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林要比梁璎更早学会手语。可梁璎的这句话, 他像是用了很久很久来理解。
孩子……
周淮林其实对子嗣并没有太大渴求的,在梁璎之前,他甚至连婚姻之事都不放在心上。
此刻让他的心狠狠激荡的根源是, 这是他与梁璎的孩子, 流淌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
梁璎好笑地看着眼前大男人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他的表情一度失去了控制, 喜悦与担忧轮替地在脸上出现。
好半天, 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确定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办?你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他已经完全没了平日里稳重的模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 脸上只剩担心了, 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抓着梁璎的手,使得梁璎回答不了。
“先找大夫, ”周淮林总算是抓到了重点,“让大夫来看看。”
眼看着他起身,梁璎赶紧把他抓回来了,拍了拍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后,才开始打手语:“还没有让大夫看, 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她是从月事和自己第一个孩子的经历推断的, 基本上是错不了的, 找个大夫确定一下自然是可以,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醒着周淮林:“这事先不要张扬,你偷偷叫个大夫来,万一白高兴一场, ”她想了想,“至少不丢人。”
周淮林愣了一下后失笑, 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才出去了。
没一会儿,大夫找来了,周夫人也来了。
梁璎原本是半躺在床上的,见了婆婆进来赶紧要下床。
“诶!”周夫人摆摆手,“躺着就行躺着就行。”
于是还没完全起身的梁璎,就这么又被她按了回去。
周夫人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那喜悦之情怎么都无法掩藏,再加上这股紧张劲,梁璎知道肯定是周淮林跟她说过了,嗔怪地瞪了一眼她身后的男人。
大夫还没看呢?叫母亲过来做什么?
看出了她的紧张,周夫人马上道:“叫我来是对的,这种时候怎么能没个有经验的长辈呢?我是你娘又不是旁人,便是空欢喜一场大家一起空欢喜好了。”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显然紧张与欣喜一点也不见少,惹得梁璎本来确定的事情也突然变得不确定了。
几人一起等着大夫的把脉。
半晌,老大夫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少夫人这确实像是喜脉。不过月份尚浅,老夫不敢完全定夺,再等半个月,老夫再来把一次。”
周夫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但也还惦记着:“那您看,她这身体能承得住怀孕吗?”
梁璎听她这么问,也看了过去。那母子二人都在盯着大夫,显然都对这个问题极为在意。
老大夫笑了笑,梁璎的情况周夫人都已经与他说过了,所以方才他也看了看:“少夫人的腿疾与声音虽然暂时无法恢复,不过身子倒是调养得不错,好好养胎,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一老一少同时松了口气。
周夫人随即喜上眉梢。这老大夫是她亲自找来的,尤其擅长妇人喜脉的诊断,他说有了,那基本上就肯定是了。
于是叫人拿了赏钱,跟大夫再三道谢后将他送了出去。
周夫人其实没想过他俩要孩子,毕竟两人成亲了这些时日都没有传出动静,她怕是梁璎之前伤了身子。
她倒也没有介怀,在做接受这个儿媳妇的心理准备时,这些都是一并在内的。
她先前甚至已经想过了回头从宗室给他们过继个孩子。
但他们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这真是意外之喜。
如今梁璎与孩子就是重中之重,重新坐下来以后,周夫人就开口了:“这事璎璎的考虑是对的,先不要声张。怀胎十月,变数多,尤其是这刚开始的时候,等月份大了,稳定了些,再对外说。”
这点两人都没有意见。
因着第一胎就是在谨慎甚至是紧绷中度过的,梁璎天然地对孩子会有过度的保护欲。婆婆的话与她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还有,”下一刻,就听周夫人话题一转,“你俩明日开始分房睡。”
梁璎愣了愣。
她还没说话,另一道反对的声音先传来,是灵魂终于归位了的周淮林:“我不同意。”
周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不同意什么?璎璎现在有着身孕,你俩……”
“我有分寸。”周淮林知道她想说什么,径直打断了。
“不是你一晚上叫三次热水的时候了?”周夫人明显有些信不过。
这话一出,梁璎先红了脸。都怪他,弄得下人都知道了,还传到了婆婆那边。
丢死人了。
可周淮林好像一点知觉也没有:“那是先前。”
他俩争论了有一会儿,最后是以周淮林失败告终,他妥协主要是母亲说的一点,他公务忙,有时回来得晚,确实会扰到梁璎休息。
最终只能在母亲面前同意了分房。
其实他还提议了睡外间,也被周夫人驳回了。不过这次周夫人是出于心疼儿子:“你在外间怎么睡得好?平日里还要工作呢。明日我安排两个有经验的过来守着,还能没你照顾得好?”
一番话倒是把周淮林说得哑口无言,他看了一眼梁璎,女人这会儿像是鹌鹑似的,恨不得都缩起来了,哪里会替他说话。
其实周夫人也知道儿子不至于是个没轻没重的,但头三个月,怎么稳妥都不为过。万一他睡觉的时候压着了、踢着了梁璎可怎么办?
于是分房的事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就这么定下了。
他们倒是不知,这消息马上传到了魏琰那里。
因着梁璎怀孕的事没有走漏风声,魏琰得到的只有夫妻二人疑似不和、分房而居的消息。
消息来的时候是深夜,魏琰还在看奏折。
他如今除了政事、文杞,生活中就好像没了别的事情。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又有了一些不一样。
带着梁璎消息的信纸,成了为数不多的能让他快乐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时间已经很晚了,林福也将信递给了他。
第一遍看完的时候,魏琰下意识间是不信的。那两个人,一个投入了感情就不会轻易撤回,一个一副非她不可的模样。
魏琰想不到他们会为什么不和到分房。
“狗奴才!”他难得骂了人,“没用的废物,打探个消息都写不明白。”
可即使是这样的恼怒,也未能掩盖那一丝不已察觉的窃喜与期待。
他想个卑劣的偷窥者,偷窥着那两人的快乐,甚至是期盼着那快乐幻灭,时时刻刻准备着肆机上位。
魏琰又将信看了一遍,这次他下意识间就忽略了“疑似”二字。他想着夫妻二人若是到了分房的地步,问题应该就不小了。
会是什么问题呢?总不可能是梁璎出错的。
他迫不及待拿出了笔纸,开始给梁璎写信。
魏琰先是快速地写了一封,告诉她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又善变,若是受了委屈,不必忍着,一定要告诉自己,若是觉着不快乐,也可以回来京城。诸如此类的话写了一整张。
写完后他将那信看了一遍,这才发觉信中取而代之的急切太过于明目张胆,梁璎看了必然会不快的。于是又将纸狠狠揉成了一团,又重新斟酌着语气一点点地改。
这会儿的魏琰已经完全忘了先前的犹疑了,他反而想着,按照计划,梁璎该是秋里进京的。
要等到那个时候吗?
他又觉着自己迫不及待了,想要现在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将信送走了,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又吩咐林福。
“把长宁宫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