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两人从裴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就停在裴家别墅门口，林许已经下班了，裴知聿便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很差，谈矜也就没给他找不痛快，十分自觉地坐上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开出别墅区，很快行驶上主路。
交错的街道上霓虹闪烁，路灯明亮如昼。
谈矜偏头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脑子乱糟糟的，总是不断想起刚刚裴知聿看上去已经早就习惯的表情，以及他们猝不及防对视的那一眼。
她是真的以为这五年裴知聿过得很好。
她突然有些后悔从前在国外喝醉了发酒疯的时候, 毫不留情的诅咒裴知聿了。
思及此, 谈矜不由得偏头，视线缓缓落在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
车内光线忽明忽暗，男人面色沉静, 漆黑的瞳仁晦暗一片，看不出情绪。
谈矜几次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说都有些不合适。
最后只能收回视线佯装不在意地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裴知聿也收回余光。
他看上去是在全神贯注开车，可实际上也是分了三分心思在谈矜身上的。
从上车开始, 他便发现她的不对劲来。
或许谈矜自己都没发现, 自从上车以后, 她的视线便频频若有似无地停在他脸上, 只是停留的时间不长，每一次也就只有一两秒便收回视线。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后来分神关注了才确定。
每当谈矜收回视线以后, 都会垂下眼睫停留几秒, 像是在思考又或是懊悔什么，然后重新偏头看向窗外。
裴知聿的眉心不自觉拧紧。
难道是因为今天在裴家吃饭上的事，吓到她了？
也是。
谈家的家庭氛围向来和睦幸福，跟他家简直大相径庭，小姑娘被娇惯着长大第一次见到这种事被吓到也正常。
是他没能提前预料到这些，没能让谈矜避免直接看到人心的丑恶。
是他的不对。
男人喉结轻轻动了动，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再拖了。
……
两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很快到家。
回到博悦华庭后，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默契地一起上了二楼。
裴知聿照例去了楼上书房，谈矜一路上攒了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看着二楼书房的门开了又关，最后索性摆烂转身走进卧室。
对于谈矜来说，美美泡个热水澡能后解决她生活中大部分的烦心事。
今天也是一样，谈矜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情，毕竟她和裴知聿现在只是契约关系，况且他家里的事也不归她管，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进浴室给自己放水，又在浴室的架子上精挑细选了一瓶她平时都舍不得用的绝版纯手工定制精油。
她在国外的室友是某个高端精油品牌首席调香师的亲传弟子，两人关系很好，谈矜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刚好赶上室友要毕业回国，便送了她这套绝版精油。
一套一共十二瓶，全是纯手工制作的。
只可惜，她当时不知道这里面其中两种主要香料已经找不到了，后来在国外那一年她几乎每天洗澡都要用，如今就剩下这一瓶玫瑰味的了。
她平时都舍不得用，只偶尔在其他普通精油里面混上一点点。
今天也是一样，谈矜只用了一滴，整个浴室便都蔓延着淡淡的玫瑰花味。
味道清新淡雅，仿佛置身一片超大的玫瑰园，跟市面上的那些玫瑰香精勾兑出来的精油味道有质的差距。
从前谈矜心情不好的时候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再叠个精油buff，从浴室里走出来以后她就又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美少女。
然而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她都快把浴缸里的水泡凉了心情也没见丝毫变化。
谈矜：完了，她不快乐了qwq
从浴室里出来，谈矜也没什么事情做索性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她越想越觉得她和裴知聿现在的关系有些莫名其妙。
朋友不像朋友，兄妹不像兄妹，前任不像前任，夫妻不像夫妻。
四不像。
谈矜一个没忍住把自己气笑了。
不过她好像有点理解当初为什么裴知聿死活都不同意跟她在一起了，应该就是怕会像现在这么尴尬吧，毕竟裴知聿一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谈矜抱着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离婚好像也来不及了qwq
......
不知道是她今晚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刚刚泡了太久消耗了仅存的能量，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正当她犹豫到底是先下楼填饱自己的肚子，还是先想想到底该怎么缓和她和裴知聿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栖月的视频电话。
谈矜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接听。
很快，沈栖月的盛世美颜就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谈矜神色恹恹地：“怎么了宝贝？”
见状，沈栖月忍不住皱了下眉：“你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你今天晚上不是去裴知聿家吃晚饭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记得他爸不是挺喜欢你的，难道是对你们偷偷闪婚有意见？”
“算是吧。”
谈矜缓慢地点了下头：“不过是对裴知聿有意见，不是对我。”
沈栖月：“那你没精打采什么啊？”
她半开玩道：“总不会是裴知聿的继母给你气受了吧？”
谈矜偏头看着手机屏幕：“那倒没有。”
沈栖月笑着：“我量她也不敢。”
倒也不是沈栖月护短，只是事实摆在这，放眼整个郦城估计也没人敢给谈大小姐气受。
“不是裴知聿他爸也不是裴知聿继母，那就是裴知聿又惹你生气了？”
“......”
谈矜：“也没有......”
毕竟是裴家的家事，谈矜也不好多说，便转移话题：“你怎么大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沈大网红不用睡美容觉的吗？”
沈栖月笑着：“这不是掐指一算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打视频过来关心你。”
谈矜被她逗笑：“少来。”
“你跟裴知聿最近有没有什么进展？”沈栖月八卦道。
谈矜：“别说进展了，我觉得都快凝固了。”
沈栖月没忍住笑出声：“看来今天晚上又是因为裴知聿。”
从前谈矜跟裴知聿谈恋爱那会儿，每次跟裴知聿出现什么感情问题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她刚刚接起电话看见谈矜的表情就猜到了。
“算是吧。”
谈矜不知道沈栖月心中所想，撑着头没精打采地回：“就是觉得我跟裴知聿现在的关系很奇怪，四不像，我觉得我现在跟他正常沟通都很难，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跟他对话，我觉得我都快精分了。”
随后，谈矜又将她刚刚的“四不像”理论跟沈栖月描述了一遍。
沈栖月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问：“那裴知聿呢？”
“什么？”
沈栖月：“你觉得裴知聿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你相处的？”
闻言，谈矜仔细想了想跟裴知聿领证以后得这一个多月的相处。
刚领证没几天裴知聿好像就出差了，一周以后才回来，再加上两人平时工作都比较忙，就算下班回家裴知聿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书房处理工作，仔细想想真正算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几乎寥寥无几。
谈矜还特意关掉摄像头去翻了一下她和裴知聿的聊天记录，短暂的几次对话也都是一问一答公事公办的语气，两三句话就匆匆结束了。
见谈矜这边半天没有声音，摄像头也关了。沈栖月：“你人呢？”
“在呢。”谈矜连忙应了一声。
沈栖月催促道：“想好了吗，有这么难想吗？”
“......”
谈矜：还真有......
“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态度......非要说个身份的话......”
说着，谈矜的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给裴知聿的微信备注上，下一秒脱口而出：“甲方。”
沈栖月：“？”
看着备注再加上这段时间裴知聿对她的态度，谈矜突然觉得茅塞顿开：“都说了我俩是契约关系，他还能是什么身份跟我相处，当然是甲方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两下很轻的敲门声：“太太，您睡了吗？”
是郑姨的声音。
“还没。”谈矜应了一声，随后对着电话里的沈栖月道：“我家阿姨叫我，可能有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谈矜一边捏着手机说话，一边走过去开门，原本以为是有什么事，却不想打开房门就看见郑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站在门外。
见状，谈矜愣了愣：“您这是？”
她记得她好像没让郑姨帮她准备夜宵。
郑姨微笑着：“是先生说您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让我给您准备点夜宵送上来。”
谈矜大脑宕机了一瞬。
他家今天的场面都混乱成那样了，他居然还注意到她没吃什么东西……
见谈矜没出声，郑姨：“如果太太不想吃小馄饨，厨房里还有其他的。”
闻言，谈矜这才回过神，连忙摇头：“不用麻烦您了，小馄饨就好。”
“那太太您先吃，我过一会儿上来收餐具。”
谈矜：“不用麻烦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睡，吃完我自己送去厨房就行了。”
“那就谢谢太太了。”说完，郑姨转身便要离开。
谈矜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书房，下意识拦住郑姨：“等等——”
郑姨：“太太还有什么吩咐吗？”
谈矜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问：“裴知聿他……吃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