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被人攥住手腕的时候,沈知离才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玩笑。
而是现实。
力气的劣势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几乎是踉跄着沈知离被拖到殿堂正中,有人解开她手腕的锁链,接着便要把她就势推倒。
头皮发麻,沈知离的舌尖抵到齿间,刺痛让她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如果真的被那样凌辱,反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现在怎么能死……
一双手上前就来撕扯她的衣襟,沈知离袖口一动,一枚药丸滑进她的手中。
她没有力气,可她清楚人的每一个穴道,哪里是死穴,哪里会让人无法反抗,眼下这种情况,她只有一次机会,出手偷袭然后拉着花久夜往外逃。
哪怕是再微乎其微的机会,她也不想放弃。
然而,就在她飞快思索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到了她的身上!
沈知离仰头,就看见一只笛子从她身前黑袍人的胸口探出!
笛子抽出,血液放射状喷溅,那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努力伸手试图捂住胸口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可惜于事无补。
画面像是一下放缓,沈知离看着那人瞪大了眼睛,接着身形笔直的倒在了她身边。
在那人的身后,是满身狼狈的花久夜。
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染血的铁笛,神情是一种极端的森冷,眼眸里一片猩红,嗜血的气息浓重到让人不寒而栗。
花久夜舔了一下溅到唇角的血液,冰冷的细长眸扫过沈知离面前的人影。
“愚蠢。”
花久夜道,“把她带到我的身边,我还会再有顾忌么?”
“……我可是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毒妖花久夜。”
那声音仿佛千年寒冰,犹如携着冷冽到了极点的寒风,奇冷无比。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沈知离利用这短暂的一瞬爬起,绕到花久夜身后。
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去拉住沈知离,那只夺命的笛子已经轻而易举的贯穿他的胸膛,一嘭血花在花久夜的手中绽开,美得绚烂。
刚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就看到了她这一生中见过的最血腥也最骇人的场面。
花久夜举起笛子,嘴角的笑容残冷,身形一晃,已绕到一个人面前。
那只笛子飞快的插—入,拔出,下一刻,对方的胸口便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血洞。
接着下一个……
花久夜的脚步快得像是只有残影,手上的动作简单直接,行云流水般顺畅,似乎已经只会这两个动作,却又让人避无可避。
他身上的血依然在流淌,甚至他的身形都在微微摇晃,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坚定的像是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杀戮,纯然的杀戮。
不过眨眼的时间,已经尸横遍野。
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冲上沈知离的鼻端,她竭力忍住那种心中翻涌作呕的欲望。
深吸一口气,沈知离抬起头,却看见花久夜颓然的单膝跪地,低低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被无限放大。
沈知离的心猛然沉了一下。
他在硬撑。
虽然刚才的杀戮势不可挡,可他依然还是在硬撑。
她想起有关于花久夜的传闻。
——单枪匹马烧了南疆圣殿,被南疆四大蛊师追杀了整整五个月,结果非但逃脱,还致使四大蛊师两死两伤……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知离忽然不忍心再想下去。
两个老者已经坐不住了,张口就要大叫。
虽然这里已经几乎死光,可外面还不知有多少人手。
沈知离急急起身,就看见花久夜手中的笛子已经打着旋划过两人的喉管。
叫声蓦然一止。
撑着地面站起身,花久夜毫不留情从一人喉中拔出笛子,鲜血四溢。
另一个老者捂住剧痛的喉咙:“不是我,不是我,你妹妹真的不是我下的命令,是他是他……”他用手指着另外一侧的同伴:“对你妹妹……的人有的还在外头,你……”
花久夜提起地上的刀,迅疾的切割下另外一个老者的四肢,又从老者的怀里掏出上药替他抹上。
仍活着的老者讨好地看着花久夜:“花公子,其实这些都是王上下的命令,我们不过奉命行事……”
咧嘴一笑,花久夜毫不犹豫举刀对他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在挣扎中将笛子戳进老者的喉咙里。
他唇畔笑容妖异到近乎狰狞。
“你也一样。”
血气在眼眸中翻涌:“伤害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知离拉住花久夜的衣袖,终于道:“师兄,够了!”
花久夜蓦然转头,声音阴狠:“不够,还不够!他们能还给我妹妹的性命么?!那就永远不够!”
沈知离:“再不走,我们都会死的!”
说这话实际已经迟了。
拉着花久夜披上黑袍出去不到半刻,就有人上前拦住他们。
花久夜身上的血腥味浓重到根本掩盖不住,更何况他也没有半分想要掩饰的意思。
滔天的杀意一波一波汹涌的袭来,他握着刀挥砍劈刺,甚至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刀剑,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睛。
花久夜的状态很不正常,可沈知离根本阻止不了。
踏着尸体一路跑到了门口,花久夜突然停下手,猛得转身往回走道:“你先出去。”
沈知离连忙拽住花久夜:“你发什么神经!”
花久夜只吐了三个字:“我的蛇。”
他的小花还在里面关着。
隐约有人声传来。
“死人了!有人潜进来!”
“不对,是有人从刑殿逃出来!”
沈知离急切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蛇!”
花久夜:“我不能丢下它。”
从那天起他就发誓不会丢下任何他想要珍惜的,再不会。
然而,走了不到一步,花久夜只觉后脑钝痛,神智瞬间不清。
沈知离丢下手中石头,半搀扶着带花久夜走出。
外头一片烈日炎炎,仍是白天。
那明亮的白光缓缓射入沈知离的眼中,让她一时觉得眼眸酸涩极其刺目。
裹紧黑袍,突然一只手拉过沈知离的衣袖,用力将她拖向小巷。
沈知离一愣,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布衣女子,不由脱口道:“柳瑟?”
竟然是她那日救下的柳瑟。
柳瑟点头,一边拽一边冲沈知离低声急切道:“恩人,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间破宅内。
柳瑟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那个,恩公,我知道这里有些简陋。”
何止是有些,简直就是用茅草随便搭搭的房子,而且家徒四壁,甚至连个干净布巾也寻不到。
沈知离勉强笑道:“能有地方落脚便不错了,多谢你了。”
说话间她探了探花久夜的脉,脸色更沉,沈知离对南疆蛊毒完全不了解,但能感受到花久夜那从五脏六腑里透出的虚弱。
掀开被褥,只见花久夜的脸上和手上的肌肤同时浮现出一层诡异的图腾,眼角微微渗血。
柳瑟定睛一看,突然“啊”了一声。
沈知离奇怪:“你怎么了?”
却听柳瑟颤声道:“这位公子身上的,难道是蛊皇?”
见沈知离迟疑着点头,柳瑟定了定神,又道:“公子这症状恐怕是使用蛊皇过度遭到了反噬……”
沈知离:“很严重?”
柳瑟停顿了一下:“蛊皇乃是最尊贵的存在,只有……才有,一旦植种成功便与宿主的寿命相连,克服百蛊,但倘若过度使用不止会被反噬寿命也会……”
沈知离:“会短命?”
柳瑟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沈知离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床板上的花久夜突然惊醒,一把攥住沈知离的手腕。
沈知离被攥得生疼,刚想甩脱出来,却听见花久夜无意识的呢喃:“……哥哥对不起你,小雅小雅……”
显然他还没醒,神色显得极其痛苦与煎熬,手也攥得极紧。
他恐怕是把她当成他的妹妹花久雅,沈知离的心一下软了。
柳瑟上街买了饭食带来,回来时柳瑟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对沈知离道:“外面贴满了姑娘和公子的通缉画像,姑娘切勿随便出去……”
沈知离刚想答话,柳瑟身后突然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一见床上的花久夜,立刻推开沈知离扑了上去:“爹、爹……”接着,一脸鼻涕眼泪的往上蹭。
沈知离:“……”
柳瑟:“……”
良久,沈知离叹气:“原来那个负心人真的是师兄么?”
话音未落,柳瑟已经拉过花骨朵,急切道:“快回来,瞎说什么!”
转头又对沈知离解释:“姑娘不要误会!虽然这位公子的确和我夫君有些相像,但并不是的,他……也不会这么狼狈的出现在我面前。”
沈知离松了口气,刚说一句:“没关……”便被打断。
花骨朵委屈瘪嘴:“娘亲,我好想要爹……”
柳瑟心疼的搂着花骨朵:“骨朵乖,爹他会来找我们的……”
花骨朵眼眶红了起来,大叫道:“娘亲,你骗人!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次,可是爹……他明明就是爹!骗人骗人,他就是的……”
说着花骨朵一把挣脱开柳瑟的怀抱,两步冲过去拉住花久夜的另外一只手,两颊鼓起着对沈知离恶狠狠道:“你这个狐狸精,快放开我爹的手!”
沈知离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花骨朵大着胆子高声重复:“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沈知离:“……”
莫名的觉得有点安慰。
原来她这辈子还有被人叫做狐狸精的机会……
正在这时,床上的人猛然坐起,满脸惊惶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