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逐岛, 城主府。
漆黑的地牢中,法阵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团人影蜷缩在角落里,只剩虚弱的喘息声。
江向安拢着袖子站在法阵外缘, 道:“宁师弟,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强撑呢?江顾已经回来了, 若他没回来, 家主可能还会顾念兄弟情分打开封印, 但现在家主已经见过江顾, 封印已经再无打开的可能了。”
宁顺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睛凌厉泛寒,哑声道:“江殷重原本的封印法阵是对的,但是这些年来你让他们在封印法阵上一加再加,甚至有许多汲取灵力的邪阵, 长此以往, 通道两边的灵力就会不均衡,必往一边倾泻, 届时无论哪边都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灵力冲击, 若再不解开封印, 必将生灵涂炭。你若真为江家好,就应该赶紧告诉江向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宁师弟。”江向安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堂堂灵龙宗的大弟子, 结果被排挤到遂逐岛来看守封印是有原因的,真是半点都不懂得变通。如果不加封印, 我们岛上这么多弟子怎么办?这里灵力稀薄,神殿法器与我们无缘,也只能借着增加封印的由头才能让他们派发灵石和法宝……宁师弟啊,你动动脑子,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凭你的本事,可以帮我们拿到更多的东西。”
宁顺道:“我不会与你们这些小人为伍。”
江向安惋惜地摇了摇头:“有卫风的前车之鉴在,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宁顺闭上了眼睛,以沉默表示拒绝。
江向安见他不配合,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宁师弟在这里待着了,毕竟江顾一出现,家主对封印就不会再如此上心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宁顺捂住嘴咳嗽起来,法阵在疯狂地消耗他的灵力,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他可能就会身死道消……江向安敢这样,除了遂逐岛离平泽太远,恐怕也有灵龙宗的授意,早知如此——
他眸光忽然一凝:“谁?!”
从阴影中缓缓显露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红衣身形挺拔,生得俊朗漂亮,另一人眉眼冷冽压迫感极强,宁顺多年前曾在战神殿战场上惊鸿一瞥,印象极为深刻:“江顾?”
江顾客气地同他颔首:“宁道友。”
“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宁顺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不顾法阵的阻挠,紧紧抓住栏杆,他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语气有几分急促,“江七公子,还请您抓紧时间告诉江家主,若再不解开封印的通道,两边灵力失衡,届时灵力恐怕会倾泻进望月和平泽,生灵涂炭!”
江顾却神情淡淡,站在他身边的卫风更冷漠,扯了扯嘴角道:“这与我们何干?”
宁顺愕然地看向江顾:“七公子?”
“宁道友,我们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江顾看向他,“你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宁顺这才松了口气,肃然道:“城主府就在封印阵法的中心,七公子只要用四合阵一试便知。”
江顾没动,卫风抱着胳膊嚣张冷漠,地牢中一片寂静。
宁顺心底顿时一凉,虽然这些年江顾风头无量,但联想到江顾早年无情道的名声,恐怕真如卫风所说,就算生灵涂炭也不会关他们的——
“四合阵是什么阵?”江顾面无表情地问。
卫风转头看向他,脸上嚣张的表情的还没收回去,旋即又拧过头来看向宁顺,无条件地附和道:“没错,这莫不是你随口编造出来的阵法。”
“……”宁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四合阵是以朱雀阵、玄武阵、青龙阵、白虎阵四阵叠加而出的变阵,能够感应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和流向,修炼时更能凝聚灵力,这的确是我研究出来的阵法,不过现在已经被各大宗门所用,来训练新弟子控制灵力。”
他险些忘了江顾已经近二十年没出世,至于他这个徒弟……不提也罢。
卫风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江顾虽然对阵法并不精通,但朱雀玄武这种基本的阵法还是信手拈来,确定这四合阵没有问题后,便按照宁顺的说法检查了一番。
果然,周围的灵力波动十分诡异,忽多忽少,周围数不清的阵法叠加在一起,气息极为混乱。
见自己的说法得到验证,宁顺松了口气,问道:“七公子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毕竟江向安一离开,他便现身,肯定有所求。
“今日拜访城主府,未见宁道友现身。”江顾道,“且府内多有怪异之处,便来查探一番。”
而且自水镜会面后,江向云接连对他发了三道朱雀印的火符,显然有事但不方便详说,所以他便猜到了封印大阵,而且看样子江家派系倾轧也不比灵龙宗强多少——稳坐高台的几位家主接连陨落,又冒出无数神殿和资源供人抢夺,没有一二百年,几大家族是难消停下来的。
江顾看了一眼卫风。
卫风会意,手中结印,而后召出陌刀往地牢上的法阵一劈,雾气扩散,灵力只细微地波动了一瞬,禁锢着宁顺的法阵就消失在了原地。
——
平泽大陆,江家主家。
江向云支着头,听着大殿和水镜中的人吵做一团,想捏个隔音罩将这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奈何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保持沉默。
“家主,江顾既然还活着,就理应回到江家,他可是我们江家的人。”有位长老道。
“没错,他还有十多个徒弟在,该回来教导他们才是。”有人道,“否则说出去也不好听。”
“江顾杀了萧澹,名声大噪,若放任他在外,难保他不会起别的心思,令立一支……”有熟悉江顾秉性的长老隐隐不安,“家主,我们该安抚招揽他回来。”
“江顾此人无情狡诈,让他回来江家还能有安稳的日子?”也有人不赞同,“何况他和他那个怪物徒弟不清不楚,回来必定会带着卫风,丢人现眼。”
“可若江顾回来,我们江家必定能在这次平泽大比中稳稳压灵龙宗一头……”
“不妥不妥,江顾资质甚差,能杀萧澹也只是误打误撞……”
一群人吵吵嚷嚷,最后看向了主座上不声不响的江向云。
江向云换了个姿势,不急不缓道:“我已问过江顾了,他不愿意回来,要陪他的徒弟。”
众人正待吵,就见江向云起身,笑吟吟地扫视了一圈,道:“对了,提醒诸位一下,我这七弟睚眦必报,若让他知道你们背着他收了这么多徒弟,难保不会全杀了了事……唔,也包括你们。”
“我可打不过他。”
说完,他揣着袖子施施然离了场。
徒留一群长老面面相觑。
内殿。
江向云在看如今的平泽和望月两块大陆的版图,有弟子走进来,恭敬道:“师尊,外殿又吵起来了。”
“随他们去。”江向云毫不在意,看了良久的地图,见徒弟还未离开,便道,“想问就问。”
“弟子只是不明白,您既然不愿意江师叔卷进来,为何又告诉他们师叔还活着的消息?”弟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是江向云从旁支挑选来的徒弟,名为江从寒,很受江向云看重。
“就算我不说,江顾肯定也会替卫风找回场子。”江向云笑眯眯道。
“既然如此,师尊现在正缺人手,请师叔回来帮忙岂不正好?”江从寒问。
江向云摇了摇头,道:“江顾此人聪明绝顶,共患难时同他一道百利无一害,但如今的情况,江家那些人对卫风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只要回江家,一定会报仇。”
“可是您已经保了卫风许多年。”江从寒道。
“一码归一码,他不杀我,不代表他不杀其他人,现在咱们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人都让他杀光了怎么办?”江向云戏谑道,“他的无情道可稳固得很,江家这些人该庆幸卫风拖住了他。”
江从寒点了点头:“那遂逐岛的事情……”
“我现在鞭长莫及,也只能请他一探究竟了。”江向云的目光落在地图里的遂逐岛上。
“可万一师叔发怒,不管不顾将封印全都解开了怎么办?可要派人去盯着?”
“换做别人有可能,江顾不会。”江向云笃定道,“他虽然修无情道,但有自己的原则,倘若真的解开了封印……一定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江从寒疑惑了,她师尊明明对江顾戒备,却又莫名地信任,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越发好奇了起来。
“家主,有请帖。”殿外有人送来了一封烫金的请帖。
江从寒接过来,一眼便看见了上面金色的朱雀家纹,下方竟然还落了江字。
与此同时,江家、周家、林家、灵龙宗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门,都收到了同样的请帖,落款处的江卫二字格外显眼,待他们打开请帖,先是震惊,而后面色各异。
江向云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挑了挑眉。
江从寒见他将帖子折了起来,好奇道:“师尊,可是有要事?”
“去备礼吧,我七弟要娶道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