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少年会真的把手伸过来。
宋泊简反手握住手心里那团棉花,看向巫守财。
巫守财也没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居然真的愿意跟刚见到的人离开。但他没办法对宋泊简做什么,还不了解巫澄吗?他知道这个儿子,从小被妈妈和几个姐姐惯坏了,但只要自己一瞪眼,马上就乖乖听话。
横眉竖眼看向巫澄,巫守财警告:“你不能走!”
手心里的细软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指腹羽毛似的挠着掌心。
宋泊简再次确定,少年其实是能听到说话的,只是分辨不出对方说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分辨不出也好。
宋泊简看向巫守财,强硬:“我就要带他走。”
巫守财不可置信看着一动不动的巫澄,低吼:“走!跟我回家。”
但少年只是垂着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手指温顺的蜷在宋泊简手心,又被安抚似的拉住。
旁边吃饭的母子二人一边吃饭一边用余光看着这边,饶有兴趣的看热闹。
儿子趁机把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吐出来,被妈妈发现,训斥他不该挑食。
巫守财猛然意识到现在还有人在看,脸色僵硬,把接下来的威胁尽数咽下去,狠狠瞪着床上的两个人。
但巫澄只是低着头装不知道,亲生儿子倒是看他,不过脸色冰冷,眼里几分讥讽。
巫守财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两个人呼哧呼哧好一会儿,一甩胳膊:“好!你把人带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两个才刚十几岁的小孩,能怎么样?能撑起来吗?而且他见多了亲生兄弟为了一点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现在宋家两口子去世,这两个一个是宋家亲生儿子一个是宋家养了十几年的人,真能好好相处?肯定要不了几天就打得你死我活,到时候还不是需要找自己?
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拉着李翠枝,转身离开。
两个人离开,病房安静下去。
隔壁床母亲还在教育儿子:“要听话,以后叛逆期千万不能这样,小小年纪就学着离家出走。”
巫澄听到了但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泊简是听懂了,却看也没看一眼。
抬头看一眼,少年正在吊的水已经滴晚了,就剩输液管里的一点点。
他松开拉着少年的手,出去叫护士过来拔针。
这一次护士的动作依旧不算轻柔,但手背没有流血。护士还给他贴了敷带,保护输液针的伤口。
巫澄低头,看看左手的棕色布料。他还记得昨天这里流了多少血,护士和那个女人又是怎么斥责他的。
可现在,他没有流血,也没人骂他。东西被拔走后只剩闷闷的疼,在周身其他伤口的衬托下,几近于无。
巫澄原本的摔伤就只有脑袋上那个伤口严重,但上次在医院已经包扎过了。这次昏倒主要是中暑、情绪波动过大,再加上轻微低血糖。
医生给开了药,看巫澄醒了也没有强制要求住院,只是叮嘱后续好好养着,别再像现在这样,又不吃饭又在太阳直射的小房间里蒸着。
金沙县这两年虽然因为那个墓开发得差不多而稍微发展了经济。但毕竟有个穷底子,基础建设一般,县医院的病房条件比较简陋。而巫澄在那个铺满小麦的房子里呆了一天,身上沾上了不少泥土和麦芒。他昏倒的时候宋泊简用湿巾给他擦了擦,但一定不如洗澡舒服。
医生说可以不住院,宋泊简也就不非得在医院呆着,订了间评价最高的酒店想带巫澄出去。
巫澄失去语言理解能力,宋泊简也就不再一直说话,更多的是用动作引导对方。
把在医院楼下便利店买的拖鞋放在床前,轻轻拉住少年手腕示意他看拖鞋。少年就懵懵懂懂移到床边,把脚放在拖鞋上。
脚背上还沾着在地下室里踩到的泥土,灰蒙蒙的一层,但又能从脚趾缝里窥见原本该有的嫩白。
只是脚掌真的踩进拖鞋的那一刻,右脚动作稍稍凝滞。
注意到这一点,宋泊简蹲下身,拉过少年右脚仔细看。这才发现脚踝处有一道淤青,现在那一片都肿起来,雪白皮肤鼓起来,像个小馒头。
巫澄也是刚发现自己脚踝还有点疼。
男人的意思应该是让他穿上鞋走路,他踩到实地才发现脚踝针扎似的胀痛,不自觉的放缓动作。看男人蹲下来检查确定伤处,有点惶恐。他害怕男人是要带自己走,但自己现在脚受伤了走不快,男人就会不管自己,把自己重新扔给那两个人。
左脚还是好好的,伶伶仃仃的细瘦一节。右脚的小肿馒头就格外明显格外引人怜惜。
宋泊简放下拉着脚踝的手,想出去买药。刚转过身,衣角被拉住,细瘦手指隔着衣服戳到侧腰,羽毛一样划过去。
宋泊简回头。
少年马上松开拉住他的衣角,眼神怯怯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好像在问:“我呢?”
没想到少年会主动拉住自己询问,宋泊简动作一怔。但拉住他这件事已经花光少年所有勇气,他垂下头,再次把自己缩起来。
宋泊简蹲下,拉住少年的手在自己肩膀上放好,反手环住细瘦大腿。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背着巫澄往外走。
这一次,没有被人拉着踉踉跄跄往外走。
巫澄变得很高,他趴在男人肩膀上,看着这个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地方。自己的胸膛紧贴在男人背上,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他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有属于自己的心跳。
不再提心吊胆,而是缓慢跳动着,好像不用再担心突如其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