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范离意料,老人非但没有架子,而且格外健谈。
岁月的力量,在他身上仿佛都沉淀成了知识。
范离两世为人,与胡老头侃大山,天南海北的聊着,竟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贤伉俪在这种时候北上进货,实在不是良机啊。”胡老头笑道:“云州城正值战事,虽说商道未被截断,但终究多了些不安定的因素。”
范离还没说话,寒月便抢先开口道:“老先生教训的是,无奈冬季将至,正是裘服、大氅紧俏的时候。若错过这一季,便要再等一年,才能有皮毛生意可做。”
“哈哈哈哈哈!”
胡老头见寒月区区一女子,居然把商贾贸易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放声大笑。
范离也很惊讶。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寒月圣主吗?
那位高洁出尘、傲然于世的强大女子,伪装商贾妻子居然如此神似?
“说起来……”
胡老头上下打量寒月,突然神秘一笑。
“老朽略同医术,刚才观范夫人面相气色,似乎还未生育子嗣?”
“不如让老朽为范夫人把脉,再开一副方子,或许明年范小友就能抱上儿子了?”
“不必了!”
范离与寒月居然异口同声,拒绝了胡老头的‘好意’。
“哦?”胡老头望着两人,眼神中破有深意。
这年头,天下皆重孝道。
大明,尤其标榜以孝治天下。
所谓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
一对年轻夫妇没有孩子,却不着急生孩子,这显然不太对劲!
范离也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莫非,这胡老头在试探自己?
想想也合理,毕竟他云州城官吏的身份八成属实。
既然是云州官员,城外偶遇自己这种不惧战火纷乱的所谓商人,岂能不盘查一番?
按大明律,在战时,胡老头就算直接索拿范离回城中审问,也是可以的。
所以,胡老头现在已经够客气了。
“不必了!”
又是寒月抢先开口,语气却阴冷了几分,面色也是毫不掩饰的懊恼之色。
范离暗暗吃惊,他不知寒月想干什么,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暴露身份。
如此,唯有杀死胡老头,才能保守秘密。
范离有些紧张。
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居然看不穿胡老头的修为。
换而言之,对方的实力肯定不止金丹境?
幸好有寒月圣主在旁,若她肯出手,相信胡老头不可能活着逃回云州城。
现在唯一的麻烦,附近有没有藏匿胡老头的同伴?
哪怕放跑一个,也是功亏一篑!
“范夫人息怒。”胡老头定定的看着寒月,依旧微笑道:“老朽并无恶意。”
寒月圣主却坚定的摇摇头:“有劳老大人,但确实不必了。奴家早年不慎,伤了身子,已不能怀孕了。”
“哎呀呀!”
胡老头做恍然大悟状。
他赶忙冲寒月作揖道歉,又对范离道:“老朽失口,该打,该打。”
胡老头作势要扇自己耳光,范离赶忙阻拦。
“切莫如此!老大人一番好意,草民岂能不识好人心?”
范离和胡老头又虚情假意一阵,这才客客气气的作罢。
偏巧此时,一名书童模样的少年,牵着一匹骏马朝湖边而来。
“督……老主人,天色渐迟,您该回家了。”
书童大声叫喊,但看见胡老头身边有两个陌生人,立刻改口。
“哦?”
胡老头笑着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老朽近日被上官打压,心中憋闷非常。难得遇上小友这样的忘年交,可惜只有半日之缘。”
“范小友,待你从北地进货归来,一定在云州城逗留数日,让老朽进一进地主之谊如何?”
范离表面点头答应,却在心中吐槽。
也不留个联系方式或家庭住址,真是半点请客吃饭的诚意都没有。
再者说,如果他真有踏入云州城的那一天,也是率领楚国大军打进来的。
到那个时候,胡老头就未必有兴趣和自己再畅谈了。
双方就此别过。
胡老头骑马,书童牵马引路,果真是朝着云州城方向去了。
范离目送老头消失在远方,突然一拍脑门。
“哎呀!”
“不对!”
他突然回过味来。
胡老头邀请自己逗留云州城,却不报地址和联系方式,这并非是胡老头敷衍范离,没有真心请客的意思。
悄悄相反,对方真心请客,却因在云州城权柄太大,只要范离一踏入云州城,必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所以,才会这样约定!
“云州城……有如此权势……又是这般年纪……如果他恰好真姓胡……”
范离的脸色一变再变!
艹!
他恨不得重重扇自己一个耳光!
终于猜到那人的身份,居然是大明北疆总督,胡宗宪!
如果能将胡宗宪当场击杀,云州城便指日可破!
这样的天赐良机,居然被范离错过了???
“寒月!”
范离一时情急,目光灼灼盯着身旁的女人。
“干嘛?”寒月疑惑道。
“你能不能……”范离几欲开口,但终于忍住了。
不可能的。
让净土圣主给自己当杀手?
范离在心中自嘲,怎会生出如此滑稽的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寒月皱眉、歪头。
“我……”
“对了,你怎会编出那些谎话?与我假冒夫妻,还说娘家住在碑亭巷?”
“说真的,刚才你的表现简直完美!”
范离故作好奇的模样,还不忘夸奖寒月。
“哼!”
寒月被夸了,却高高的扬起下巴,一副不稀罕被范离夸奖的模样。
可眉眼含笑,分明很享受这过程。
“我有一位姐妹,就住在大明京城。我常听她聊起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知道碑亭巷,就连大明官话也是我闲时跟她学来的。”
原来如此?
范离点点头,又稍感意外。
以寒月的性格,即便在净土那几位已知的圣主中,似乎也没谁称得上朋友?
她总是形单影只,以至于范离都习惯了寒月孤独的模样。
“走吧。”
与胡宗宪失之交臂,范离终究觉得遗憾。
“回军帐。”
……
…………
云州城,镇北大将军王行辕。
万历太子正在阅读一封书信。
信纸染血!
令人惊奇的是,行辕之内,居然还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这尸体千疮百孔,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最狰狞恐怖的是,他左边心房处,原本旧伤的位置再添一道洞穿身体的恐怖创伤!
“启禀……大将军王。”
跪在地上的明军斥候,脸色惨白如纸。
他望向那具尸体时,目光仍流露出惊恐之色。
“此人必定是楚军最精锐的斥候!”
“我斥候营损失了大半人手,连候长大人都在他垂死反击所杀。”
“由此可见,此人所携带密信,情报绝对真实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