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临脚步微顿。

    这个开场白过分熟悉。

    果然, 就听沈星瑶激动开口：“周宴临，我这次去参加综艺，妈耶, 吃到好多好多的瓜！”

    没有开灯，但是周宴临几乎能想象沈星瑶那双眼放光的样子。

    她似乎从来没有打从心底里敬畏过他。

    开始的时候, 还能装装样子，没两天，就破了功, 现在越来越过分。

    她去录综艺，他才清净几天。

    “你不怕我？”

    暗夜中, 周宴临冷冷问。

    小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厌恶他，打他，骂他, 欺辱他，伤害他，恨不得他去死，但他就是臭沟里的蟑螂, 怎么也死不掉。

    现在他手握权势，成为站在最顶端的那一个，那些人又反过来仰视他, 恨他，怕他，躲他, 畏惧他。

    近三十年里, 周宴临还没有遇见过像沈星瑶这样的人。非但丝毫不怕他, 不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着他, 竟还妄图天天晚上给他分享八卦。

    他对那些八卦毫无兴趣。

    之所以纵容，不过是想看看，她的究竟目的是什么。

    沈星瑶兴冲冲想找周宴临分享八卦，没想到他出口居然是问她怕不怕他。

    沈星瑶一愣。

    怕……当然还是怕的。

    但却没有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对他心存畏惧，一心想躲着他，离他远点儿的心态。

    看过的那本书里，将他形容成心里扭曲，又疯批又阴冷的大变态，她当然理所当然对他保持十二万分的敬畏之心。

    是什么时候转变这种心态的呢？

    大约是从见到他之后，逐渐的，潜移默化。

    她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危险的气息，疯批大变态内心扭曲疯狂，可……她真的感觉不到。

    明明是一个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人。

    话极少，不太理人，比寻常的人要冷漠，拒人于千里。

    ……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很难不变成这样。

    周宴临纵然被书中描述得那样扭曲疯狂，可沈星瑶仔细想一想，如果没有这两年的合约婚姻，沈星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也不知在这个世界，究竟要何去何从。她记忆尤深的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接不完的恐吓电话，出门即见满墙的污言秽语，签下婚前协议的时候，她尚且欠着有前经纪公司一笔不知何时才能还完的巨款，以及她的身上那时仅仅只剩下几个钢镚。

    也可能是雏鸟情节吧。

    毕竟，周宴临和刘特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先接触到的人，也在实质上帮助过她的人。

    她无法对他们产生恶感。

    “周宴临，我并没有觉得你有很可怕。”

    沈星瑶对着门口那处，缓缓开口说。

    这句话后，只听见夜空中，轻而浅的嗤笑声。

    像是沈星瑶在说什么大笑话。

    黑暗中，沈星瑶见到周宴临缓步向她走近。

    大约几步之遥，他停下。

    “沈星瑶，收起你那可笑的第六感。”周宴临的声音冰冷而危险，纵然夜晚看不见，但沈星瑶能强烈感觉到周宴临的视线，此时正落在她的身上。

    仿佛危机骤然降临，她霎时背脊骨发凉，寒毛直立。

    “没有人会不怕我。我周围所有的人，我的商业对手，我的合作伙伴，以及周家的人，全都打由心底里惧怕我，他们的和颜悦色，不过是对我的伪装。他们怕我不开心，我不开心，他们所有人也别想开心。这几年，有多少人说我是恶魔，说我该下地狱，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可怕的人。”

    周宴临居高临下，冷冷道：“沈星瑶，不管你出自什么目的，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不要妄图让我对你心软。两年合约，结束之后你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话说完，不再理会沈星瑶，径直离开。

    眼睁睁看着周宴临去了卫生间，独自留在卧室的沈星瑶：“……”

    的确是好可怕的样子。

    诶不是。

    他忽然对她说这些做什么？？

    就像是生怕她不怕他一样！

    【你说大boss他是怎么了？明明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给他打招呼他还回应我。】

    周宴临如此反常，如男人的大姨夫忽然降临。沈星瑶转而躺回沙发，钻进了被窝里，找系统说话。

    系统全知全能，肯定能知道点儿什么。

    系统：【并没有发生什么足够特别的事，但实在要说的话，倒是也有一件。】

    【什么？】

    沈星瑶洗耳恭听。

    系统：【就刚才十二点整，被打击得彻底破产的商业对手打电话给周宴临诅咒他下地狱。】

    沈星瑶：【……就这？】

    以本书里沈星瑶对周宴临的认知，这种事应该常有发生？商场如战场，胜者为寇败者为王。

    系统：【当然不止。打完电话，那一位就从高楼一跃而下，哦，跳楼的时候，没有挂断手机。】

    等于是周宴临又听了个全程的自杀直播？

    沈星瑶：【……】

    无语之后，又想起刚才自己忽略了的另一件事：【等等，你说十二点整？】

    系统：【是的，十二点整，准时准点，从楼上跳了下去。】

    沈星瑶：【……】

    什么仇什么怨？！

    她完全能理解大boss为什么大姨夫会来了。

    ……被人自杀前诅咒下地狱，还挑在凶杀时刻，是个人都难免扭曲。

    【那个人从多少楼跳下去的，有没有生还可能？】

    沈星瑶旋即问道。

    系统：【四十五层高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没有任何的生还可能】

    【现在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媒体也来了，这个时间点，没有其他围观人群。】

    沈星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个健康的生命就这样忽然消失，难免让人唏嘘。

    大boss这次洗澡并不算快，感觉比平日里要久了一点儿，但她没有看时间，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出来之后，没有理会沈星瑶，径直往床前走去。

    大boss心情欠佳，沈星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只能缩在被子里，看着大boss一步步走到床前，掀被上床。

    房内沉默而无声。

    安静到窒息。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了周宴临。】

    系统忽然说道。

    沈星瑶：【？】

    系统：【这个老板很有问题，我说的问题，不止是商场上的。经过分析，导致他自杀的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事业的失败，而应该是源自于家庭。】

    沈星瑶不懂了。

    【他的家庭怎么了？】

    系统：【他属于是白手起家，他和他老婆曾经一起创业，感情很好。后来老婆生完孩子在家中相夫教子，家庭一直和睦。可就在他破产以后，他却找不到他老婆了，孩子也没了。疯了一样找了两天才发现，老婆带着孩子已经出了国，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和贵重物品，跑路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不至于此。就在今晨，他撬开了他老婆锁着的柜子，发现了里面最大的秘密。】

    【他疼爱了十三年的儿子，不是他亲生。】

    又是好大一部家庭伦理狗血剧！

    沈星瑶听得目瞪口呆，问系统：【那他儿子是谁的？】

    系统：【他的助理。】

    【他很信任这个助理，走哪儿都带着，平时他老婆除了见他之外，就是见他的助理最多。他公司的破产，也有他助理的一份功劳，行职务之便，亏空了公司很多的钱，以至于急需用钱时资金链断裂，回天乏术，到最后无法挽回的局面。】

    【公司破产后，助理也消失了。】

    沈星瑶：【和他老婆一起出国了？】

    系统：【是的。】

    ……好一个帮人养儿的大冤种。

    几乎一夕之间，老婆，儿子，公司，什么都没有了。

    难怪他要想不开！

    可转而又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关周宴临什么事？实在是恨的话，去打电话诅咒他助理诅咒他的老婆啊？半夜十二点打电话给周宴临直播跳楼，这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沈星瑶：【他老婆和他助理一起生了个儿子给他养，他把他这些气全撒在周宴临头上？】

    沈星瑶是真的服了。

    等于是目标转移，妻子儿子助理远在国外，彻底联系不上，所以干脆就把全部的怨和恨都转移到与此不相干的人头上。

    理解他的痛苦。

    但是对于他的做法实在无法苟同。

    沈星瑶对这位老板的遭遇深感同情，也为他的死亡而感到痛惜。但死前还来这样一出，大boss是真的冤！

    死亡直播加死亡诅咒双重buff，不免得让沈星瑶想起大boss的妈妈左婉莹死的时候，也差不多同样如此。

    任心理再强大的人也忍不住要破防，更何况大boss这种书中描述过的，本来就有心理顽疾，在扭曲和崩溃疯狂中试探徘徊，走不出阴影的人。

    遇多了这样的人，难怪一步步的走向发疯毁灭。

    不知道这件事还好。

    知道这件事之后，沈星瑶就有点儿睡不着。

    又过了许久。

    侧着身子转身面向周宴临，沈星瑶轻轻开口：“……周宴临。”

    寂静的夜空中只有她的声音，所以，即便是很小的一声，假若床上的那人没有睡着的话，应该也能听到。

    周宴临没有回应。

    离周宴临躺上床又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但沈星瑶此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周宴临肯定没有睡。

    “周宴临。”

    沈星瑶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夜晚里，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轻又柔。

    “我还有很多八卦没有和你说呢，你真的不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