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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镇》二十二章:女儿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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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已经到了尾声,和着周天新永和家玲拉着架子车上山把玉米都收回来,站在地头的常恒把堆起来的杂草和玉米须都点燃,迅速跑到一旁看着烧,没烧干净的就再点一次,全部烧干净再爬上邻居的地里顺几个苹果,赶中午之前农活肯定是干不完的,邻居家的红富士,口感和黄元帅差不多了,棉而没有水分。

    水蹩里的水不多了,常恒渴的厉害,新永绑好一袋扛到地边的架子车上,拉着常恒的手向下坡走去,寻寻觅觅,终于看到一家梨园。

    新永看着高的离谱的梨树:“我把你举起来,你把上面那几个大的摘下来。”

    父女二人收获满满,抱着一兜梨、桃回到自家地里,常恒捂着胳膊把梨递到了家玲的面前满心欢喜。

    世间唯有母亲最关注自己的孩子,立马发觉常恒的胳膊被划破了,家玲咬着牙怒视新永:“一点不把当一回事。”

    “赶紧吃,废话真多。”

    常恒坐在母亲身旁左手苹果右手梨再吃口母亲手上的桃,心里觉得暖暖的。

    下午三点半,一地的玉米终于收完了,架子车上码了三层,家玲站在架子车后压制平衡,而常恒一意孤行要坐在架子车顶,这是常恒第一次行云流水的看这座山。

    她想起父亲以前说带她去海,海就在山的那边。她心想:“一眼看不到头的山真的尽头是海吗?”

    快到家了,坐在车顶的常恒吸足了深秋的空气,突然感觉很冷,脸色变得蜡黄,从外婆家回来后瘦了五斤但还没有生过病,新永把常恒抱下车常恒蜷缩蹲下,浑身发抖。

    家玲立马脱下外套披在身上询问:“咋了,哪疼?”

    “肚子,肚子疼。”

    “咦,怕是吸了冷空气了,不让你呆车顶,偏不听话。”新永说

    “少说两句没用的。赶紧给吃药,千万别发烧。”

    抽屉里面堆满了各种微量元素,消化药,退烧药,感冒药。

    家玲拿出消化药:“先吃点,喝热水。”

    常恒蜷缩在炕上,就像一个冬眠的蛐蛐。脸色青一会黄一会,不停冒冷汗,慢慢的睡着了。

    等到常恒醒来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家玲却说:“感觉咋样了,半个小时了。”

    “妈,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

    “下午五点。”

    “嗯,我还是冷,头疼。”

    “起来,妈妈带你上徒大夫那。”

    常恒努力着爬,刚站起来立马倒在了家玲的背上,家玲背着常恒对院子里说:“新永,赶紧走,娃发烧了。”

    “你先走,我把门锁了就来。”

    家玲跑到徒大夫药铺把常恒放在了床上,此时的常恒嘴唇已经泛黑红,嘴周围一个显眼的病青色圈,脸颊红的发烫。

    徒大夫摸了脉:“给娃吃啥不干净的了?”

    “今天上山去掰玉米,吃了梨,桃苹果。”

    “她不能吃生冷你不知道吗?”

    “中午实在是又渴又饿,粱疙里远,划不来去两天的。“

    “先打针,要是有效果就好,没效果你就带上医院化验,看样子像是白血球烧高了。”

    打完针后一个小时脸色慢慢恢复,家玲感叹:“娃送我妈那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我这就跟要饭的一样。”

    “你不要给自己压力了,隔代的都惯,你可以的。”

    家玲起身付了药钱背着常恒回到家才发现新永正在呼呼大睡。她觉得很孤独,把常恒放在炕上进厨房做晚饭。为了让常恒吃的舒服晚饭做的清淡,炒了土豆丝和豆腐鸡蛋熬了小米粥。

    常恒爬起来吃过饭感觉困的厉害又回去睡了,不一会在厨房洗碗的家玲听见常恒歇斯底里的呐喊:“跑啊,不要过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家玲连手上的污水都忘了甩跑到身边:“妈妈在这,你梦见啥了?”

    常恒惊魂未定两眼放空看着家玲:“一个满脸挂丧的老人追我。”

    家玲仔细看常恒的状态伸手放在常恒的额头再放在自己的额头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发烧了?又烧?不会吧?”

    夜十一点,常恒再次高烧,新永被家玲直接拽起来,送往急诊化验结果显示白血球烧高,需要消炎打吊瓶一周。

    医生开好方子递到新永手中:“村里有没村医,拿过去给吊水吧,注意忌食。”

    家玲抱着常恒在灯光中打盹,白炽灯照在这个妇女的脸上,除了担心和忧愁,不过三十的她,早已没有任何年轻女性的温婉和安静,只剩母性的伟大。

    常恒一直打冷颤,新永鼾声如雷,家玲越发觉得不值得,生来值得,活的不值得,婚姻更不值得,可女儿终究值得。

    或是夜太过敏感,太过寂寥,家玲觉得丑时的风和初冬的风别无二致,她看见漫天大雪在肆意飞扬,常恒站在茫茫天地之间,冲她笑着叫妈妈,她一眨眼,不见了。

    惊醒,原来只是梦一场。

    常恒呼吸微弱,家玲把头埋在孩子的怀里不断的祈祷:“坚持住坚持住,妈妈都把你养这么大了。”

    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装不下了都溢出来在常恒滚烫的脸上冒着白汽。

    脸蛋被烧的有些皴裂,家玲看着窗外,心想:“时间快点吧,拿我的命换都行。”

    或许是苍天感到了至善至真,后半夜的常恒脸色慢慢趋向了正常,不再高烧,呼吸变得平稳,身体不再抽搐,心跳也听着正常了,以为疼痛而夹杂的呻吟声也消失了,家玲这才抬手抹掉额头的虚汗。

    把常恒放在炕上,身子往后仰腰间和脖子的骨头咔咔作响,家玲使劲抻直,躺下,沉沉的睡去,面前金光一闪一个慈祥的老人头戴鸡冠帽身穿黄色袍手里拿着珠子:“安心的睡吧,孩子不会有事的。”

    清晨鸡叫只叫醒了新永,家玲也发出了鼾声,新永起身穿好衣服看了眼旁边的常恒手放在额头,长舒一口气点点头,洗漱后拿了块馍和一个苹果上货厂干活去了。

    常恒也醒了,她爬起来感觉全身酸痛,摇着家玲的胳膊叫着妈妈。

    家玲迷迷糊糊,萎萎沉沉,使劲挤了挤眼叹口气再打个哈欠坐起身:“还难受吗?”

    “全身疼。”

    “你先躺下,我去收拾做饭,吃了带你去打吊瓶。”

    早上十点家玲看着徒大夫的表:“阿姨总共几瓶水,要不我拿回去给吊吧,中午还有个回来吃饭的。”

    “行,我给你配好,你给拿回去,拔针的时候你这样。”

    家玲仔细听徒大夫的教导,带着歉意站在常恒的面前:“妈妈给你提上,咱回去吊水,中午你爸还要回来吃饭。”

    一路上家玲都在一遍一遍的过徒大夫教的先揭哪一条胶带,常恒却反过来安慰家玲:“妈,你看我已经不发烧了。”

    娘俩回到家,常恒已经累的虚汗累累,两眼无神,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躺在炕上努力笑着:“妈妈你去忙吧。”

    家玲抬头看了一眼:“这瓶不多了,你先别睡,盯着,快没的时候叫我。”

    常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点点头。

    周一家玲跟着常恒来到学校和老师请假家庭作业,老师很通情理:“身体重要,这周的内容不要落下,作业可以不交。”

    下午放学常恒直接到徒大夫药铺打吊瓶,家玲摸着点来接,回家一边打吊瓶一边写作业。

    一周过去,常恒的脸色还是黄中泛青,复查白血球指数回归正常,自此以后,常恒写作业只要连续时间超过两小时都会胳膊疼。

    寒假在福宝和常恒的共同期待中如约而至,福宝骑着车来载常恒,他收拾好东西,拿头巾把常恒包起来。

    常恒一把扯下:“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木乃伊。”

    福宝杵着常恒的头:“包起来,路过读经河的时候把你的头给你冻烂!”

    “哪有那么冷,我穿厚点不就行了。”

    “还犟!行,路上别喊冷,我骑车比较快。”

    正要出门,家玲拉着福宝嘱咐:“把这点东西给你爷爷家拿上,你俩路上注意安全。”

    “行,姑姑我们走了。”

    常恒跳下车:“书包没拿。”

    “在车筐里呢。”福宝捏着常恒的耳朵说

    和妈妈挥手作别,常家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福宝用力把住车头到了大路上站起来蹬,常恒坐在后面抓不着衣服只能抓着后座吓得聚精会神,不到五分钟常恒就后悔了:“哥,太冷了,冻得脸疼。”

    “哼,活该。”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靠边停了,把书包里的头巾拿出来,包在了常恒的头上。

    “眼睛眼睛眼睛没露出来。”

    “又不用你骑车,你不需要看路,相信我,坐稳,很快就到了。”

    常恒在一片漆黑中听着双耳两侧寒风呼过,突然路边飞过来一个石子,兄妹俩恭恭敬敬的给大地作揖。

    常恒被摔的扯掉头巾席地大哭:“你怎么骑的?你说你怎么骑的?”

    “快把头巾包上,咱就当啥也没发生,回去了给你糖吃。”

    常恒拧过头继续哭

    “好好好,不要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摔了啊。”

    福宝拉着常恒的手摸自己摔破的额头额头,常恒站起来从兜里掏出棉花:“给,擦擦吧。”

    “别生气,我给你十颗糖,而且都是不同口味的。”

    “你说的是真的?你说话算数?”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常恒指着自行车:“可是自行车轮摔歪了。”

    “你站这等着。”

    经过三个小时的努力,自行车轮终于在福宝热得脱掉棉袄后修正了,车链子又掉了,再把链子装好,福宝两只手已经被机油浸透,他一脸尴尬。

    常恒看着哥哥焦头烂额的样子有些心疼:“哥,还剩一半路,要不咱俩,走?”

    福宝挠挠头:“好像也只能这样。”

    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七点才到家,育德,金媳和民福听见常恒和福宝的笑声以为是错觉,但还是又一次赶到门口查看,三人终于长叹一声,放心了,福宝和常恒对视一眼低着头往里走。

    “喝口水吃饭,人没事就行。”

    民福接过自行车,在院里铺上一块废弃塑料袋,把车倒过来,转动轴承修好了。

    福宝和常恒坐在上房炕边一起做作业,常恒准备好了不会的数学题一道一道放在福宝面前,福宝看着数学题,常恒皱着眉头。

    待福宝讲了一遍后手叉着腰怒气冲冲站了起来:“看什么,看什么,你刚生下来就会吗?”

    福宝两只手拍着大腿疯狂嘲笑,常恒羞红脸坐下委屈巴巴的要哭了,福宝连忙安慰:“好好好,别哭别哭,我再给你讲。”

    “从这道开始讲。”

    福宝拿起笔准备写又停下问:“你们老师是怎么讲的?”

    常恒按照自己理解的说到一半停下了,福宝知道常恒是把X理解为定量了。

    每道题福宝都耐心的给常恒讲好多遍,直到常恒自己可以举一反三。

    吃过午饭午睡后福宝带着常恒打拳皇,半个小时过去福宝让常恒赢一把,常恒主动叫停游戏拉着福宝一起写作业,晚上八点早早睡觉,等太阳回来,又是重复而前行的一天。

    或许童年的每一天都是平淡的,只是粘上了无忧无虑才在后来的人生中充满怀念和不平凡。

    年关将至,民福和育德一起杀了年猪,买办了热闹的新年,福宝悄悄买了烟花和爆竹。

    民福拎着猪蹄在常恒面前晃:“看,让你舅婆给你炖上,剩下的肉都炒成肉臊子,吃肉夹馍,给你炖豆腐,炒粉条。”

    “今晚就能吃上吗?”

    “毛都没烫呢,你好好写作业。”

    民福说完隔着墙喊福宝妈过来帮忙,巧花端着盆一盆接一盆往猪身上泼热水,弯腰实在是累了,一把猪毛扔的不够远没落到盆里,巧花只好捡起来,接连几次,民福都没有直接扔进盆里,巧花便朝上房叫福宝,福宝应声出来站到跟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盆接替了岗位。

    晚上蒜苔炒肉的香味不仅飘在了育德家的院子里,更是一大家人的嘴里,巧花不合时宜的说:“看福宝二爸多能干,一下午就洗干净了。”

    餐桌瞬间陷入暂时的僵局,福宝赶忙说:“常恒把原先没学会的我都教会了。”

    “对。”常恒得意的说

    “赶紧吃饭,后天过年了,福宝你一会给几家邻居每家端一碗肉端过去。”民福说

    福宝点点头。

    金媳收拾碗筷,巧花拉着岁福和福宝像逃避一样和育德说:“明天我们也要上街买点东西,先走了。”

    腊月二十九,大雪盖在整个居乐镇上,家玲和新永卖掉最后半袋生瓜子捏着钱满脸疲惫,相视一笑。人们远远望去,若不是读经河的明显特征,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是常家村,哪个是金家岭,哪个是武家村呢?

    读经河已经冰封了,更像一条庞大的白蛇在贫瘠上臃肿,瘫软,在等待着一个使命的诞生和延续。

    家玲和新永回到家,满身疲惫躺在炕上数着今年的收入,家玲想起还有借给新泰家的钱,但又转念一想现在基本的生活可以,要追问那笔钱肯定会看到这个男人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一面,算了,以后再问。

    “明天就年三十了,咱把娃接回来吧,买点带鱼,再买点吃的。”新永说

    自行车埋进雪里,没过轴承,怎么推都推不动。新永无奈问家玲:“骑不了车,咋办?”

    “出村了看下有没面包车,没的话咱走着去,到了住一晚明天回来。“

    作为一个父亲,想见的女儿的心在这种团圆的氛围里映衬的格外强烈,路上还是人满为患,人们在春节的洗礼下都忘记了生活的烦恼,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感恩,善良,开心,喜悦。

    他们冒着大雪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半小时后,两个雪人出现在了民福面前,会移动的冒气的红脸的雪人第一声就叫了站在廊沿上的常恒,常恒应声望去,惊讶惊喜,回头看着育德,育德探出头:“诶!赶紧往进来走,这么大的雪,你们咋来了。”

    新永率先开口:“明天就要过年了,我们来把常恒接回去。”

    常恒一听脸上的童真就僵住了,她放下手里的碗往门外看,福宝来了,手背在身后朝常恒招手用唇语说:“走,放炮。”

    跨出门槛就要走,家玲回头:“你去哪?”

    “哥哥找我。”

    福宝背着常恒出门了,常恒突然的文静让福宝很不适应:“咋了?不想回去啊?”

    常恒摇摇头。

    “那咋了,不高兴。”

    “不知道。”

    “不要不高兴,带你放烟花,来把这个这么拿着。”

    天空看不见星辰,在烟花的绚烂下,雪花的形状袒露极致的浪漫,像精雕的钻石又带着寒冷,落在常恒的衣袖上,有五星的,有八星的,有三环的四环的。

    福宝用双手捂着常恒的耳朵:“像这样把耳朵捂上,我去放炮。”

    点好,福宝一坑一坑的朝常恒跑来,身后的鞭炮在烟烬中起舞,等福宝帮常恒再次捂上耳朵时如昙花般已经沉寂了,留下点点的黑星和屈指可数的红壳在微烟下滞留。

    福宝背起常恒回到上房,桌上摆着酱肘、凉菜、炒豆腐、粉条汆丸子、扣肉、红烧肉。家玲和新永一起坐在客位,福宝把常恒放在门槛上,换了干净的暖靴进了屋。

    一家人围着圆桌等育德先动筷子,育德夹起两个丸子放到面前的碗里递到福宝和常恒面前:“两个娃先吃。”

    “谢谢爷爷。”福宝说

    “来,动筷子,玲娃你晚上住西屋和你妈一起,明早你们再回,雪实在太大了。”

    新永和家玲终于听到父亲说这句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家玲示意常恒坐到自己身边来,常恒却平静的说:“妈,我能够到。”

    腊月三十,集虽然只有半天,依然还能看见稀疏的人影在街上晃动,育德把岁福叫到跟前:“昨天雪太大了,你把车开上送一段吧。”

    岁福把一家三口送到居乐镇顺便买了东西回去,家玲看着街上只有过年的剩物,又想起昨晚的晚饭,心里不自觉空落落的。

    新永被冻的不停吸鼻子看见路边卖韭菜的:“买点吧,能放住。”

    家玲带着脾气把母亲装的东西都交给了新永自己则呼哧带喘的拉着常恒先走了。

    “又咋了你了,大过年的。”

    “没咋,下午就没东西了,有的就随便买上。”

    常恒拎着五包各种蔬菜,家玲和新永一人背一包,新永打算在居乐镇上买午饭吃,可今天又怎么会有饭店继续开门呢?

    三人回到家常恒累的直接趴到了炕上,新永也把东西丢在厨房门口,家玲没觉得累,她把东西都挪到厨房,再把母亲装的肉臊子端出来,炒个茄子,鸡蛋炒苦瓜,家玲实在忍不住了:“新永,蒸点米饭吧。”

    “累得很,我先缓一阵,有水喝就行。”

    家玲想发火但又觉不值,毕竟活到最后都要她干,午饭做好,父女二人的午觉也睡醒了。新永起身拍拍肩膀从兜里掏出五十块:“这是爸爸今年给你的压岁钱,亲戚来了给你红包都不能收,记住没,不花别人的钱。”

    常恒接过钱很开心,点点头装进兜里,满身轻快走到餐桌前,唯有家玲的脸上已经在眼尾有了一丝不明显的皱纹。

    常恒没有告诉母亲这五十块,她打算拿着想吃什么的时候买给自己。

    家玲洗好碗筷:“新永,中午你们都睡了会,我好像怀孕了,晚上的你准备,我下午歇会。”

    “真的吗?”新永睁大眼睛抬起头说

    新永喜忧参半,他把抹布挂在墙上,再把常恒叫到厨房:“你妈身体不舒服,你把锅洗了,晚上爸爸给你做烤鱼吃。”

    “我作业没写完。”

    作业就是一张王牌,堵家长是非常妙用的,新永没说话,洗碗,准备晚餐,做煎带鱼。用蒜、葱和调和配在一起先腌制再裹上淀粉煎熟。

    新永拿着卖瓜子时隔壁碗匠送的稍有瑕疵的大汤碗把鱼洗了两遍,上面银色的薄膜还在,用热水又烫了一遍心想:“好了没寄生虫就算干净了。”

    中屋没有电视,家玲和常恒坐在炕上,屋里除了家玲来时陪嫁的一张桌子,整个中屋清风拂堂过,正直不屈家来褒义形容了。

    常恒拿着一年级的书坐到家玲身边给家玲读二月春风似剪刀,新永先把汤碗放到地桌上再支上炕。

    “赶紧吃,煎鱼太累了,吃完早些睡,明还好要烧心灵呢。”

    常恒看着大碗里被煎的焦黄发干的鱼,动筷子夹,然而根本夹不起来,都碎成渣落在碗底,常恒努着嘴很不满意。

    “笨,不会拿个碗盛上吗?”新永说

    常恒只好看向家玲,家玲叹口气下炕取来三只碗。吃进嘴里的鱼肉发出咔、咔的声音。

    “咋了咋了?”新永说

    常恒捏着嗓子:“你放了多少盐啊。”

    “明天炖汤喝吧要不,晚上吃从你舅婆家带来的菜。”

    新永端着鱼走了,厨房传来砰的一声,家玲惊声坐直:“啥声音。”

    “妈,好像是厨房。”

    家玲掀起门帘,星光下新永的脸和锅底一样只有眼珠在闪闪发光,家玲咬着牙:“大过年的,你连个菜都热不好吗?”

    新永伸手抹脸没有说话,又走进厨房,把已经落在灶炉里的蒜薹炒肉捡出来,再把锅底掉了的锅放在一起,又开始在大锅上烧火。

    烫猪用的大锅用来热菜,锅虽然委屈,但这顿大年三十的热饭终于吃上了,常恒嘴里是熟悉的饭味,但没有昨夜熟悉的欢闹,新添的只有父母相互间横竖眼,他们因她而忍气吞声没有吵起来。

    常恒感觉到气氛的拘谨,吃完装作很困赶紧回了西屋,寒假作业还有五分之一,她想念昨晚福宝背着她放烟花,想念舅爷总先夹给自己的第一筷子菜,她感觉她长大了,要学会适时的沉默。

    年幼的常恒不喜欢父母相处的模式和态度,她还没有发现这个大家里那些龌龊的秘密。

    新年做旧,村里通知暂不开学,道路村庄全部封闭管理,所有村口每天本村人轮流看守,绝不允许外村人进入,有必须进入的一定要登记清楚来处去处及个人信息,只因非典横行。

    新闻报道说是从粤州发现的,由蝙蝠引起。

    这天该新永家轮班了,家玲挺着肚子拉着常恒坐在村口,半春时节,说冷也不冷,常恒穿着一件裙子站在家玲身边。

    一天过去,路上没有人,一周后通知部分解除管制,常恒又可以去学校了。刚到校老师就通知,接下来城镇学校合并,五年制小学转为六年制,学前班全部改为幼儿园,以后再无学前班。

    常恒从二年级开始要去轻工一厂的升思学校读书,老师要求提交家庭信息提早登记。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感慨万千:“我教了大半辈子书了,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合并后我就退休了,还以为能带你们到五年级毕业呢,这节课好好听,老师给你们讲细些。”

    学生们坐在讲台下无人开小差,六七岁的孩子们也能理解老师的不舍,或许是儒家对一代又一代的潜移默化,张老师对着讲台深深鞠了一躬,为了稳重憋着感伤也没有对学生们说些直白的表达,多年后,常恒站在庙外依旧对这一幕清晰可见。

    暑假还没到来,张老师就带着这群学生到新的学校参观,教室明亮,南北通透,和风徐徐,比原来的教室好多了。

    张老师眼含热泪:“行啊,人这比咱们的强多了,你们以后就在这里读书了,记住了吧。”

    同学们都已经被新的涂着蓝色墙壁的教室吸引了,他们看着崭新的课桌,天蓝色的窗帘还有比原先大二倍的黑板,眼睛里都透露出喜悦,而张老师默默的退出房间站在楼道里看着操场和轻工一厂的家属楼。

    常恒回到家开心的和妈妈讲新的学校很好,大概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你喜欢不?”

    常恒点点头。

    “那想吃啥,你爸中午不回来。”

    “那要吃饺子。”

    家玲想说时间来不及但转念一想:“你摘韭菜,妈妈给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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