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断指的举动,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连云缺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等局面。
那可是手指!
又不是灵花灵草,入药能熬出什么来?
七叔的小手指,虽然鲜血淋漓,却古怪的散发出一种草木香气,断层处呈现出三彩之色。
牧青瑶此刻神色微变,脱口道:
“指封三才!”
那根小指之内,竟融合着一朵三才奇花!
至此,云缺与牧青瑶终于明白了七叔当年为何会犹豫那一个时辰,从而错过了救活知己的机会。
因为七叔将天材地宝养在自己的手指之内,借此来冲击下一个境界,若切断了,相当于葬送掉自己千辛万苦才堆积而来的进阶之路。
但凡修行者,谁不想在修炼之途再进一步呢。
人之常情而已。
七叔的犹豫,其实没错。
在进阶更强的境界与救治知己之间,他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七叔的知己也没错。
她了解七叔,更不愿七叔因此断送进阶的契机,于是选择提前毒发,了结一生。
这便是知己。
赤心用尽为知己,黄金不惜栽桃李。
一段令人唏嘘感慨的知己之情。
小徒弟接过断指后,匆匆赶去熬药。
不多时鼠尾血与断指熬制的汤药出锅,七叔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命人先给那濒死的女童喂药。
汤药入口,女童浑身立刻颤抖起来,头皮处冒出大片的黑血。
那是鼠毒,正逐渐渗出。
很快女童安静下来,呼吸逐渐平稳,终于逃过一劫。
见汤药有效,医馆内的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庆幸着女童的死中得活,也庆幸着中毒的家人迎来了真正的希望。
七叔吩咐小徒弟以汤药为原浆,调配出大量解毒剂,分发给众人。
牧青瑶此刻的眼神愈发明亮,她终于知道了面前的老者是何许人也。
“春来花开去年古,七针绝学传中土!十指封灵,您是天祈学宫回春殿的上一任先生,杨七古!”
当牧青瑶道出这个尘封多年的名讳之前,她与云缺周围已然笼罩起一层无形的气息,隔绝了声音。
显然对方不愿让外人得知自己的身份。
七叔缓缓颔首,道:
“能认出老夫,小姑娘的身份怕是不一般,还望你帮老夫保守这个秘密,归隐之人,图个清静。”
牧青瑶执弟子礼,躬身道:“学生牧青瑶,谨遵师命。”
杨七古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撤去隔音障。
牧青瑶反倒有些诧异。
云缺也听到了杨七古的身份,怎么老先生没对云缺有什么交代呢。
好像杨七古根本不在意云缺会泄漏他的身份似的。
“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云缺说完,对七叔拱手告辞。
医馆内的病患都喝了解药,恢复得最快的,已经恢复了神智能自己走路了。
人们兴高采烈,可院子里又出现十几个发狂的百姓。
牧青瑶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先生调配的药剂,可够满城百姓解毒?”
“应该差不多,若是不够,可以将药量再次稀释,解毒的速度慢些而已,一样有效。”杨七古道。
“我们这些人手不够,需要更多人帮忙才行。”牧青瑶凝重道。
“自身难保,还要帮别人?”云缺道。
“这次百玉城劫难,说到底与我有关。”牧青瑶道。
“烂好人,不长命。”云缺撇嘴道。
牧青瑶微微偏着头,背着小手,展颜笑道:“你会帮我这个烂好人的,对么。”
小郡主天真可爱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为之痴迷。
云缺皱着眉,咬着牙,贴近对方的耳朵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这种事我会打晕你,把你当成死猪扛到天祈城!”
“一言为定!”牧青瑶在云缺耳畔吹气如兰的轻声道。
“你想怎么办。”云缺恢复了冷漠神态。
“聚集人手,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有护院,他们肯定没被咬过,只要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就是一股救人的力量。”牧青瑶道。
“这种时候那些有钱人家都会各扫门前雪,谁会管别人死活,就算能说服他们,这么点人手也太少了,百玉城至少三十多万人,估计得有一半中了毒。”云缺道。
“我知道靠着城内大户肯定不够救人,我会先去召集官府里的官差,再带着城内官员齐至城守府,让守军协助,众目睽睽之下,城守将军也不敢推脱,只要城内守军行动,所有的大户自然会出力帮忙。”牧青瑶道。
寻常百姓的死活,那些大户不会多管,但官军上门,他们不敢不从。
这就是牧青瑶的全盘计划。
“转守为攻,化暗为明,这是一招险棋,不过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云缺点头道,不得不佩服牧青瑶这位灵芸郡主的胆略。
“不过这里有一个难题。”牧青瑶蹙起秀眉道:“城守若不露面,靠着城内的其他文官,绝对调不动守军。”
“我来解决。”
云缺冷笑道:“那位城守大人不是喜欢坐山观虎斗么,如果后院起火,我看他还坐不坐得住!我们分头行动,城守府碰面。”
定下计划后,云缺与牧青瑶准备离开医馆。
临走前,云缺拍下二两银子,道:“七叔,给我留间房。”
杨七古痛快的收下银子,道了声好。
在庸医馆留间房,不是为了来治病,而是云缺给牧青瑶留的一条后路。
一旦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只能将牧青瑶藏进庸医馆,才有逃生的希望。
杨七古收下银子的举动,让云缺安心不少。
能成为天祈学宫的先生,这位七叔的来头绝对不小,尽管人家已经归隐世外,不问世事,至少愿意帮忙庇护一二。
这已经是极大的人情了。
临走前,七叔拿出两个有些古旧的香囊,一个绣龙一个绣凤,寓意着龙凤呈祥。
七叔将香囊分别送给云缺与牧青瑶。
“这是我当年与那位知己共同研制的驱毒香囊,有趋避百毒之效,可惜年头太久,效用早已大不如前,不过趋避蚊虫还是很好用的,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相知无悔,不负今生。”
云缺与牧青瑶接过香囊,施礼道谢。
看着两个年轻人走出医馆的背影,杨七古手捻白须,微笑了起来,目光中泛起深深的怀念。
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与那位早已故去的红颜知己。
……
云缺将牧青瑶送到最近的衙门后,开始满城转悠。
门六始终跟着。
这家伙是出城的关键,云缺怕他逃了,于是带在身边。
走了几条街,在门六累得够呛的时候,云缺停步在一处干枯了不知多少年的水井旁。
趴在井口,云缺仔细闻了闻气味。
门六觉得莫名其妙,一口枯井有什么好闻的?
“大爷,咱们啥时候出城啊?”门六道。
“快了,先找点东西。”
云缺已经能确定,那只断了尾巴的针毛毒鼠就在水井附近,不超过方圆一里的范围内。
身为猎人,狩猎是必备技能,而寻找猎物才是最拿手的能耐。
猎妖人,一样如此。
云缺寻妖的本事,说出去几乎没人相信。
他单凭着嗅觉即可分辨出妖物曾经遗留过的气息,再从气息的强弱来判断妖物行进的方位与大致距离。
城守将军打算做乌龟,闭门不出,那么云缺就准备给对方送一份大礼。
在附近找到一根长木杆,再拿出随身携带的鱼线,很快一个简易的鱼竿制成。
鱼饵,则是一枚血茸果!
云缺站在井口,将鱼竿甩得飞起,让血茸果的气息四散开,随后带着门六直奔城守府。
过了不久,
在枯井不远处一间屋舍里,一只没有尾巴的火红妖鼠钻了出来,嘴里还嚼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针毛毒鼠的长鼻子拼命抽着气。
它闻到了血茸果的芳香,嘴里的人头顿时不香了,被它吐了出去。
循着灵果气味,针毛毒鼠快速爬行,在黑夜里犹如一道红色的旋风。
……
城守府。
负易面沉似水的坐在书房里。
地面上是碎裂的茶杯茶壶,连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一方砚台都被砸了个稀碎。
“红莲教……害我不浅!”
负易越想火气越大,抡起巴掌,啪一声将面前的木桌砸成两截。
红莲教与灵芸郡主的恩怨,他根本不想插手。
本以为借着剿匪之名封城三日,就当还了红莲教的人情。
不料城中大乱,无数百姓染上奇毒,尸体到处可见。
照这么下去,不管红莲教能不能抓到灵芸郡主,他这个城守将军最后都得背锅。
城守将军,一城之守!
负易最大的职责,就是守护百玉城,守护城内百姓。
城里死的人越多,他的罪名就越大。
而且这黑锅还推不出去,只能负易自己扛着。
负易恨不得掐死红莲教那个教主。
什么作壁上观,什么明哲保身,负易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已经引火烧身了!
他现在的处境,更为尴尬。
不出面的话,城里无时无刻不在死人,若伤亡过重,他难逃其咎,不知会被朝廷如何处置。
出面的话,回天乏力。
城里乱成这种模样,根本难以平息,如果再碰到灵芸郡主,卷进红莲教的阴谋当中,他负易更难脱身。
帮了红莲教,会被晋国通缉追杀。
帮了郡主,会被红莲教视作仇敌。
怎么算也不得好,里外不是人。
正愁容满面的时候,负易忽然听到府中一阵大乱,火光冲天,刀剑声伴着惨叫。
“怎么回事!”
负易大吼。
很快军兵来报,府中出现巨大鼠妖,正在到处杀人,已经被咬死几十名军兵。
负易大怒,抓起身旁的重刀冲了出去。
城守府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身为七品武者的城守将军负易,集结数百人马,在自家府中围杀一头发狂的七阶鼠妖。
这场恶战打碎了十几面院墙,轰塌了六七座屋子,最后连大门都被移平。
当负易一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斩杀了七阶鼠妖后,他才发现身后被移平的府门外,站着一群人。
全是城内的文官与衙役!
这些人众星拱月般围拢在一名白衣少女身后,一个个低眉顺眼,恭敬得好似孙子一样。
负易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他最不愿看见的局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白衣少女柔美的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开口道:
“负将军好身手,我是灵芸郡主牧青瑶,特来请将军相助。”
少女轻灵柔和的声音,十分好听,可负易听到后,只觉得自己的脑瓜仁儿开始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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