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先是置身于黑暗之中,眼前逐渐明亮起来,她微眯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这时她发现她身穿太空服置身在一艘遇难的飞船之中,这艘遇难飞船的残骸中充满了各种船体的碎片,碎片漂浮在这片冰冷寂静的虚空之中。碎片之间的微弱的吸引力让它们缓缓移动,汇聚成团。
她身穿笨重的太空服,从这一堆碎片中穿行而过,这些逐渐汇聚成团的碎片重新分离,被拉扯开,继续变幻着凌乱的姿态。
她的行动迟滞而缓慢,呼吸滞涩而吃力。显然,太空服里面的氧气剩余的不太多了,她得先找到一个氧气容器罐。这个游戏难道是考验她在太空中极端危险条件下的生存能力?这可真是要命。
她移动身体,失重状态下的移动就好像在海的深处游泳,通过周围的固定物体来借力,能让移动更轻松一些。她从arf星飞向地球的时候好歹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此刻,她正抵靠舱板和舱门上的把手,缓缓飘行,穿过舱门,进入货舱。
好在货舱里面有充足的氧气罐作为补给。但是被极端的低温冻住了,太空服里面的空气快速消耗着,她感觉四周眩晕起来,她拖着巨大的氧气罐向主舱行进。
她回忆起在库里尔船长的飞船上,主舱之内会有几个备用的密闭舱,用来解决庇护、温暖、供氧、休息、睡觉和强制休眠的问题,也许这艘飞船也一样,她只能碰碰运气。
她在主舱之内找到了一个密闭舱,她一只手拿着氧气罐,用另一只手用力打开密闭舱的舱门,把氧气罐推进密闭舱,然后自己也钻进去,此刻她已浑身发冷,眼前发黑,心灰意冷,她全凭意志支撑着,狠命关上密闭舱的舱门,闩上它。
她在密闭舱角落的工具箱里面找到了一个小扳手,用来拧氧气罐的阀门,阀门松动了,接着,她用自己已剩余的为数不多的力气揭开了她太空服的头盔,氧气弥漫在密闭舱的之中,她像溺水窒息的人突然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从眼前的黑暗逐渐醒转过来,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仿佛看到了一丝生命之光。
她没有浪费时间,继续开始她的探索工作。她把氧气罐的氧气用管子冲进了太空服中的氧气补给袋,再次封起她的太空衣头盔,走出密闭舱,飞入主舱之中,她寻找前往驾驶舱的通路,在穿过主舱的长长走廊之后,她顺着一架残存的梯子攀爬而上,打开顶部的舱门,穿行而入。
也许是因为缺氧造成的大脑迟钝。这个游戏到底是在考验她哪方面的能力?她依旧没有头绪。
驾驶舱的控制面板已经损毁失灵,前方的大屏幕展示着外部的星际全景——空旷的宇宙和远处闪烁的星辰,屏幕上仍显示着飞船远离地球和太阳的距离和位移。
她盯着那颗星辰,仿佛它是她在孤独宇宙中的唯一一份期盼和念想。她试了试操作盘上的望远镜监测模式,还好仍然可用。她在屏幕上不断放大星辰,星辰越来越近,她看清楚了,那不是星辰,是另一艘飞船,这令她惊诧不已,心跳陡然加速快了半拍。
让她惊诧的原因是这正是她前往地球时乘坐的那艘arf星小型运输飞船,库里尔船长驾驶的探索者号飞船。扁圆的飞碟状飞船中间鼓鼓的呈现球状,银灰色的表面光滑,看不出任何缝隙,浑然一体,流线型的船身逐步在边缘收缩成完美的弧线,仿佛锋利的刀刃,能把人割伤似的。飞船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
一圈一圈的辐射开去,形成一个一个扁平的环。整个飞船就像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星球。
她深吸一口气,惊讶向后退了两步,屏幕上的距离和位移显示目前飞船是在远离地球和太阳系,航线图显示飞船之前定位的轨迹是飞向阿尔法星半人马座。半人马座离太阳4.22亿光年,40万亿公里,arf星的飞船也是朝着阿尔法星半人马座飞去,目前正离开这艘飞船残骸而去,所以arf星探索者号才会离这个残骸飞船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她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念头,“地球人已经发现了arf星的飞船?”
“这个游戏设计者亲眼目睹过arf星人的飞船,并将其设计在游戏之中?”
“或者,这根本不是个游戏,而是地球人的飞船或者空间站或者远程卫星在宇宙中拍摄到的场景,幻影帝国不过是将其重新复现,通过数字影像模拟了它?”
她思绪有些迷乱,她困惑着,不知道这个游戏想让她做什么,向那艘arf星的飞船求救?在茫茫宇宙中摆脱孤独?还是让她查明真相,究竟自己这艘飞船残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难不成地球人的这艘飞船是arf星的飞船击落的?
不对,库里尔船长不会做这种事情。要么就是地球人的飞船先向库里尔船长的飞船发动了攻击,然后库里尔船长的飞船进行了反击?
她的手伸向控制面板上的“求助”按钮,但是一念之差,终究还是忍住没按这个按钮。
也许这艘飞船残骸中还隐藏着更多的线索。她费力的移动着身体离开驾驶舱,在飞船中一个个舱体中搜寻,确认是否自己是这飞船残骸中的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她不断搜索飞船残骸,希望可以找到自己的同类。
搜寻完工具舱,她找到了手电,她飘荡到休息室。打开灯,庆幸的是照明设备依旧完好。她看到角落里一个穿着太空服的男人颓废的坐在角落里。目光看向舷窗外的黑暗虚空。
“先生。”她漂浮到他身前,蹲下身,从他微微移动的眼珠和轻颤的身体看出他活着。太空服指示灯里显示剩余氧气还很充足,“请问……”。
她停住了,她看到他的棱角分明脸有些麻木,他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灰色的眼睛有些迷茫,仿佛沉浸在一个还未能醒来的梦里,带着哀而不伤的神情,仍在绞尽脑汁的思索一道谜题。这张脸让她觉得有些面熟,像是她曾见过的某张全息照片的变体。
“对于天马号宇宙飞船的残骸,你有什么想法?”他声音在这空旷的空间中鬼魂一般游荡,手足无措的问。
“什么想法?”月影疑惑片刻,她在他对面坐下,“你是说飞船遭遇了什么?”
“飞船上30号人,全部消失,这是飞船传送到地球上的最后的数据信号,我们用飞船的数据复原了这最后的场景。此刻我们就站在最后的事故现场,需要推断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还是攻击?”
“残骸发现之前的数据信号呢?”
“一声巨响,飞船晃动,舱体裂开,断裂的骨架上残存着主舱、货舱,一侧映照熊熊光焰。系统记录的是船员们最后的尖叫声,然后声音消失了,他们所有人都消失了,毫无征兆,甚至没来得及穿上太空服。他们的身体残骸也许仍飘荡在虚空宇宙之中,又或许他们被爆炸产生的火焰烧掉了。”他平静地说,与其说想寻找答案,倒不如说像是在缅怀逝去的灵魂。
“您有亲人或者朋友在天马号上么?”月影问。
“他们是为地球人去探索宇宙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站起来,脸上飘过一缕悲凉,步步紧逼,质问道,“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天马号遭受的是意外事故还是攻击?”
月影陡然一愣,“您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月影说,“你内心已经认定是攻击了?不是么?毫无征兆——您用了这个词。”
“你在望远镜视窗模式下看见那艘圆鼓鼓的飞船了?为什么犹豫了一刹那,没按下救命按钮?”他严厉的质问她。
“我不确定那艘飞船是敌是友。”月影瞪大了眼睛,“那是地球人的飞船么?”
他摇摇头,“地球人飞船的设计和制造工艺还没到达那个高度。”
“也许天马号上的成员都已经被那艘飞船获救了呢?也许您应该向好的方向想。”月影安慰他道。
“你是说那艘飞船上的外星人不是掠夺者,而是救世主?他们把地球人抓走纯粹是为了好奇?”那男人声调陡然升高,仿佛月影所说的可能性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好说。不过没发现他们的尸体残骸,也许是那另一艘飞船营救了他们。心怀希望总比无端的恶意揣测要好。”月影希望扭转对方认定飞船是被攻击了这种无端恶意猜测和悲观想法,但是看起来却无能为力。毕竟现在线索太少了。
“疑团尚未解开,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有这一切,关键时刻的重要的数据都被抹去了。”他冥思苦想着,“为什么飞船上所有数据都被抹去了呢?”
“如果是另一艘飞船干的,那么他们可没清理干净数据。屏幕上不是有那艘飞船的影像么?”月影提醒他。
“也许他们故意留下了少的可怜的线索。是在向我们挑衅和示威。”他继续思索。
“为什么要挑衅和示威?”月影困惑道。
“因为,他们比我们强大,所以要阻止我们探索宇宙的步伐。把我们永远封锁和禁锢在地球和太阳系。”那男人眼神中有一种沧桑,如暗夜一般漆黑。他身上的宇航服射出冷清的白色光芒,缓缓站起身来,像是在演一幕话剧。
“这个推论我不能认同。”月影后退了一步,她想抗辩,却发现对于一个所有想法都已经先入为主的人,任何没有证据的抗辩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感觉到他眼神的可怕,他所说的一切都充满了外星人威胁论的阴谋论调。
她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意识到这个游戏其实是个陷阱,也许是试探她究竟对外星人的飞船是否知情,也许是试探她究竟是不是异星客,而她,是不是已经不幸中计了?
“这个游戏还有必要进行下去么?”她困惑的问,身体微微发抖。
“游戏主要解决感官体验和对故事的想象力的问题。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感受和你的所想,告诉我这个游戏怎么继续推进下去。”
他拖拽着她,漂浮在走廊中。她穿着太空服的笨拙身体无法挣扎,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他所操控。他把她从舱体的裂口中扔进了这片寂寥而黑暗的宇宙。
她最后看到的是飞船舱体那泡沫般的火焰,她以疾风般的速度,像个梭子一般螺旋转动着身体,离天马号飞船残骸越来越远。
太空服像个棺材一样把她包裹其中,太空服发出滴答警报,显示出氧气的存量越来越少,她从未感觉到如此孤独和绝望,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数字世界制造出的幻觉传输到大脑,但是恐惧和孤独之感却如此真切,缺氧的感觉就像一只毒蛇一般攫住了她的心脏。
尽管她知道她不会死,最多不过是会被幻影帝国踢回现实世界而已,在濒死的最后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最后一个幻觉——那个男人那张脸和元老多米尼克的脸重叠在一起,气质如出一辙,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变体,同一个人的不同面孔。
天马号飞船在火焰中爆炸了,火光就像一片橙色的蘑菇云,这是太空服中的氧气消耗光的时候她所看到的最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