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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攫取

    他的发犹如泼墨一般流泻到她身上。

    容娡只匆匆瞥见面前的炭火急急跃动两下, 而后视线便被男人平阔的肩膀占满。

    冷檀香丝丝缕缕,像冰凉的发丝滑入领口那般,钻入嗅觉, 浸入血液,游走于她的四肢百骸。

    他张口衔咬住她的唇。

    谢玹的唇齿微凉, 探入她齿间的舌也是偏凉的。

    他吻过来时, 容娡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说不清是因为他偏凉的体温, 还是因为他令她始料不及的动作。

    炭火噼啪作响, 但此时的容娡已然无法留意到了。

    她的视线里满是这人的身影, 感官也尽数被此人占据。

    一呼一吸, 一举一动, 全然为他所调动、全然为他所掌控。

    ——而这也正是谢玹想要的局面。

    他那样的人。

    身来便是山巅之雪,高居神台,算无遗策。

    无法容忍,他所见之事,哪怕有分毫会超出他的掌控。

    一丝也不行。

    偏偏容娡是那个例外。

    他以为自己看彻容娡。

    以为顺着她的谋算、遂了她的意,同她亲近,便能够令自己重回正轨, 让事情向着他所能掌控的局面去发展。

    但没有。

    反而, 越发无法掌控。

    反而, 让自己在她绮丽甜蜜的陷阱中陷得更深。

    令他的心屡屡失控,蓬生出许多陌生而古怪的情绪。

    譬如, 妒火,

    譬如, 醋意。

    哪怕谢玹并不愿面对, 自己因她而产生了这种百无一用的感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谢珉有意同容娡议亲时,他的胸臆中泛起了冷寒汹涌的妒火。

    这就是令人失魂落魄的情爱么?

    谢玹从未体验过。

    他不知道。

    但容娡说心悦他的话语, 的确令他的心房里生出了几分细微的愉悦。

    同时谢玹也很清楚。

    如若他今日不是恰巧撞破,以容娡的行事风格,她必然会将与谢珉议亲之事,瞒天过海的隐瞒过去。

    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周旋于他与谢珉之间。

    ——容娡也的确有此意。

    谢玹鼻息不稳,想到此处,冷淡的眸中闪过一丝薄怒。

    他用力去吮咬她那惯来会说出甜言蜜语哄骗他人的舌。

    说不上是因怒而生的索取,还是因情而生的给予。

    他攥着扶手的双臂渐渐绷紧。

    力道之大,甚至使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容娡听着他发沉的、甚至有些低欲的鼻息,被他吮的舌根发软发酸。

    没由来的觉得,他的吻中带有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惩戒意味。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但她也无法分出心神去细想——

    口耑息被男人冰凉的舌尖顶的破碎,喉间溢出的细吟也被堵了回去。

    容娡有些头晕脑胀,脑中嗡嗡作响。

    暖阁内雕梁画栋的装潢,在她眼中成了绮诡交错的彩色纹路。

    她在错乱的间隙用力呼吸。

    却感觉到,灌入她鼻腔之中的气流,被他身上的冷檀香浸透。

    甚至,她呼出的气息,也浸着一层馥郁的冷香。

    二者之间仅有的区别,便是她呼出的气里,带着点自胸肺里传出的热度。

    而她唇齿间的空气,早便因他试探的舌尖,在拥挤的搅动间而变得无比稀薄。

    容娡仰面对着他,脊背紧紧绷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种几乎算是心慌意乱的紧张。

    在这个缠绵表象的遮掩之下、称得上是凶狠的吻中,她的所有感受被他轻而易举的调动。

    鼻息与心跳溃不成军时,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仿佛她是一只——被某只看似温和、实则凶猛的魔龙——盯上的孱弱的幼鹿。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迈入他的领地,便以为自己能够亲近他,能够获取他的庇佑。

    实则一有不慎,便会被他摁在冰冷的利爪之下,

    任凭他掌控她的性命,任凭他用冰刃般的利齿破开她的皮肉,大口大口吸食她细嫩脖颈处的鲜血。

    ——这不对劲。

    谢玹这样的人,当是圣坛上的神明才对。

    她为何会有这种荒诞的联想。

    ……

    因为窒息,容娡不由自主地停住紊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张开唇,想要吸取空气。

    但这反而便利了他的试探与掌控。

    她所汲取到的,尽然是他的气息。

    她被他吻的迷迷糊糊,眼前的布设明灭闪烁,闪动着光怪陆离的眩晕感。

    思绪如浆糊,她迷蒙地想,暖阁里的地龙应当烧的太旺盛了些。

    否则,为何在这新雪初霁的大冷天里,她却反常的觉得热。

    好像,她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球,被人丢到炭火盆里。

    火舌细密的舌忝舐着她,她身不由己,只得为之掌控,一点一点的融化,慢慢瘫软下去。

    火势挤压着雪球渐渐缩小,融化出的水摇漾到火舌上,反而将火激的更为凶狠急切,愈发狠戾,想要吞噬掉她,让她完完全全融化、消散在火中。

    蓬盛的火势,灼烧的她脸上发烫发红,热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想要挣扎着逃离他的吻。

    却丝毫无法将他撼动。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欲要挣开胸腔而出的怦怦心跳。

    也听到,因无法获取足够的空气,而发出的哭咽般的口耑息。

    ——而这仅仅是一个吻而已。

    甚至,谢玹的双手仍规规矩矩的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他与她有所接触的,只有唇瓣。

    云雾一般的薄汽,渐渐涌出,一点一点浮在容娡琉璃般澄净的瞳仁表面。

    像那团雪融化出的水,被火灼烧成蒸汽,缭绕上浮。

    触及到微冷的、琉璃质感的眼眸,水汽便凝为水波,泛起一道道潋滟的涟漪。

    谢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或者说,令他满意的是——

    他与她的交锋中,终于有事情能被他全然掌控。

    在他放缓吻住她的力道,薄唇微动,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时。

    容娡因为无法逃避他的掌控,在濒临窒息的威胁下,张口咬破了他的唇。

    浓郁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

    容娡急急吸了一大口空气,嗓音破碎细弱,怕他被激怒,下意识的哄道:“我……我是你的。”

    谢玹身躯一僵。

    他的鼻息忽地变得沉而急,像是山雨欲来前,预兆的、潮湿的风。

    容娡心尖一跳,连忙趁机用力推开他。

    她整个人娇弱靡丽,薄薄的红如同雾气一样布满她白皙的肌肤。

    脱离他掌控的一瞬,她立即咳呛两声,紧接着大口大口喘气。

    她警惕地盯着他,红润的唇瓣上沾着血,像传说中忘川河畔盛放的曼珠沙华。

    而谢玹——

    这人的薄唇上同样沾着血。

    他慢慢直起身,鼻息亦有些微微不稳,只是不似容娡这般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稍微不慎便会岔了气。

    好半晌,容娡终于平复了呼吸。

    她没好气的瞪了谢玹一眼,旋即意识到这人不是她能造次的,赶忙娇声补救:“哥哥可莫要怪我咬你。”

    嗓音深处,犹带着点轻喘,语气虽是在嗔怪,却因为声音极软,没由来的像撒娇。

    谢玹淡淡瞥她一眼,眼眸湿润,面容无波,缓慢地用拇指的指腹拭去唇角的鲜血。

    容娡被他看得心里发虚。

    旋即她注意到他雪净冷淡的神色,目光一顿,不禁暗自磨了磨牙齿。

    这人——!

    他怎么连脸都没有红!

    凭什么他方才忘却清规戒律,将她吻的昏天黑地,却仍是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

    像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眉眼间映着淡淡的雪光。

    好似方才情|动而与她深吻之人并不是他。

    容娡的脸上却犹有些发烫。

    她气闷不已,缓了缓,才接着解释道:“我咬哥哥,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情急之举。哥哥那样的吻法,知道的以为我们在亲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吃了我呢!我险些要窒息而死了!”

    回忆起方才那个吻,想到那种浑身脱力的窒息感,她的嗓音里带上点撒娇般的埋怨,嘟囔道:“……再说了,哪有你那般吻人的。”

    谢玹闻言,若有所思,眉尖轻轻挑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依你看,当如何吻?”

    容娡被他问住,愣了下,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她并未自谢玹冷淡的眉眼间,窥探出任何一丝与欲相关的神情。

    除了眼眸染上潮湿的润,他的神情与往先并无二致。

    谢玹轻轻眨动了下眼:“你不是说,哪有我这样吻人的?”

    他面容平静,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她,如玉般修长的手搭在椅子紫檀木的扶手上:“那你来教我,当如何与你亲吻。”

    声音也很平静。

    像,只是在同她探讨正确吻人的可行性。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一团小小的雪雾。

    她警惕地用余光瞥着他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我又没同旁人亲吻过,我也不知该如何……”

    她只是,感觉那样的吻法不太对。

    谢玹的吻里,强势的侵占感与掌控感太多了。

    她对此仅有的、从话本子中得出的经验,认为这样不对。

    吻应该是温柔的、缠绵的。

    谢玹闻言,微微抿唇,陷入沉默。

    眼角眉梢间的清冷雪意,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悄然消融了一些。

    说话间,他的墨发有一缕垂落,搭在容娡的裙裾上。

    幽幽的冷檀香浮动,沁入她的嗅觉,她有些不自在。

    僵硬地坐了一会儿,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余光瞥见谢玹的手。

    那是一双极为赏心悦目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白玉一般的质感。

    手背冷白的肌肤下,交错着淡青色的脉络。

    容娡记得,方才他亲吻她时,手背上的肌肤绷的很紧,连带着淡青色的血管都绷的微微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