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中。
沈知离努力的洗着身上的痕迹,温泉里雾气氤氲。
左搓搓右搓搓上搓搓下搓搓……
因为客栈被十二夜的人包下,并无外人,女浴池里显得空空荡荡。
摸了摸额头,微微有发热的迹象。
沈知离轻叹一口气,靠在浴池边。
……刚才竟然真的差点就着了苏沉澈的道。
她低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如果再迟点清醒,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
浴池外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沈知离骤然惊醒,握住手里的布巾紧张起来。
声响不断传过来,可却始终没有接近。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沈知离渐渐松懈下来,又泡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边的声响终于消停了。
她起身擦干净水,换好衣服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程,就发现苏沉澈和花久夜双双迟到。
苏沉澈的嘴角和眼角都淤青了一片,看起来很是可怜。
花久夜倒是毫发未伤的样子,只是面色十分阴沉,巨蟒小花跟在他身边,不停的蹭着他的腿,这让他走路的样子显得有些奇怪。
这两个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么?
沈知离抽了抽嘴角,看向苏沉澈:“苏沉澈,你是怎么弄的,昨晚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苏沉澈的眼眸中水光盈盈,委屈得不得了:“我什么也没做就被你师兄打了。”
走得近了,沈知离看清他脸上的伤,倒真是真的。
虽然脸蛋瞧着依然清俊澄澈,但未免显得凄惨了些。
沈知离一时心软,从怀里掏出药:“……回去自己上上药罢,过两天就好了。”
苏沉澈握紧药瓶,眼睛里涌现出无比感动的情绪,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沈知离:“知离……可是,我的手也受伤了,你可以帮我……”
“走了。”
短促的两个字打断苏沉澈的话,花久夜拽过沈知离的手臂就走。
沈知离挣扎,问道:“师兄,你为什么打他……”
花久夜双手环胸:“昨晚你在泡澡,他在浴室外面。”
苏沉澈垂眸:“我只是路过……”
花久夜冷哼一声:“鬼才信你只是路过!”
眼看又要吵起来,沈知离沾了药膏对苏沉澈道:“把脸凑过来。”
苏沉澈看了花久夜一眼,微笑,弯腰。
把药膏抹上去,她转身拉住准备走的花久夜道:“你呢……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一起帮你上。”
花久夜显然很不悦,甩开沈知离的手道,勾唇冷笑:“我怎么会受伤。”
沈知离叹气:“别勉强了,看你走路都不利索了……到底伤在哪里了,我帮你上药。”
花久夜直截了当拒绝:“用不着。”
说着,转身走了,姿势十分的……僵硬。
……他到底伤哪里了,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个疑问直到沈知离上了马车拉着翟凤问才算解决。
翟凤小心的四周望了望,才沉目道:“……你问昨晚他们怎么了……大约就是花公子照着主上的脸捶了几拳,主上对准花公子的屁股连踹十几脚……就受伤程度而言,我敢担保,肯定是花公子比较严重……”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
翟凤沉痛:“雷统领用他的身体给我们上过很多次课了……”
挨揍专捡显眼位置,揍人专挑难以启齿部位什么的……
他们家主上还能更阴险一点吗!
十二夜总部位于齐州,回春谷也恰好邻近齐州。
一路同行,终须一别。
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沈知离松了一口气。
但很明显,有些人完全不认账。
车队陷入了僵持,雷影随着之后的车队总算赶来。
叶浅浅似乎是有事先回了魔教,只剩下雷影一个人压力巨大的面对苏沉澈。
……车轮战弄瘫苏沉澈打包回去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他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
被几万禁卫军围攻还锲而不舍逃跑出来的场景尚历历在目,这家伙一旦做了决定,绝对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
雷影痛定思痛,和沈知离商量先让她带苏沉澈由青荇陪同着回去,等凑齐七情丹解药的药材,他会立刻让人送到回春谷。
到时苏沉澈服下解药,忘却爱恋,自然会放弃对沈知离的追逐,老老实实做回十二夜公子。
沈知离无奈,只能应下。
于是,回到回春谷之后,沈知离发现……
怎么有种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唯一的差别应该是……
“十二夜公子,你怎么还没走?”
苏沉澈含蓄一笑:“为何我要走。”
花久夜舔了舔嘴唇:“你不觉得你自己又犯贱又惹人厌么?
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尤其是你恶心的装可怜的样子的时候,就很想把你的脖子拧下来,然后剖开你的肚子拉出你的肠子……”
苏沉澈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你没觉得你脸上挂个丑不拉几爬虫一样的伤疤很哗众取宠么?
还动不动就舔嘴唇,你以为这个动作很帅么,根本看起来就像个傻x……”
蝶衣拽住沈知离的衣袖,一脸担忧看向窗外剑拔弩张的两人:“小姐,这个……”
沈知离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谷内事务,头也不抬:“别管他们,打完就消停了……”
蝶衣绞手绢:“可是……小姐,花公子会受伤的啊。”
沈知离看着蝶衣,目光有些复杂,低声嘟囔:“……催眠还没失效么?”
“啊,小姐……”蝶衣不解,“你说什么?”
沈知离收回目光,继续干活:“没事……反正受伤了所有医药费你按十倍报给青荇青堂主,他会负责的。”
窗外很快打了起来,金石交错和身形腾挪的声音不绝于耳。
蝶衣咬住下唇,不时道:“花公子……啊,揍他啊……踢他下面!这样不行,他肯定会……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
沈知离揉了揉耳朵,往边上挪了挪。
外面不知是谁占了上风,蝶衣小脚一跺,提着裙裾一溜小跑奔了出去,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如此反复,不胜聒噪啊不胜聒噪……
院中的悬铃木转向枯黄,落叶遍地,已是将近入秋时节。
沈知离加了件衣服,踩着咯吱作响的枯叶,偷偷去了一趟石窟,三个月一次,总算赶上没有迟到。
出来的时候正撞上花久夜。
沈知离装傻:“师兄,早啊……”
花久夜看了一眼石窟,懒洋洋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质问:“师妹,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么,你去做什么了?”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这次你们谁赢了?”
“谁?”
花久夜挑眉,唇角露出讥诮笑容:“你觉得师兄会输么?
……还有,不要给我岔开话题!”
沈知离叹气:“过几天就是师傅的忌日,你要不要去看他老人家……”
花久夜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要亲自指点我在哪里挖坟么?”
沈知离:“当年的事情……”
花久夜打断她:“不用解释。”
就算再多的苦衷也没法掩盖沈天行欺骗的事实,沈天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花久夜永远忘不掉知道真相那一刻所遭受到的巨大欺骗感,仿佛他全部的认知都颠覆了,全心全意的信赖和崇敬瞬间烟消云散,之前有多敬仰,之后就有多痛恨。
这个人养育他,教导他,只是为了交换一枚种子。
这个人明知他的母妃和妹妹在南疆受苦,却丝毫不曾告诉他,更不曾出过一分力气营救。
这个人……
他甚至相信,沈天行是知道他被南疆的人抓走的,甚至恐怕知道他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只是,沈天行毫不在意。
花久夜不愿意去,沈知离只能自己去。
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年给孩子们的冬衣也还是要发的。
马车停在回春谷谷口的镇子前,刚下过一阵秋雨,青石板路上显得有些湿润,酒馆老板有些怅然的递给了沈知离惯例的一坛子酒。
沈知离嗅了嗅酒香,马车继续开进破旧的大宅院。
孩子们欢呼着冲了出来。
下了马车,沈知离搓了搓手,遥遥望着院子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
又是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月白锦袍的男子从打头的马车上优雅下来,唇畔笑意宛然。
掀开后面马车的布帘,满满当当几车的新衣和小玩意,而且很显然做工比沈知离那一车精细的多。
于是……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么!
不等沈知离思考完,苏沉澈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的捧起她的手,而后从身后掏出一个毛绒绒的玩意,把沈知离略微有些冷的手塞进去,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藏青的外袍披在沈知离身上。
弯了弯眼眸,他笑:“知离,暖和么?”
毛绒绒的玩意里放在一个小暖炉,很快驱散了那一点寒意。
沈知离无奈:“你来干嘛?”
苏沉澈却转头望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知离,你喜欢孩子么?”
沈知离果断回答:“不喜欢。”
苏沉澈:“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沈知离凶狠道:“尤其不喜欢跟你生的!”
苏沉澈眨眼眨眼,莞尔一笑,眼眸羞涩的半垂:“知离……原来你都想到跟我生孩子的事情上了,小小苏是不怎么好听,要不然,你再取别的名字罢……”
……给个杆子你顺着往上爬,揍你一顿你居然还能顺着往上爬!
无声叹息,师父的忌日沈知离实在懒得和苏沉澈拌嘴。
见沈知离不愿搭理他,苏沉澈也就只站在沈知离身边,目光珍视而留恋的把沈知离从头到脚深深看上几十遍,视线的灼热程度让沈知离觉得有种置身油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