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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天这么冷,干脆让她搬到我公寓住好了。”金灵适时发声:“冷静,帮忙可以,银屑病这种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何况她还有孕,阴阳不平,不可以。” 饭后餐盒收拢进袋子,常恒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良久,拎着垃圾袋准备走,一堆吃剩的外卖壳放在脚下,常恒皱着眉头问:“刚才在哪放着呢?”
文希指了指床:“外面太冷,楼下的垃圾桶没有了,丢垃圾要在快一公里外的地方。”
医院的走廊里并没因过年而变得人少,常恒坐在等候区翻着手机,在顺着焦虑寻找接下来的新生。
手术室里拔掉生命的女孩面色惨白,佝着腰,胳膊耷拉着,头发像熟过头的玉米须一样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她正在朝常恒走来。
余光中捕捉到的身影让常恒吃了一惊走上前扶着,叫车到了公寓门口,常恒无奈叹气:“工作室太冷了,你还小,身体重要,住我这吧。”
房门刚打开,文希捂着肚子往厕所挪动,常恒看着自己的床双手叉腰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文希站在卫生间门口踉跄难行,脚后红色的液体在不断往下流,文希靠在常恒肩膀上,将整个人都倾靠下来,常恒连着叫了两声拨打了急救,三个小时过去,走廊里常恒还在踱步。
再回公寓已是十点,扶着文希坐在沙发上,自觉的姑娘拉了一个塑料袋垫上,常恒取下新买的两套毛毯:“你身子虚,这些都给你铺上,暖和。”
文希又叫了一声姐,还想说,常恒打断:“不必客气,你养好身体,心情很重要,晚上你盖沙发上的被子,我没用过。”
把文希扶到床上,常恒抱着电脑呆在厨房,还没坐稳,听见客厅有走动的声音探出头:“你要去厕所?”文希轻微点头。
常恒抱着电脑又回到客厅,焦虑和迷茫笼上心头,左手杵着脸大脑进入未知的猜想,灵魂像为了逃避现实不知不觉徘徊在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和短暂的快乐中。
常恒合上电脑,坐在床上盖着被子脱裤子换睡衣,关上灯,文希幽幽地说:“姐,能陪我说说话吗?”
常恒睁开眼睛看着刚关掉的灯还对明亮意犹未尽,缓缓褪去余热。
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痒,伸手碾了碾:“睡吧,你现在需要静养。”
“其实你也才比我大几岁而已,为什么呢?”
常恒坐起来抱着被子:“我陪你聊聊吧,我的父亲不爱我的母亲,但他爱的人也近在咫尺,婚姻中背叛另一半等同于背叛家庭。你我都缺少父爱,你的父亲不知在何方,而我的父亲每天都在我面前。你不知道,背叛比缺失更可怕。父亲应该是人生中教会女儿如何良好与异性相处的人,他应该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他却让我对异性充斥着审视和警惕。也因此,感情中我不会被骗,除非我想被骗,但真心喜欢的却会患得患失。因父亲而发生的所有不幸我都深度参与其中,会被嚼舌根,被议论,被指点,被诬陷。你不懂,这些我都要面对甚至自己找对策。其实人活着很累的,从小到大,身体也不好,一个病还没好,另一个病就来了,总觉自己在荆棘之上光脚赤行。你不知道,我自我放逐过很多次,有很多个瞬间都想重来一次,都过去了。”
窗外月牙匿在云层之间,只泛着晕晕白光证明今晚它在,房间里除了二人的呼吸声,针落亦可闻声。
文希从被子里抽出胳膊:“姐,你这么优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须臾之间的事,谁说了算呢?”
“那,你以后会结婚吗?”
“或许吧。”
“那会找个什么样的呢?”
“医生或者厨师。”
“为什么?”
“我身体不好也不爱做饭。”
忽然之间,想到回来这么久,也没有给救过自己的医生发个消息。
子时已过,新的一天已经在预备,天气太冷,开着空调不方便开窗,屋里总有一股腥味,常恒想了想决定给工作室装个暖扇并请月嫂。
正思索间一个电话进来,余庆说:“丌总他们公司新推的项目违规,被请茶,我们刚接了一点,你没接吧?”
常恒一听,双眼发亮:只觉得兴奋,心跳还在加速。
从衣架上扯下羽绒服,出门给余庆回过去:“刚旁边有人,丌礼被哪里请茶?”
“东岸那边,他注册属地。”
常恒挂掉电话没多想叫车直达东岸,跟着导航步行到目的地,还未抬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常恒一愣,自觉身体有些发僵,缓缓抬头,丌礼正在打量自己,丌礼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常恒走过来哈哈大笑:“法人不是我,是袁期。”
常恒僵在原地,丌礼接着说:“不过没事,你学长一会就出来了。”
空气中的氧气在慢慢被抽干,实在是窒息的难受。
“我来这边给身份证换代,你想多了。”
“是嘛?我饿了,陪我吃个饭。”
常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丌礼快步跟上:“这么厌烦我。”
“好,饭可以吃,你答应给文希的200万今天转她。”
“你现在连你自己都管不饱。”丌礼说
“不劳您操心。”
说话间,袁期出来了,虽然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装,但已经完全没有少年气,常恒又自省起来:“时间真快,已经寻不到丁点青涩。”
袁期先和丌礼打了招呼再看向常恒。
“常恒,既然撞上了,一起吃个饭吧。”
丌礼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餐厅在青云浦,玻璃向来隔不住寒气,中央烧着无烟炭火,餐厅静谧,若不是出来的服务员冲着三人鞠躬表示欢迎,常恒以为这是家无人餐厅,点单机器人跟在身后:“贵宾自远方来,适逢腊月寒天,小可有莲子热酒,饮一杯?”
常恒觉得有趣回过头躬下腰盯着屏幕看,机器人:“你长这么好看,我要展示人像镜面模式哦。”
丌礼笑着说:“常恒,你学学机器人的情商。”
袁期接起电话,挂断后面带歉意:“学校有事,我得回去了。”
常恒咬着牙心情瞬间没有了,坐在空位,服务员放下四面的帘子,好好的大厅生出一个包厢来。
丌礼看着菜单自顾自点菜,常恒掀起帘子蹲着继续看机器人,服务员走过来,清水出莲,蒜蓉虾,蛋液豆腐,炭烤鱼一一上桌。
“你不吃辣,这些都不辣。”丌礼说
常恒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的生活很乏味的。你总不给我机会,我走到今天,不止靠父母,更靠我自己。”
“丌总饿了,快吃吧,一会凉了。”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最合适。”
常恒开始发笑,笑的整个人都在颤动,二人的气氛让桌上的美食都没了味道,等热气从扑腾腾到丝丝升起再到鱼肉开始轻微发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常恒听着丌礼编故事,静静的听着。
“你隐婚到处骗无知女性也是受害?”
“我没有骗,我只是给她们送点不起眼的小东西,她们自己躺在我床上的。”
“诡辩你是在行的,文希的200万什么时候给她?”
“用价值交换的就是物品,哪有物品自己衍生涨价的道理,不做好自我管理,还要溢价。”
“你毫无人性!”
“穷人是富人的物品,富人是更富有的人的物品,对待物品只有物尽其用才是对其的尊重。”
常恒凝固在那里,像是在庆幸又像是在悲哀,在曾经的不幸中获得避开如今不幸的能力,又怎能算的是一种幸运呢。
常恒缓过劲来摇摇头:“我已经来陪你你吃饭了。”
“然而你并没有吃。”
“我答应的陪你吃,不是陪着你一起吃。”
“不愧是你,还是要刮目相看的,未生在大富之家,却不为钱财所动,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更高一层人的奴隶,几人逃得过?或许我给你的太少,不如我再加100怎么样?”
“或许是你段位太低或许是你太心急,真面目暴露的太明显,不过,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现阶段我对男人没需求。”
丌礼拿起筷子笑着夹起鱼尾放到常恒盘子里,常恒岿然不动。
“那行吧,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去哪里?文希的你还没给她呢?”
“这么一桌菜,你不吃,怕是难。”
常恒低头夹起放到嘴边:“凉了。”
“我让上条新的。”
“不必了,我打包带走回去吃吧。”
“那饭钱可得你付。”
丌礼拿出一张支票写好放在转盘上:“在东岸的元洲银行取,分四次。”
常恒转过来拿着支票看了看确认没问题站起身准备走。
“你去哪?不是要打包吗?”
“不必了,我没有收入,打包不起。“
“京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无论任何地方,人比事更重要,我不喜欢和你一起共事。“
“我觉得我一直都很尊重你。”
常恒又坐下面带揶揄:“丌总您花园铺上骑骏马,青纱帐里称英雄,道旁金银似水流,红粉佳人遍天下,又是何必呢。”
丌礼面无表情看着常恒低下头再抬头时眼中泛着青涩忧郁,一瞬间常恒觉得或许有些过分了,但还是狠了狠心,走了。
回到公寓,进门把支票放在文希,文希拿起来细看时,惊讶会合眼泪,常恒看着很欣慰:“明天给你请个阿姨,你还是搬到工作室去住。”
窗前,大脑在思索,有没有什么还没做的,值得做的,需要做的,可以做的。想来想去想起还没给救自己的医生说声感谢,这算一件事,拿出手机:“回来一直在忙,谢谢你,随后转过去四千。”
韦杰秒退:“不客气的,救人是医者的本分。”
“你工作几年了?”
“我还是个学生呢。”
天色镀灰,无所事事的一天结束了,脑中问号越发急促:“接下来呢?接下来呢?何去何从?”
看向屋内,此刻才审视到曾经整洁的房间现在活像一个住了快二十年的“家”。心里升起懊恼,文希走到床边缓缓躺下,常恒有些厌倦,抱着电脑看会网页劝劝病人再找找新路,直到11点才自我安慰自己:“坚持下,没关系,明天就送她去工作室。”
在期待天亮,六点不到,常恒醒了,转头看向文希心想:“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可我现在连顾及自己都难了。”
拿钥匙,套衣服,走到工作室楼下,咖啡店老板正坐在门口吃早餐,老板无奈一笑:“家里老爷子叫我回去过年。”
“好事呀,你还不回去。”
老板放下筷子:“我今年三个城市加起来亏了五十个,我不敢回去。”
常恒摆摆手:“没事,出去的会再回来的。我也倒闭,我来缅怀缅怀。”
“那陪你上去看看?”
常恒畅怀一笑拒绝了老板上楼开门,关上门靠在门口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急切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空间和思绪双维的清静。
等到八点,看着路上行人越来越多,立马给搬家公司打电话,十点,久违的平静终于出现在了常恒面前。
铺好床,背靠床站着,直直倒下去,释放,压力,清醒,焦虑同时拥抱。
睁眼,房门被敲响,邻居戴着口罩拿着一个口罩:“给你一个,我们医院今天来了一例传染病。”
“啊?不是在戊州吗?”
“我们医院发现一例。”邻居说
关上门常恒第一反应打电话给文希:“去银行把支票兑了,赶紧。”
电话刚挂断,田龙打来:“姐,我在戊州,很严重,你知道吗?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弄点口罩。”
常恒只说了一声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绝对可以买到大批口罩,边想边套外套下楼买了两份板蓝根、Vc和体温计,药店退烧药感冒药和酒精早已被抢购一空。敲开邻居的门送了一份,咬咬牙给丌礼打电话,没人接,只好发信息发现被删了。
只能用另一个号码打,一个平稳和陌生的音调发出一声喂。
常恒调整心态:“丌总,我找你有事。”
丌礼连什么事都没问直接挂掉了电话,想来想去又打给袁期,袁期却说他已经放假回了老家,只好拉下脸给丌礼发短信,再抬头看厨房炊具都给了文希,又套上衣服跑下楼买了全套锅碗瓢盆。
超市里春节的气氛拦住了悄然而至的紧张,但年轻人总是冲着备急品一顿扫荡,超市门口,常恒看着地上堆放的采办发愁,不得已只能暂存一部分再来多拿几趟。
外卖已经没有了,只能自己煮面,夜里元洲电闪雷鸣,闪电像已经长了五十多年枯掉的槐树咧着嘴刺喇喇的,雷声配合着远古巨兽的沉鸣。
常恒被惊醒惊声道:“夏天?”仔细摸了摸,确认时间没有倒叙,拿起手机一看,四点三十分,金灵脱离常恒的身体站在窗前:“常恒,新甲子来了,你的本命年也来了。”
心慌,心悸,雷声未停,半小时过去,雷电平息,常恒已毫无困意。
清晨,收到通知,公寓门上锁,封城。
站在窗口,蓝色的铁皮用铁丝扎好,立起来,足足三米高,平日走的小道全被封路。
戊州传来噩耗,元洲接壤,文希打来电话急切焦虑,常恒不知如何安抚,只庆幸早早带她做了流产。
窗口已经看不见远处的风景,无奈煮粥糊弄了早饭,看着放在一旁的两颗西红柿和一个土豆,很明显,活着成了当务之急。
要出门必须量体温戴口罩,鼓起勇气换了号码给丌礼打,这次接了,丌礼表示口罩六块一个,其余消杀他也没有。
经过深思还是决定给田龙发一百个,自己五十个,文希五十个。
中午煮了方便面,下午公寓给每户送一只口罩,这只口罩就像沙漠里的一滴水一样,常恒忙穿戴整齐,出门买菜,超市防护服塑料袋口罩防毒面具甚至距离服应有尽有。转过一个斜道想再买点绿菜,一抬头丌礼和文希站在面前。
常恒惊得菜都掉在地上:“你们……?”
文希伸手想拉常恒又缩回:“姐,你别误会,我过来买菜,撞上的。”
“我小姨在一院工作,我来给她过生日封住了。”
常恒半信半疑蹲下身捡起菜:“那……那个给你的五十个口罩让丌礼直接给你。”
又转头和丌礼说:“口罩啥时候给我?钱转你了你没收。”
丌礼摆摆手:“缺什么赶紧买,话出去说,这人太多了。”
常恒拖着三十多斤各种蔬菜,另外还有一桶油,各种调料。三个人在生命面前放下了过节,齐心协力拖菜。
拖到电梯门口才发现电梯停了,告示写着:“防止上下感染,电梯停用。”
丌礼喘着粗气站直:“你住几楼?”
常恒伸出一把手,丌礼诧异高呼:“五楼?”
文希已经坐在了一旁的摇椅上。
常恒突然惊呼:“口罩!还在车上!”
原本转弯就到的路走了半小时,丌礼拿出一大包口罩,等丌礼和常恒走到电梯口发现文希不在,准备打电话,前台走过来表示公寓不允许未入住人员长时间停留。
电梯口的蔬菜成了负担,大厅留下常恒上来下去搬东西的身影,丌礼敲开了工作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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