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阴魔初露峨眉正法显神威,妖人授首飞娘慨赠五烟罗(上)
“折中之策?!”
鹿清越发糊涂,不知道许飞娘和这飞天夜叉马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错!”
马觉有些激动地说道,
“飞娘之意,乃是希望道友能隐名拜入我派太乙混元祖师名下,这样既不用脱离晓月大师的门庭,又承袭了我五台派法乳,再由飞娘替她师兄传授道法,异日若是飞娘不幸,为峨眉所害,则我五台一脉,就要仰仗师兄延续了。”
马觉说到此处,竟是肃然动容,满面戚戚之色,让鹿清不由大感意外,连忙说道:
“许仙姑厚爱,鹿清实不敢当,况贵派虽然失了首领,人丁依旧兴旺,高手辈出,各隐名山,如摩诃尊者司空湛、阴长泰等俱都是海内知名人士,何至于许前辈竟要如此谨慎,教外别传?!”
马觉闻言,不由又长叹一口气。
“司空等人,畏惧峨眉如虎,龟缩深山之中,全无昔年气度,早晚间被峨眉铲除,何足道哉!况且峨眉势大,早已是各派公认,就如眼前慈云寺一战,峨眉主要人物不过来了一个苦行头陀,可嵩山二老、优昙贼尼,甚至一向不与俗世的李静虚都来出手帮忙,何等煊赫?!我五台派是峨眉死敌,彼向以魔教妖邪视我,飞娘这些年又心心念念便是为祖师报仇,两家早晚之间有一番生死大战,到时候若是不幸失败,岂不断了我混元祖师一脉所传,故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马觉少顿片刻,望着鹿清恳切说道,
“师兄资质根骨不在峨眉众小辈之下,又有晓月大师和哈哈老祖庇护,或能躲过峨眉杀劫,为我五台传下道统,则真万世之功也!”
说着便要大礼下拜,鹿清吃了一惊连忙伸手阻拦,心中却早已是一团乱麻。
“全乱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鹿清暗自思忖,
“许飞娘居然要将五台派的道统传给自己?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更是完全脱离了原著描写的意外情节。这个一天到晚跟峨眉作对的许飞娘究竟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是算出自己乃穿越之客,改变天数的关键,这才想出这一招拉拢之策?”
不可能啊!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被许飞娘算出,那峨眉派三仙二老之辈以及一众佛门僧尼巨擘,岂不更是洞若观火,只怕他们早就不顾一切找到自己,金光大手,太乙神雷,将自己轰成残渣,岂会任由我逍遥作乱?!天意精微,无论仙凡,毕竟都还是不可能完全掌握的吧。
鹿清旋即否定了自己身份泄露的想法,望着马觉只是发愣。话说这五台派虽然是原著中的大反派之一,可是也绝非一无是处,至少在练剑之法上颇有独到,不说太乙混元祖师的五毒剑、许飞娘的百灵、天魔诛仙剑,就是小一辈弟子中法元的红蛛剑、岳琴滨的神婴剑等都是颇为厉害,若自己真的能继承其术,炼出宝剑,岂不正好和峨眉派那些紫郢青索之类的无敌飞剑一教高下!
马觉知道鹿清有些心动,又继续说道:
“飞娘为表诚意,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道友。”
“哦?”
“道友可听说过我混元祖师昔年炼魔防身第一至宝,太乙五烟罗?”
鹿清闻言,连连点头,那可是蜀山全书中数得上的防御类宝物,几经转手之后,被李英琼等人得到,用来封锁依还岭洞府,在千年老怪兀南公的强力攻打之下,依旧坚持了好些时候,证明了其巨大的价值。
“当年峨眉斗剑,若不是被叛徒盗走此物,我太乙混元祖师也未见得就会输给东海三仙!”
马觉唏嘘言道,
“说来也巧,那叛徒与令师兄同名同姓,也叫朱洪,因知道我教下众人俱都恨他刺骨,这些年蛰伏不出,经我多年访问,俱都不见踪迹,直到前几日,偶然从天门神君林瑞口中知道他的下落,原来此人现正在四门山中隐居,还勾搭了一个妖妇,名唤追魂娘子倪兰心,仗着太乙五烟罗和一部天书,同恶相济,为害一方,飞娘欲与道友明日共同前往,除害夺宝,事成之后,愿将太乙五烟罗赠送道友,以酬辛劳!”
鹿清心中大动,太乙五烟罗确实是防身至宝,若许飞娘真的愿慨然相赠,对于自己大是有利,也证明了其传道之诚意,自己岂能拒绝?!想到此处,鹿清点头笑道:
“反正离慈云寺斗剑之日尚有几天空闲,许前辈若有差遣,晚辈敢不尽力!”
马觉见鹿清答应,高高兴兴定下了明日后会之期,这才分手。
鹿清回到客房之中,盘膝在云床之上入定,先是运行了一番哈哈老祖的《都天魔经》,只觉得今日尤其入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真气从丹田之中,缓缓透出,运行十二周天,豁然通达,说不出的畅快。鹿清心中大喜,先还以为是自己功行进步,不料再运行峨眉的《大玄天章·吐纳篇》之时,却发现真气突然壅塞凝固,流转艰难以极。
“糟糕!”
鹿清有些惊慌起来,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正邪两家心法之间的冲突拮抗,之前晓月最担心的也正是在此,所以才会让朱洪和鹿清两人分习不同的道统,谁料长狄洞之行,鹿清被哈哈老祖看中,传授《都天魔经》,终于还是入了魔道。这两年来,鹿清时时忧心于此,却又未曾察觉有异,正觉自己是否多心,不料今日却突生事变,原本小有所成的太清仙气,不知怎么的,居然无法凝聚运行!
鹿清又试了几次,依旧滞涩无比,这下子鹿清倒是动了牛脾气,不再去想那些正邪利害之辩,只是安安稳稳地盘坐在床上,明心静气,一念空灵,坚定地默然运行起《大玄天章》来,无论那真气如何缓慢艰难,鹿清只是不肯停下,这一番对峙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鹿清只觉得胸口中豁然开通,仿佛一段几十年无法开悟的禅宗公案被临济棒喝,顿悟明了,又似黄河下游大堤被冲,水流疾灌,一泻千里,那道太清仙气也终于再次运动自如起来。
这一动,鹿清的头脑中便是一片清明。有关五台派和许飞娘的种种一一闪过,想到之前自己还费尽心机地想要晓月师傅跟他们撇清关系,现在却因为一些法宝秘笈之利,不仅对他们毫无戒备,甚至还汲汲于求,言听计从,当真是惭愧莫名!
想到此处,耳目迷离之间,鹿清似乎看见眼前现出一个三尺高下的骷髅鬼头,纵横跳跃,啾啾乱鸣,浑身上下冒起丝丝白烟,仿佛受了极大的痛楚,龇牙咧嘴,张着大口朝鹿清咬来,鹿清连忙飞身后退,却见那鬼头飞到一半,突然停下,身体不停鼓胀,最后“砰”地一声化作一片白色飞灰四散。
呼……
鹿清也在这一声爆炸中幡然醒来,抬头望着窗外,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朝阳初升,古旧的窗棂间,有晨风丝丝而入,鹿清一个激灵,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满是冷汗,淋漓如水,这一番道心争斗,当真是险恶异常!
“那鬼头莫非就是所谓的阴魔?”
鹿清回忆前情,依旧心悸难平,虽然他知道这些上古魔经之中,往往附有魔头作祟,可是自己不过是修炼了短短两年工夫,一旦发作,便有这般威力,若是长此以往,还不知要经历怎样的艰难。不去说尸毗、石神这样的千年老怪,就是晓月师傅,百十年来要牢牢压制住自己的魔性,又不知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呢?!
鹿清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马觉的声音:
“鹿兄可在房中?”
“马道长少待!”
鹿清想起和许飞娘之间的约定,虽然自愧逐利之心竟至勾动阴魔爆发,可是昨日话已说出,毕竟不便反悔,况且原著中的朱洪也确是穷凶极恶之辈,若能早早铲除,也是积累功德的好事。
想到此处,鹿清一面答应,一面起身漱洗,这才来到门外,马觉见他终于出来,连忙上前说道:
“飞娘适才传书而来,她此刻已经动身前往四门山,咱们事不宜迟,赶紧追上去吧。”
鹿清点点头,两人也未知会寺中诸人,双双驾起剑光便往东北而去。
一路无话,不过一个对时光景,忽然身下云层之中,飞起一丝银光,鹿清还在惊疑,马觉却面露喜色,朝鹿清一挥手,两人拨转剑光,疾驰而下,落到一座树木繁密的小山头上,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从林间步出一位三十许岁的美貌道姑,手持拂尘,背插一剑,身穿一件绛紫色宽袖道袍,腰间束一根丝绦,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正是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
“许前辈!”
鹿清上前深致一礼。许飞娘忙敛衽回道:
“道友不必多礼,如今我们都是同门一体,虽则论辈分,贫道痴长些年月,但道友所承袭者,乃我五台混元祖师道统,身份不同一般,又是隐名拜师,贫道岂敢以师长自居。”
与之前因为薛蟒之死而阴冷凶狠的神色不同,这一回的许飞娘,和颜悦色,声音轻柔,听上去便有一种令人亲近的感觉。鹿清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这个蜀山版的“申公豹”,这个令无数修道之人前仆后继去跟峨眉对抗,又落得凄惨下场的“罪魁祸首”,除了美貌和阴狠,在她如喜如蹙的眼眉之间,似乎还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怨。
“飞娘,可曾查探到朱洪的巢穴?”
身旁的马觉一边环顾四周群山,一边低声说道,
“据林瑞所说,朱洪久居此山,颇为警觉,每次祭炼宝物,都用黑神幡将四周笼罩,一片烟岚,难以分辨,因林瑞为了祭炼独门的血焰针,命座下那几个兽奴去四门山各峰顶采摘血河花,结果误打误撞之下,闯进了朱洪的法坛,原本朱洪要将那兽奴当即杀死,偏巧林瑞至交九环山赤身教教主鸠盘婆门下弟子铁姝偶然经过,出手救下了那兽奴,这才让林瑞知道了朱洪的底细。只是自此之后,朱洪也越发谨慎,这四门山方圆几百里,若是就我们三人,要一一搜查,那可是大费周章啊。”
许飞娘笑道:
“哪有如此麻烦之事?!黑神幡虽然神妙,毕竟还是依照我五台派天书记载所炼,莫非只有他朱洪会用么?”
说话间,许飞娘掐指禹步,越走越快,口中念念有辞,只听她道一声“疾”,手中拂尘甩动,便有一道黑烟窜出,许飞娘向鹿清和马觉两人招呼一声,各驾剑光紧紧跟随,那黑烟在山峦叠翠之间如龙穿行,片刻之间,飞到一处凸起的崖壁之旁,便不再前进,只是围着一片云岚团团舞动。
“两位小心,朱洪那厮必在此间!”
许飞娘低喝一声,当仁不让,背上宝剑早化一道金光穿云破雾而去,那云岚之间顿时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子嗓音:
“何人敢来坏道爷大事?!”
话音未落,那片密密厚厚的烟气仿佛吃一阵狂风吹散,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崖壁上显出一块平台,平台上设一个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只葫芦,两边点两根粗如儿臂的绿腊,香案四周又竖着九根石柱,石柱上各绑着一个男女童子,他们似乎被妖法所迷,目光呆滞,全无神采,只是等死。石柱前面,则站着一个长身瘦削妖道,披头散发,赤着双足,相貌狰狞,看见面前的许飞娘和马觉两人,妖道似是吃了一惊。
“万妙仙姑?!”
妖道脱口而出,那许飞娘却脸色悲愤,厉声说道:
“贼叛徒,今日我便来跟你清算当年盗宝害师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