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裴安竹他们三人眼前的,已经全然不是个墓地了。
他们顺着眼前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往前走,穿过院子里的青林翠竹,绕过园的假山奇石,便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喧闹声。
那声音似乎从前院传来,嘈嘈杂杂,相互交织——
人声鼎沸,有人高谈阔论,有人推杯换盏,有人醉后大笑,有人低吟浅唱……
期间还夹杂着多重乐器声,唢呐、二胡、古筝、琵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十分动听,引人入胜。
沈悦然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猜测道:
“这应该就是在开宴会。”
“八九不离十了。”裴安竹点头,“之前孙先明也说,做梦梦见自己成了个乡绅员外,带着礼物赴宴喝酒,描述的场景跟咱们听到的很相似。”
三人继续往前走,可没等一会儿,他们身上的衣服就变了。
从干脆利落的现代装束,变成了宽袍大袖的古代装扮——
裴安竹和沈悦然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裙子,头发梳成那个时代的发髻,头戴发簪,鬓边还有步摇垂下,一步三晃。
至于杜警官,则是跟孙先明形容的一样,穿着葛布长衫,一副乡下有钱人家的财主模样。
“这也是幻境?”杜警官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伸出手摸了摸,震惊地合不拢嘴。
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是,这是幻境在催促我们,该去赴宴了。”裴安竹点头。
连衣服都给她们准备好了,简直不要太贴心。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去,没多久便到了前院的人群聚集地,却见整个场地上,起码摆了有二十桌席面。
每一桌席面上,都坐满了客人,大家一边喝着酒吃着菜,一边看着最前方的戏台,那上面正有戏子在婉转咿呀。
这动静,不仅杜警官和沈悦然震惊,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也被震撼了:
——我勒个去!我看的真是玄学直播?
——他们就跳了个三四米的坑洞,结果一秒钟穿越回古代?
——这真的不是什么剧组在拍戏吗?
——好家伙,从他们跳下洞里开始,我就捂住了脸不敢看,生怕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鬼或者尸体,结果???
——这真的是地下坟墓?莫不是在逗我吧?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我说我看到一群鬼在地下吃吃喝喝,看戏取乐,日子过得老滋润了!
——果然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
裴安竹没管弹幕上说什么,主要这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个园子里的鬼虽然多,但大多数都没什么戾气,反而都很平和,是很难得一见的温和鬼。
没有太多喊打喊杀的怨气,对观众们的影响就小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鬼突然出现,走到裴安竹他们面前,开口说道:
“客人到了?那就请入席吧!”
他说话时语气自然,神情理所应当,就好像裴安竹他们原本就是这家主人邀请来的客人,而不是什么外来闯入者。
这也足以证明裴安竹的推测:这个墓地的主人,对生人没有恶意。
“劳烦小哥带我们入席。”裴安竹也很自然地回应着。
裴安竹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对于那种为祸人间、伤天害理的恶鬼、怨鬼,她出手自然毫不留情。
可像墓主人这种,生平少见的善鬼,就算死了这么多年,平素也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喝喝酒、唱唱戏,她也就没必要一上来就对人家赶尽杀绝。
最起码,得给对方一个选择的机会。
男鬼小厮带着裴安竹他们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鬼群,来到了靠近戏台的一张圆桌旁。
圆桌上没坐几个鬼,除了两三个中年男鬼在干杯喝酒之外,剩下的座位都空着,那小厮便让裴安竹他们三个坐在这儿。
这圆桌的位置很巧妙——
它位于整个园中桌席的正中,被其他圆桌以一种“众星捧月”的姿势,牢牢地半包围着,正前方就是戏台,没有人遮挡视线,可以将台上的场景看的十分清楚。
这位置,一看就非同一般。
沈悦然放眼望去,只感觉自己像是被鬼包围了一样,哪怕这些鬼只想着喝酒看戏,对她没有恶意,但她也能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的丝丝寒意。
那是一种凡尘俗世没有的阴冷。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就按照墓主人安排好的幻境来?不需要做点别的,留个后手吗?”
“不需要,坐下看戏吧。”裴安竹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台上那些人,可都是几百年前的梨园名角儿,一嗓子能叫天下人趋之若鹜的那种,等离开了这里,哪怕你家再有钱,也看不到这样的阵容了。”
沈悦然对裴安竹很信任,既然对方发话了,那她就什么也不说,乖乖坐在椅子上,认真看戏。
杜警官也有样学样,桌上的酒菜不能吃喝,但戏却是可以看的。
台上的名伶身段窈窕,纤腰婉转,裙摆飞扬,长袖起落,一抬手、一低头,于浮光掠影里唱出了悲欢离合。
“三位,这出戏怎么样啊?”突然间,桌上有个中年男鬼开口问着。
裴安竹三人循声看去,却见他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们,就像是一个寻常戏友,在跟她们聊天。
杜警官和沈悦然是不敢贸然回答鬼问话的,尤其是素不相识的鬼。
这种事,一般交给裴安竹。
裴安竹也当仁不让,神色自若的跟男鬼交流起来:
“我觉得这出戏不好。”
“不好?哪里不好?”男鬼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沉,颇有种她要是说不出来,就要承担后果的模样。
“太悲惨了。”裴安竹叹息着摇摇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才是,何必要把自己整的凄凄惨惨,自己不好过,身边人也难受。”
“哦?你也觉得该及时行乐?”男鬼问着。
“那是当然,人活于世,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裴安竹说着,又指了指戏台,“这戏文里唱的,都是些杞人忧天的东西,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可知道,台上这出戏文,是今日请客的宋老爷,亲自撰稿的?”男鬼脸色沉沉,“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的东西不好,你敢批评他的戏文,他会生气的!”
男鬼话音落下,周围的气温似乎都低了几度。
沈悦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连忙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而杜警官仗着年纪和阅历,勉强还能稳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