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积外功鹿清独上天门岭,叹奇缘母子重逢七煞阵(上)
“毕竟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独自飞行在前往天门岭的云路之中,鹿清对于许飞娘和马觉等人的漠然兀自叹息不已。
“难怪自从太乙混元祖师兵解之后,这五台派会衰落至此,如此不畏天道,不修功德,只怕永世要被峨眉派压在头上不得翻身呢。”
鹿清一通腹诽,摇头无语。虽然天门神君林瑞也算得上是占山为王的异派有数高手之一,可是跟峨眉、青城的那些掌教长老或者佛门巨擘相比,渺小不啻蝼蚁,五台派如果当真试图振兴,岂能对这般妖人都如此畏首畏尾,蜷缩不进?!
况且,这些以生魂炼制的法宝,最干天忌,若能助其超脱,便是极大的功德。在原著之中,连妙一夫人荀兰因这样已参玄门上乘妙法的人物,也不愿放弃解救生魂的功德,足见这份“外功”对于修道人来说何等要紧。自己又恰好刚刚得到了太乙五烟罗这样强悍的防御法宝,只要计划周详、下手迅速,一举破掉那只六六真元葫芦,再仗着这五烟罗之利,远远逃遁,那林瑞又能奈我何?
鹿清一面想着,一面加速飞行,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天门岭便已在眼前,和群峦叠嶂的四门山不同,此处却是单峰独树,高插云端,围绕在天门岭四周,乃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有湖有田,房舍掩映,炊烟依依,鸡犬相闻,一派世外桃源的风情。
鹿清原本还怕山大林密,找不到林瑞的居所,如今一看,除了这天门峰之外,根本并无其他地方能藏匿洞府,当下并不怠慢,催动剑光便朝着峰顶直直飞去。
过了山腰,四周温度渐渐降低,山坡上的树木也变得稀松瘦直,只有林间云雾,越发浓密,隐隐间,还有凄厉的野兽嘶叫声从雾中传来,细细一听,却又再无声响,鹿清想起有关林瑞驭使兽奴的种种传闻,心知自己必已越来越接近妖人巢穴,不敢托大,连忙落下剑光,捏起一个灵诀,用土遁法朝前而去。
正行不过数十里,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把鹿清吓了一跳,收法一看,却是一座山间瀑布,珠帘一般悬挂在百丈山崖之上,清澈冰洌的泉水汇聚成流,垂直落下,激起无数水珠,又化成一片弥漫四周的白雾,煞是雄伟壮丽。鹿清见是虚惊一场,正要继续赶路,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喝叫:
“何方妖人,敢来我天门岭放肆!岂不知天门神君座下弟子甘象的厉害么?!”
鹿清连忙回头,却见一人一兽并肩站立在一株老树之下,左边一人身材魁梧,头上胡乱打着一个发髻,身穿黄色道袍,手中持一柄钢叉,黑云缭绕,正向着鹿清怒目而视。旁边则是一头高大山熊,双腿直立,背上负着一只竹筐,里头沉甸甸的装着七八条鹿肾,鲜血淋漓,气味刺鼻。
鹿清记不清书中有关甘象其人其事,见他说话狂妄,正要回应,却看见另一侧树林中流星一般飞出三道剑光,将甘象团团包围,落地现出一长二幼三名美貌女子,俱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为首一人娇叱道:
“妖道,速速交出从卧云村中劫掠来的孩童,否则,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甘象一见那三名女子,夷然不惧,狞笑一声说道:
“欧阳贼尼,休的夸口,不过是学了些老乞婆的皮毛本领,竟然来我天门岭撒野,今日便让你来得去不得,正好连这两个雏儿一起擒拿下来,送我师尊面前请功!”
那三名女子闻言大怒,不再废话,各自将剑光祭起,朝甘象飞刺而去,那甘象从怀中掏出一面黑幡,略一晃动,便见四下里黑云滚滚,铺天盖地一般,中间夹杂着无数道粗细不等的黑气,盘旋缠绕,鬼鸣啾啾。不仅那三名女子被包裹其中,就连鹿清也被一并圈在了妖法阵中。
“师妹小心,这是妖师林瑞亲传的反七煞诛魂大法!”
那年长道姑一面呼叫,一面收回剑光,牢牢护住身形,那两名年幼少女则是猝不及防,稍稍愣了片刻,等再想收回宝剑时,见那些黑气已将自家剑光束捆在了烟雾之中,任她宝剑乃是玄门真传,能将黑气随意砍断,可是不过片刻,黑气便再次凝聚成形,将剑光敌住,不使回转。
此时,又听甘象在外呵呵笑道:
“三名贱婢已入道爷阵中,速速献宝投降,随我回去山中享乐吧!”
那两名少女脸色通红,又羞又急,双双不约而同从怀中取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咒,扬手祭起,便有两声霹雳一般的巨响,震得全山回响不已,那原本厚厚密密的黑云烟雾,也顿时消散无踪,地上只留下了一人一兽两截尸体和那一筐鹿肾的残渣。
“两位师妹也太性急了一些!”
年长道姑见破了妖阵,却并无欣喜之色,反而上前埋怨道,
“师傅所赐灵符,威力巨大,区区妖徒,何以克当?!原本只需一张破阵足以,现在却一下子浪费了两张,等你我上了天门峰顶,还不知能否虎口拔牙呢。”
那两个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莽撞,闻言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这当儿,山坡下又是一阵呼喝之声传来,几十个精壮乡民,正手持刀剑钩叉,满头大汗攀爬而来,为首的一个男子,四十上下年纪,体态矫健,目光炯炯,手持一柄宝剑,当先而行,看见那年长道姑,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连声说道:
“霜妹,可曾找到妖人洞窟?”
那被称作霜妹的道姑脸色沉静,不忧不喜,闻言只是冷冷说道:
“适才遇上妖人弟子甘象,被我两位师妹出手杀死,却未见那些孩童,想来必是被抓到了峰顶洞中,我等正要前往,你们俱是凡夫俗子,同去无益,速速回转村庄,保护老小要紧!”
那领头的汉子神色一正,慨然说道:
“珩儿等人被妖人抓去,我萧逸身为一庄之主,岂能坐视不管,即便不自量力,也要与那妖人斗上一斗!”
那道姑越发冷笑,说道:
“我自被你狠心赶出村庄,天幸偶遇恩师大熊岭苦竹庵大颠上人,苦修道法数十载,方才身剑合一,炼成剑侠境界,饶是如此,亦不过初窥门径,不敢正撄妖师之锋,此次听闻村中不少孩童被妖人抓走,虽欲前去援救,又恐本领不济,所幸恩师垂怜,各赐了三道灵符,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冒险上山救人,能否成功尚在未知之数,尔等又欲一并前往,妖人向来警觉,万一打草惊蛇,我们岂不首尾难顾,救逃两难?!”
那萧逸听道姑说得有理,脸色失落,不住叹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临了却只是说了“小心保重”四字,偏偏那道姑还不领情,看都未看一眼,只是转身过来望着鹿清问道:
“不知道友仙山何处?师承何方?来此天门岭又意欲何为?”
鹿清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已经大致想起了这两人的身份,这年长道姑名唤欧阳霜,和那中年汉子萧逸,原本是卧云村中一对璧人,可惜因小人挑拨,误会重重,最终欧阳霜被赶出村子,流落荒山,恰遇大熊岭苦竹庵的庵主大颠上人郑颠仙,收为弟子,传授道法,并在山中为郑颠仙种植七禽果树,准备异日喂养金蛛元江取宝。此刻听欧阳霜问及自己,知道颠仙也是峨眉一路,不敢全盘托出,只是随口漫应道:
“我乃云贵散仙,只因祭炼的一桩法宝被妖道林瑞强抢而去,今日上门,乃是寻他算账!”
欧阳霜饱经世故,看鹿清言辞闪烁含糊,知道必有隐情,又见方才甘象施展妖法时,将鹿清一并暗算在里头,想来双方也是仇眦,此去天门山,正愁缺少帮手,此人若能助益,也是两美之事。想到此处,欧阳霜含笑说道:
“我等也是前来找那妖道林瑞的晦气,要救出村中被掠的孩童,既然与道友乃是一般目的,何不联手同行,各取所需?!”
鹿清知道林瑞师徒抢夺孩童,恐怕正是为了祭炼六六真元葫芦之用,双方目的相同,正好互助。那欧阳霜又为他介绍了同来的两个师妹,乃是一对孪生姊妹,一名慕容昭,一名慕容贤,入门的时间还在欧阳霜之后,不过她们的资质远胜欧阳,如今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鹿清略略行礼,因心中记挂那只葫芦,毕竟不能放心,一味催促众人赶紧动身。欧阳霜向与萧逸同来的一个青年交代了几句,便招呼鹿清三人,各用遁术,继续往天门峰顶而去。
转眼间,四人已到林瑞洞府之前,这里又是一番凶恶景象,中间的大石崖上,高高的树着一面污浊血腥的妖幡,腥臭之气,老远便闻得一清二楚。妖幡四周,怪石零乱堆放,看似毫无章法,在欧阳霜的眼中,却内含正反七煞相生相克的妙用,一旦有人冒失进入,又不懂破阵之法,便要吃那主幡摄神炼魂之苦!
“大家小心,妖阵厉害,不可擅入!”
欧阳霜和鹿清等人正伏在阵外观察,只听得洞门一阵开阖之声,从中走出一个大头矮胖道童,手里举着两面小幡,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少年,却是负手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胖道童见了,冷笑一声道:
“沈师弟,适才山中凭空一声霹雳巨响,颇为异常,师父命我等前来主持洞前阵法,以防有人捣乱,乃是信任器重之意,似你这般闷闷不乐,却是何故?莫非还在为洞中那些男女少年不平?”
那瘦长少年闻言一凛,知道这个师兄平素最擅长的便是饶舌告密,搬弄是非,师前邀宠,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三年奴期,脱皮化人,正该努力表现,赢取妖师信重,将他一身本领学到,好为前师报仇,如何能在人前落下话柄?!闻言连忙强装笑脸说道:
“师兄说哪里话,师门恩重,报答尚且不及,如何会心存不满?!”
“既然如此,你我各守一边,千万小心了!”
那胖道童不再多言,将手中妖幡分出一面交给师弟,两人各驾剑光分踞在妖阵两侧,严阵以待。欧阳霜见林瑞防守如此严密,心中不由焦急万分,就连一旁的鹿清也是眉头紧皱,毫无办法,原本他想着能够悄悄的摸进其洞府之中,毁坏掉真元葫芦后便立即远遁高飞,想不到,妖人防备周详,早早用阵法将洞府封锁起来,自己则躲在里头祭炼法宝,着实狡猾。为今之计,竟是只剩强攻一途!
众人正在忧急,突然间两道白色剑光从空而降,射入妖阵之中,妖阵上下顿时黑云翻涌,鬼啸声声,好在鹿清双目昔日蒙芝仙****,能够洞悉九幽,此刻用尽目力朝里望去,只见两个青年男子正闯进黑雾之中,运用剑光不断突破前进,先还颇为顺利,可是待得那一胖一瘦两名妖徒晃动黑幡,飞出数道怪蟒似地黑气与剑光斗在一起,那两人便渐渐显出不支之状。
鹿清见这两人的剑光正而不邪,应该是正教门人,却又不是峨眉家数,心中也是疑惑不解,正要上前冒险相助,那其中一名男子却从腰间取出一枚弩箭,扬手便是一道金碧色的箭形奇光,尾部又喷射出万丈红焰,周围那黑雾仿佛吃火焰烧成灰烬,逐渐消散开来,显出整座阵势的原貌。
那胖道童心中愤怒,干脆将反七煞诛魂之阵收起,提着一柄钢叉,指着阵中那两名年轻男子,问道:
“何方小辈,竟敢坏我阵法?!”
那两名男子尚未回答,鹿清却只听得身边欧阳霜惊呼一声,一道剑光从他们隐伏之处飞出,横在阵中乱石之间,欧阳霜目光迷离,手足颤抖,只是望着那两个年轻男子,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么?璋儿,玢儿,真的是你们么?!娘不会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