拿那少年公子。
那人油滑得很,看上去并不算健壮,但在几个下人的围追下,躲躲闪闪,居然拿不了他。
嘴里还油腔滑调地胡说八道:“莫打莫打,我叫你娘还不成。”
晋夫人气得脸都涨红了,哪来的混猴,竟然到处乱认娘,这娘是能随便乱叫的?
她倒是天天想着有人能叫她一声娘,别说,这混猴子的性子倒有些像……
一想到这,晋夫人倒是没那么生气了,若她儿子活得好好的,也该这般大小了吧,说不定还更加的调皮。
晋夫有些伤情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且离开,我不与你计较,以后莫乱叫别人娘。”
说完还在嘀咕:“要真是我孩子,我可得气得喘不上气,没规没矩。”
也是这时,那少年说道:“娘不让儿子叫娘,哪有这道理。”
然后身体一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娘,是晋澜……回来继承家产了,我才是我们家老大,娘即便有了其他小子,也轮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