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一年菲利克斯运气可真不怎么好。
独立生活的代价太高了,于是他还是先回到的孤儿院。
他发现自己已经难以适应孤儿院的生活,枯燥而单调的劳动,所学课程知识陈旧,了无生趣。
还有自己的同龄人喜欢到处惹是生非,而他则喜欢安静的思考,独处,这让他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尽管他个子很高,但是因为瘦,面孔稚嫩,他看上去还是像一个未成年人,似乎那些喜欢欺负弱小的人总喜欢盯上他。
他们会对菲利克斯搞恶作剧,并以此为乐,比如在他的被褥中倒置图钉,或者在他洗澡时,他们把门在外面锁上,然后把热水水闸关掉,只剩下冷水。
他们会强迫他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的所见所闻,他们会故意在他使用电脑和网络的时候搞恶作剧。
例如把一台处在崩溃边缘故障电脑留给他,或者在他上网时故意制造网络故障。
有一次他被恶作剧搞得触电,差点送了命。
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少被那些故意找麻烦的人盯上,他必须让自己的身体结实起来,让自己的拳头更加有力一些。
为了让自己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就必须攒足够多钱。
离开这里,而攒钱的方式,只能是在网络上,或者是幻影世界。
他需要幻具,需要电脑,也需要网络,他需要一个逃避这个悲惨世界的避风港。
他趁别人睡觉的时候使用网络和幻具,然而孤儿院新换的舍监则禁止他这么做,他们强制他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然后关掉机房的电闸。
漆黑一片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弱小,离开了网络、电脑、幻具,他就像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孤岛,一个游魂。
每日沉睡前的黑暗之中沉浸在自己大脑中的营造的世界中是难得享受片刻宁静的幸福时刻。
再次回到孤儿院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过不去,他每天疲于应对各种发生的陷阱、霸凌和恶作剧。
他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他每天躺在床上入睡之前,会下意识去仔细检查有没有可能伤害他身体的利器藏在被褥之下。
他洗澡时会仔细检查洗发水是否被人替换成消毒液或者酸性物质。
他吃饭时会仔细检查饭食之中是否被人做了手脚,如果有奇怪味道,他只敢浅尝辄止,他怕被人放入催吐剂或者泻药。
他的鞋子破烂不堪,他的衣服被人剪成了破烂,他睡着的时候总做噩梦。
他喜欢干净,有洁癖,总有人把死耗子扔在他的床铺之上,他伤痕累累,每一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神经质的崩溃边缘,身体和精神都日渐虚弱。
他小心翼翼,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在幻影世界赚了一笔钱,他开了个幻币账户,决定攒够足够能维持自己生存的钱就离开孤儿院,外面世界很大,足够他闯荡的。
孤儿院是多一天他都不想呆了。
当他再次回来之后,他明显感觉那些比他大的孩子都在针对他施暴,也许这就是拒绝元老史都力的惨痛代价。
菲利克斯逃出了孤儿院,用幻币给自己在现实世界伪造了一个身份,把他的年龄增大了几岁。
他逃离到远离孤儿院所在城市之外的地方,避免被熟人发现再被抓回去。
不过他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由于没有雇主所以他租房子就遇到了难处。
这还不是最难的,
他总感觉暗处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他整日疑神疑鬼,无法做到信任任何人。
他个子虽高,但是面孔过于稚嫩,容易成为狩猎者盯上的目标。
他的疑心并非空穴来空,一天,他被街头几个恶棍抢劫了。
他们把他身上的为数不多的钱款洗劫一空,还在他胸口踹了几脚。
他额头也破了,右边脸颊肿的老高,脚踝肿了,走路一瘸一拐。
他在一个公共厕所的洗手间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到无比苍凉,年纪轻轻就一副颓丧之相。
他吐了口吐沫,吐沫中带着血丝,口中散发铁锈味。
他身无分文,在无边暗夜中行走,灯火寂寥,腹中饥饿他也无暇顾及。
脸上和身体上的创伤隐隐作痛,眼泪流淌在脸上的伤口上,蛰的生疼。
此时天空下起了雨,雨滴落在他的头发上、脸颊上,衣服上,寒凉而潮湿。
他感觉到一丝令人恐惧的哀伤和绝望,外面的世界似乎是更大的一个孤儿院。
不,也许更加险恶,更加残酷,这个世界在阴暗雨雾中显得如此的苍茫萧瑟。
他不想当弱者,不想当一个可怜虫,此刻他身体中颓丧转化成一股愤怒,他狠狠擦掉嘴角的污血,黯淡的眼神也逐渐明亮起来。
沉寂之中他听得到自己的剧烈心跳,他渴望变得强大,不被人欺辱,渴望拥有财富和自由,追求他所想所愿。
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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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征入伍了,按理说他应该讨厌集体生活才对,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他想要变得强大,先要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讨厌暴力,但他要把自己变成一把利刃,对欺辱自己的人无情的砍杀,这是目前他最想做的事情。
如果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他根本没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段军队里经历让他对战争有了全新的认识,人和人之间充满了斗争和弱肉强食。
而战争是群体与群体维度的斗争,充满了诡诈的策略、实力的角逐较量,这些对他而言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他虽身体瘦小,但他也要让自己充满气势,让自己浑身充满尖刺,让人不敢对他轻视和欺辱。
他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看着战场上因为枪炮死亡的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身体残缺,只能凭借他们身上的金属牌判断身份,他对死亡有了近距离的感知。
在尘土弥漫的战场上,他给他们收尸的时候,他的胳膊和腿开始发抖,残缺的尸体的味道让他呕吐不止,他将胃液和食物全部倒出体外。
受伤士兵被担架抬回医院,因为落后的医疗条件进一步感染或者被截肢,这辈子只能装上金属机械做成的义肢,他感觉到人生还是需要一些运气的。
他突然想起了某个阴郁的午后,那个元老史都力先生派来的代理人,他也带着金属机械的手臂。
也许冥冥之中,元老史都力就是他人生的一部分运气,而他自己拒绝了这一切。
现在他在这荒芜之地接受炮与火的洗礼,让自己在风雨飘摇的战火中苟延残喘,随时面临生命危险,他是不是傻?
某些发达国家打仗已经用高智能的ai仿真机器人了,但是在这片贫穷的土地上,很多人还是为了活着和生存的问题以血肉之躯走上战场。
科技可以改变人的命运,但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战场上,他亲眼看见一个变种人战士伤口重新快速愈合,有如神迹,他眼睛看直了。
不过他也亲眼见识了这个变种人犯病时候发疯的凄惨和痛苦的样子。
那惨厉的叫声如同一把斧头在他脑子里敲击,神迹给了变种人难以置信的优势,却也给了他们致命的缺陷,这世界真是充满绝妙的讽刺。
天空阴沉晦暗, 浓云滚动,他站在旷野之间,只是渺小的一个剪影。
他低头凝视自己沾满了血污、泥土和尸体气味的手,活着如果这么艰难,那么意义何在?
究竟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距离和元老史都力的一年之约只剩下4个月,他该何去何从?他有选择的自由,是否选择后,他便再也不会拥有自由了?
战争中充满危险,一次敌军的偷袭过程中,一个炮弹在菲利克斯的身旁炸开。
他反应敏捷,紧闭双眼,蜷缩身体,朝山坡下滚去,但是爆炸的声音在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醒来以后,他发现了后遗症,他有时会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就好像周遭世界的声音全部被他屏蔽了。
他越紧张,越着急,越想听到声音就越是听不到。
但当他放松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就又回来了。
他很清楚这是大脑和心理的问题,不是耳朵本身功能的问题。
听不到声音,在战场上致命的,他会无法敏锐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不想死,对这世界他仍然是热爱的。
他爱旷野上飘过的冷风,他爱阴郁天空下坠落的雨点,他爱茫茫沙漠中偶遇绿色仙人掌,他爱悬崖峭壁上裂隙中生长出的花。
他爱学习和读书,爱现实世界的残酷和艰辛,也爱幻影世界的神奇,让他大开眼界。
听不到的时候,他会怀念每一种声音,就连子弹上膛的声音,爆炸的声音,在他耳中都似乎变成了美妙的音乐。
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