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身外化身
南海元龟殿。
易周坐在禅房的青云石榻上,第三次默运“太玄神术”,推算着有关白沙岛的一切。可是和之前两次一样,除了模模糊糊的一些大概情形外,敌人的相关布置、对策,以及来历、援兵,甚至自己的孙子受何人蛊惑,前往盗取芝仙,种种细节,依然一点儿也占算不出头绪。自从当年偶然搜寻到海底天书,学会这推衍之术以来,这种混沌不明的情况却还是他破天荒的头一遭遇上。
“果然是天外散数么?!”
易周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看来静儿从峨眉带回的消息果然不假,罢了,既然长眉真人遗笺明示,此人于我元龟殿关系重大,乃是未来绝大隐患,说不得,也只能不惜一战了!”
易周步下云榻,推门而出,两个面貌相似的道童正恭恭敬敬地守立在门口,见到易周,双双伏地行礼,口称祖父,正是易家第三代的两个宝贝孙子,未来峨眉七矮中的易鼎和易震兄弟。
其中易震的手臂当日被允中斩断,回宫之后,经过易周夫妇的悉心调养,早已痊愈,心中对于白沙岛诸人,却是切齿痛恨,又缠着祖母要了两件厉害的法宝,一心想要再去白沙岛报仇,偏偏祖父持重,一面邀请海外道友,一面潜心推算,想要谋定后动,一举成功,拖延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才算正式下了决心。
“震儿,祖父有一句话要问你。”
易周突然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易震,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沙岛千年芝仙之事,究竟是何人向你透露?”
易震闻言,先是一愣,又低头思忖了好一会儿,奇怪的是,此事明明应该有人告之,可是究竟是谁,却任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甚至当他强行回忆时,头脑里还有一阵阵刺痛传来,令他苦不堪言,易震只能抱着自己的后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停地说道:
“祖父,震儿……,震儿想不起来!”
一旁的易鼎看弟弟这副样子,不由大为奇怪,不过是数天前的事情,弟弟怎会如此健忘?!易周却似乎心中早有了准备,并没有显出意外的神色,只是心中不由越发的警惕起来:
“看起来,这白沙岛之事,果然大有蹊跷,除了我元龟殿和峨眉派外,只怕暗中还有不少窥伺挑拨之辈,只是对方居然也能蒙蔽天机,干扰自己的术算,齐真人所谓的道长魔高之论,果然并非虚言。”
“震儿,起来吧,咱们走!”
说着,易周缓缓扶起自己的孙儿,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盯着白沙岛方向,冷冷说道,
“再去会一会那个晓月和尚,老夫要让他们知道,在这南海地界之上,我元龟殿易家,绝不是他可以漠视无礼的!”
排云驭气,风雷激荡,元龟殿一众散仙除了奉命留守的大妾林明淑和远在峨眉的易静,其余诸人包括前来应援的青萍岛主洪真武、铁背岛主呼侗、飞鸿岛主展舒、王娴夫妇四人,一同起身,径直往白沙岛而来。碧波无垠的海天之际,只见得数十道各色剑光纵横飞驰,疾若流星,已经平静许久的南海,随着晓月师徒的到来,终于掀起了第一次的滔天巨浪!
“晓月禅师,我等已自上门,你怎可紧锁烟云,闭门不纳,岂是待客之道?!”
易周等人一到白沙岛,便见得此处气象与之前大不相同,尤其围绕着中心的碧鸥峰四面,密布着无限烟云流转,其间更是星光闪动,隐隐绰绰,虚实难辨。
好在易周家学渊源,最擅长的便是占算和阵图之道,一见之下,便猜此阵十有八九正是峨眉的镇山第一大阵两仪微尘阵,想起之前曾听老齐说过此阵厉害,非有绝高法力并知悉其中玄奥者不能破之,可是欲想发挥此阵威力,却需要有六件纯阳之宝为辅,看此情势,只见云气潜变而无乾天罡煞,想来不过是徒具一个空架子而已。
易周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定,又见阵中晓月全无回音,越发以为对方怯战,冷笑一声,回头对着众人言道:
“看来晓月和尚空有盛名,其实难副,竟然无胆应阵,想当年长眉真人何等的身份眼界,居然会收了这么一个草包徒弟,岂不辱没了他一世英名?”
易晟因妻子二人上一回在此栽了跟头,早有报复之意,闻听老夫之言,嘿然不语,排众而出,手中却扣着一枚癸水雷珠。此珠乃是水母旋姬独门法宝,易晟因当日偶游北海,见到屠龙师太弟子癞姑正在追杀两个修士,易晟认出这二人,正是昔年和老父拜访水母金阙时见过的宫中侍者唐寰和刘霞台,彼此也算略有交情,便自出手为双方解斗,癞姑知道易家和峨眉的交情,训诫了唐刘二人两句,也就罢手告辞,这两人却感谢易晟救命之恩,并以此宫中至宝相赠。
易晟一来痛恨晓月等人伤及妻儿,二来又一心要在家人和外岛诸友面前显示手段,故而一上手便使出杀招,想用癸水雷珠将白沙岛连人带岛一并炸沉,正照着前面云层掷去,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岛上传出,说道:
“你用此歹毒法宝,不怕伤及生灵么?!”
说话间,眼前云层犹如万马奔腾,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中间露出一座险峻山峰,峰顶正站着晓月禅师师徒四人,一个年轻的小和尚立在阵前,一面说着,一面扬手放出一团栲栳大的银光,将癸水雷珠包裹在其中。易晟见那水珠刚刚想要炸裂,吃银光一照,竟是迅速凝结成了一团寒冰,里头幽兰色的雷火也失了光彩,一并封闭在了其中。
“雪魂珠?!”
易周毕竟年老成精,见多识广,知道天底下能够克制水母阴雷的,除了土木神雷、二行真气之类专克水族的法宝,便只有千万年月魄寒精所聚的雪魂珠,想不到一见之下,才知果然神妙。易晟见水雷无功,丢了颜面,越发切齿,不待老父吩咐,和妻子绿鬓仙娘韦青青一起,长啸一声,放出飞剑,朝着鹿清刺来。
两人剑光未到,鹿清身后,一个黄脸汉子冷哼一声,抬手间放出二十多道赤色光华,迎上前来,斗在一处,易周这边见主人已自动手,自然不好意思再为作壁上观,互视一眼,也各自催动剑光法宝,朝着碧鸥峰围拢杀来。
此时,不远处却有一片妖云飞行而来,到了白沙岛上空,显出一个妇人,骨瘦如柴,细眼疏眉,小鼻小口,两颧高耸,面白如纸,周身仿佛笼上一层淡烟,活像吊死鬼一般,偏偏行动说话,故意做出媚声媚气的丑态,只见她朝着青萍岛主洪真武白了一眼,道:
“你这老鬼,不好好在岛上享福也就罢了,怎来搅扰晓月大师清修?!莫非你不知我与平生第一至交许仙姑正在岛上做客么?!还不与我收了飞剑回去!”
两边人物见洪真武一派仙风道骨,清癯气度,想不到居然会和这么丑怪的妖妇乃是前生情侣,冤孽纠缠,不由心中暗笑,洪真武也似觉得脸上难堪,偏偏又不忍呵斥苛责,老脸一红,竟是回头朝易周拱手说道:
“家门不幸,贻笑大方,老夫实无颜在此,还望道兄海涵!”
说着,也不待易周挽留,径自长叹一声,从袖中飞出一片青霞,裹住妖妇身躯,道一声疾,双双破空飞去。
易周也未想到这个强援尚未动手,居然就被人劝退,晓月和尚显然早已布下应战之策,只可恨自己一上手便自失了先机,正要招呼身后家人一并上前夹攻,刚刚转过头去,只见身后一道白光如电一般闪过,紧接着自己的小妾林芳淑猝不及防之间,竟被腰斩成两截,元神脱体飞出,裹在一幢烟云之中,更是神色惊慌,急急逃命。
那白光中又一个鹿清显出身形,正在指挥着几十道红光追杀林芳淑元神,易周惊怒之下,才知道这个晓月的弟子居然已经修炼出了第二元神身外化身之术,趁着自己骄傲大意之际,偷偷用隐身法绕到身后,一举手间,先杀了自己的妾室,又用藏传红教中专戮元神的修罗刀意欲连元神也一并消灭。
新仇旧恨,急忿交加,由不得这个数百年功行,纵横南海的元龟殿主怒发冲冠,状若发狂,什么规矩、计划尽都抛之脑后,十指齐张,发出七八道黑白两色的虹光,朝着鹿清席卷而去。剩余诸人也一面警戒,一面各自动手,白沙岛上,顿时一片呼喝之声响起,两方也自捉对厮杀起来。
当下晓月禅师独战易周,万妙仙姑许飞娘对战杨姑婆,病维摩朱洪迎战易晟和韦青青夫妇,鹿清一人独斗飞鸿岛主展舒、王娴,申若兰大战铁背岛主呼侗,俞允中则利用岛上地利之便,迎战易鼎易震两兄弟,一时间剑光宝气飞腾上冲,吓得四周海岛鸟群,俱各逃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