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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暴风雪

    ◎指挥使继续掉马◎

    贺云琛道:“嗯, 很有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江婷沉默了一瞬,拽紧衣服, 淡道:“我可以不说吗?”

    其实她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秦玦有什么问题,让她起疑的是她那次去秦玦姐姐所在的村子帮他送银子。

    秦玦姐姐先问江婷荷包里面有多少银子, 江婷说不知道, 但秦玦姐姐接过荷包却只随便扫了一眼就收了起来,似乎并不好奇。

    这分明是在试探江婷有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 后来对方又向江婷打听了很多火头营的情况,还专门提了一嘴她怎么穿着秦玦的衣服。

    再后来江婷出了村子被一个陌生女人跟踪, 这就更加让她觉得这个村子里有古怪。

    现在想来, 江婷去了那村子两次,秦玦姐姐在他们临走时都热情地送了好多东西让他们带回军营去,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夹带私货就未可知了。

    直到入冬前, 江婷在草原上发现了马蹄印, 这才坐实了自己的怀疑。

    但后来她暗中查探, 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或者说秦玦一直没什么动静, 再有动静时,便是冬至了。

    贺云琛淡道:“可以, 我会自己查出来。”

    江婷吁了口气, “嗯, 但我还当他是兄弟。”

    至少目前看,秦玦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到她甚至是贺家军的事儿, 她不太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心肠很坏的人。

    贺云琛道:“你真的很在乎朋友。”

    “是啊, 我觉得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贺云琛略有疑惑, “那你的爹娘他们呢?”

    江婷道:“我没有爹娘啊, 也没有亲人,以后更不会有媳妇孩子。”

    她前世的父母只能算是她生物学上的父母,她和他们只见过几次面。

    从小到大陪伴在她周围的都是教官和她的伙伴们,入军营后,陪在她身边,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是她的队友,所以朋友这个角色,在她心里很重要。

    一旦被她认定为自己朋友的人,她总是很珍惜。

    之前贺云琛都和她闹成那样了,但现在他们又和好了。

    因为贺云琛没再表现出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似乎他真的想开了只和她做朋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方面她觉得贺云琛总有想通的那天,另一方面就是她真的觉得贺云琛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她想再尝试着相处下。

    如果贺云琛后面继续钻在牛角尖里,那她只能选择远离。

    同样的,她也不想就这么快给秦玦判死刑。

    贺云琛沉默了半晌,道:“你想一辈子留在火头营吗?”

    “先到三十五岁吧,走一步看一步,哪里过得舒服就在哪儿。”

    “嗯。”

    江婷还是忍不住问:“那个巡防图泄露了,对咱们影响大吗?”

    贺云琛知道她是在担心秦玦,虽然心里略苦涩,还是耐心解释道:“巡防图一月一换,初五就要重新调整了,目前看来影响不大。”

    江婷奇道:“那回鹄人费尽心机安插了探子到咱们营里,就为了张巡防图?”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前几日你说大郢虽然支援了回鹄足够过冬的粮食,回鹄百姓却没有收到,潜入边城来打散工和乞讨的回鹄人反而比往年更多了是吗?”

    贺云琛道:“是,有了巡防图,确实更容易进来。”

    “那咱们给他们的粮食到底哪儿去了?还有……秦玦他现在只是一个火头军,他能那么轻易拿到巡防图?”

    贺云琛沉声道:“营中奸细不止一个,巡防军里也有人,派去回鹄的斥候回禀说,那批粮食,很可能去了北戎。”

    “北戎?”

    江婷皱起眉头,把这一连串的事儿理了一下。

    首先,在夏末的时候,北戎十六部的王子巴图鲁设计贺云琛,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贺家军连同边城驻军包围,一万北戎士兵覆没,这也使得北戎在今年冬天无力再掀起战事,边关百姓可以过个好年。

    后来便是大郢和回鹄和亲,联合对抗北戎人,回鹄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可以作为大郢和北戎交锋的缓冲带和哨岗,而作为回报,大郢会庇护回鹄,并给回鹄送去了足以过冬的粮食。

    再后来,表面上回鹄可汗说收到粮食了,实际上粮食却不翼而飞,而贺家军营里的回鹄探子盗走了巡防图,让回鹄百姓在过年期间能够潜入大郢境内。

    现在斥候又传回消息,说那批粮食实际上去了北戎。

    “所以……回鹄是两头通吃?”

    贺云琛瞥眉:“什么意思?”

    江婷思索道:“就是说他们一边和大郢交好,一边又和北戎有联系,谁也不得罪,待大郢和北戎打起来,谁赢回鹄就投靠谁。

    而且就算是大郢质问他们粮食为什么去了北戎,他们也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国力太弱,粮食是被北戎抢走的。”

    贺云琛道:“对,你分析的与我所想基本一致。”

    江婷抓了抓头发,“这墙头草,我们该怎么办?”

    “等朝廷的诏令吧,至于秦玦,我暂时不会动他,以免打草惊蛇。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他就此收手,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江婷闻言提议道:“若是……若是我把他策反呢?”

    “策反?”贺云琛一怔,一甩缰绳,“他应该不是那种人,你可以试试看。”

    江婷轻叹了口气,她也觉得秦玦不是那么容易就倒戈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被打了三十鞭也不愿意和那个回鹄女人成亲了。

    但总归要试试吧,至少她觉得,秦玦是想留在火头营的。

    两个人迎着寒风回了家,刚到院子就见谢宁提着灯笼在门口张望着,见了他俩坐着牛车回来,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还知道回来呢!?逍遥完了,想起我这个苦守寒窑的谢宝钏了?”

    江婷默默地看了一眼贺云琛,低声道:“你走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呼吗?”

    “没……”

    谢宁怒火冲天:“我还问宋暇要不要洗澡呢,你说洗,我就给你也烧了热水,结果我一出来,人就不见了!”

    谢宁瞪着贺云琛,江婷也瞅着贺云琛,用眼神谴责他。

    贺云琛尬道:“抱歉,突然有急事……”

    谢宁抱着胳膊,扭头不搭理他。

    江婷赶紧跳下牛车走过去,一把搂住谢宁的肩膀,哄道:“对不住嘛,谢宁哥,叫你担心了,我们是真的有急事。”

    谢宁道:“啥急事?”

    江婷低声道:“宋暇他呀,发现了北戎的探子的踪迹呢。”

    “北戎探子?!”谢宁闻言瞬间害怕了,一把抓紧江婷的胳膊,“那你们没事吧?”

    “没事,好好的呢,就是有点冷。”江婷说罢做作地吸吸鼻子哆嗦了一下。

    谢宁立马就不生气了,道:“那赶紧进屋去,我去烧热水。”

    江婷向贺云琛投去一个“搞定”的眼神,笑了笑追着谢宁进屋了。

    三个人舒服地洗了热水澡后各自爬进被窝里歇息,次日一早天刚亮,他们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边城。

    中午先去周东家吃饭,下午再回军营。

    谢宁感叹道:“在这儿住了几天,我还挺舍不得呢。”

    江婷把灶房的柜子锁好免得耗子钻进去,又把床单被子都叠起来捆好也塞柜子里。

    “现在咱们有假期了,以后你放假了可以常来啊。”

    谢宁摇摇头:“不,我不能来白吃白喝,我也要努力攒钱以后盖自己的房子。”

    江婷闻言笑道,“你不是白吃白喝啊,你可以帮我干很多活儿呢。”

    她把卷起来的垫子递给贺云琛道:“帮我塞最顶上的柜子里去,只留个床架子就行,不然耗子会在垫子上尿尿。”

    谢宁叫道,“对,得锁好了,这群死耗子最恶心了。”

    贺云琛长得高,不用搭凳子就能轻松够到最顶上的柜子,可把谢宁给羡慕死了。

    几人忙活了一阵后,总算在天大亮的时候把东西收拾完毕,背上包袱锁上门,喂了牛后就驾车出发了。

    越临近秦玦他姐所在的村子,江婷就感觉越不自在,因为很明显,这村子已经成了回鹄人在边城的一个据点了,而村里到底有多少正常的百姓,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

    到了村子外面时,远远的就能看见村口站着一个人,秦玦正背着包袱眺望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秦玦!”隔得老远,谢宁就叫起来,“你咋在这儿等啊,傻不傻啊,我们去你姐家门口接你啊!”

    秦玦还是那套说辞,道村里过年走亲戚的人多,堵路,只是很明显,今日的他看着心情轻松很多。

    “来,上车。”谢宁伸出手去,把秦玦拽了上来,调笑道:

    “奇了怪了,这次你回军营,你姐居然没给你准备大包大包的东西,上次她可是把我们的牛车都快塞满了。”

    秦玦脸色一僵,解释道:“我伤还没好,提不动,就让她别准备了。”

    贺云琛默默地坐在牛车上调理内息,像一尊雕像一样,江婷则是拉着缰绳,回头冲着秦玦笑了笑,“回去了再歇几天吧,还没开春呢,不忙去放羊。”

    秦玦点点头,温和一笑。

    牛车行了一个时辰到了边城,先去买点拜年的礼物,再去周东家。

    周东一大家子可是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江婷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吃饭,肖丞也带着妻儿上门帮忙,一顿饭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午饭后大家又架着牛车去采买一些东西带回军营,如此整个新年就算是过完了。

    还有一些架着牛车的将士与他们同行,大家聚在城门口和家人依依惜别着,有媳妇的抱着媳妇安慰着亲吻着,有孩子的摸着孩子的脑袋嘱咐着,有老爹老娘的恨不得当场下跪拜别。

    只有江婷几个单身汉面无表情地坐在牛车上。

    “瞧,那不是小许吗?回家过个年就说了亲事了?小手都拉上了?”

    谢宁指着一个正跟姑娘你侬我侬的火头军,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江婷道:“就放假这么几天,后面要好几个月不见面呢,可不得抓紧时间,说不准下次回家就该成亲了。”

    秦玦接口道:“再下次就该回家给孩子办酒席了。”

    谢宁表情麻木道:“这,这也太快了,能记得住媳妇长啥样不?”

    江婷拍拍他的肩膀,“谢宁哥你就别操心别人了,说好了今年你要跟着我努力学厨多攒钱,说不准明年就轮到你成亲了。”

    谢宁闻言有点不自在道:“但是我,我还不想要媳妇。”

    与其给他一个媳妇,他还不如和一群兄弟睡在一起自在。

    江婷调笑道:“不行,不要媳妇你娘会揍你的。”

    谢宁指着秦玦和贺云琛道:“那你怎么不先管管他们,这俩都老男人了,先给他俩说门亲事吧。”

    秦玦笑了笑垂眸没说话,贺云琛则冷冷地扫了一眼过来,吐出两个字:“闭嘴。”

    这时,启程的时间到了,将士们纷纷归队爬上牛车,在亲人们不舍的眼神中缓缓出了城。

    按照计划,有牛车,一路不停地赶路的话,天黑就能到贺家军营,只是路上走着走着,大家都感觉有点不对劲。

    冷,实在太冷了。

    往年来说,最冷的时候是在腊月,现在都已经过了年几天了,怎么也不该比一个月前还冷。

    怪哉的是,明明过年那几天气温有所回暖,雪也不怎么下了,但自从昨晚突然下大雪开始,气温就骤降,整个天儿都是灰蒙蒙的像是要塌下来了一样,风吹得呜呜叫。

    两架牛车并行,一个车上的人正常说话,另一架车上的人却完全听不清,耳边全是风声。

    周东等在边关生活了多年的人不禁抬头看天,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江婷努力提高音量,扯着嗓子道:“东哥!怎么了?你们怎么脸色不对!”

    周东闻言靠近她大声道:“不好了这天儿,怕是要倒春寒了!”

    另一个火头军叫道:“啊?倒春寒?这才刚过年啊,怎么的也要一两个月后啊!”

    周东道:“你们没经历过不知道,这天儿就是这么邪乎,有一年春天就是这样,过了年后就突然下大雪,下了整一个多月,越来越冷,最后冻死了好些人和牲畜!”

    谢宁有点害怕地看着远处的一片苍茫,“怎么办,我们还继续走吗?”

    他们出城的时候是在下雪,但大家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已经下了一个冬天了,当时雪也不是很大。

    但普通的雪天没有这么大风,他们越走风越大,狂风夹着雪花在空中乱舞,似要化作一把把利刃。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仅在一两个时辰之间。

    周东道:“不走也得走,现在原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在场的人都有点慌了,领头的孙千户不禁看向贺云琛,想让他拿个主意。

    这时,秦玦下了牛车,微仰头看着远处,脸色绷紧,道:“竟是许久不见的白毛雪。”

    平日的雪花一朵一朵的,掉在身上除了冰冷感便没有其他感觉了,手指一捏沙沙的,很容易就会化成水。

    但白毛雪不一样,它的雪花很细,很容易被大风裹挟,漫天飞扬。

    每当白毛雪出现的时候,那必定伴随极端恶劣的情况,风如刀割,气温骤降,能见度极低,若是不小心在暴风雪中迷了路,生还的概率很低。

    江婷神色凝重道:“白毛雪很严重吗?”

    秦玦既然是回鹄人,那肯定是很熟悉北边的天气的,若是他都露出这种神色了,说明事情不会简单。

    贺云琛和肖丞也下了马车去和孙千户商量起来,孙千户闻言点头道:“大家停下来,靠拢过来!”

    将士们闻言迅速拉着牛车聚拢,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

    “这风咋这么可怕,我来边关好几年了都没见过。”

    “这是妖风,往年我是遇见过的,但那是在营地里,哪曾想这次叫我们遇上了,还来得这么快。”

    “会,会怎么样,不会把我们吹走吧,我好冷啊,越来越冷了。”

    大家明显感觉到了天色愈发黑下来,寒风夹着雪沫裹在人的身上,叫人冷得直哆嗦。

    肖丞大喊道:“大家把带着的衣服都拿出来裹上!能穿多少是多少!”

    江婷等人闻言赶紧打开包袱取出自己换洗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同时看向秦玦道:“秦玦哥,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玦也无暇多想江婷话里的深层含义,果断道:“找避风的地方,不然等会我们会迷路,还可能被活埋。”

    江婷跳上牛车举目四望,凭借着她过人的眼力,在一片白茫茫中勉强看到一片浅黑色的影子。

    “前方一里远,有一处山坡,我们去那边的避风处!”

    她跑过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贺云琛,贺云琛没有丝毫犹豫,吩咐道:“就照江廷说的办。”

    孙千户看了看江婷,虽然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一个火头军,但现在也没时间想别的,他立马去指挥将士们往前方的山坡而去。

    风雪越来越大,他们人数不少,足有两三百人,十来架牛车和二十几匹马,聚在一起成了满天白皑中唯一的黑点。

    风刮得人脸生疼,雪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牛和马也开始狂躁起来,挣扎着想跑,一匹马要好几个将士才拽得住。

    肖丞大吼道:“都互相看着点!一个也不能掉队!”

    有将士焦急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啊!”

    “会不会迷路啊!要不还是在原地等雪停吧!”

    贺云琛沉声道:“原地等着就是等死。”

    肖丞道:“前面有避风的地方,跟着江廷走!他能看得见!”

    江婷努力睁大着眼辨别着方向,她在原地跳了跳,企图蹦高点去看,前面是上坡,实在看不清,只能爬到马背上,谁曾想马儿都在发狂,她还没爬上去就险些被踢了一脚。

    贺云琛见状大步走到队伍最前面,在江婷面前蹲下道:“骑我肩膀上。”

    “好。”江婷果断地跨上去,贺云琛一下站起身,接近一米八八的身高再加上江婷上半身的高度,几乎跟一层楼一样高了。

    贺云琛又托着江婷,稳稳地上了牛车,这下江婷终于看见了前面的山坡,伸手一指,“这个方向直走!一里地!”

    肖丞和孙千户以及几个亲兵都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他们两个,生怕谁一个失误摔了下来。

    江婷松开手,双腿勾住贺云琛的肩膀,往后一倒,手撑住他的腰,身子在空中一个凌空翻就落在了牛车上。

    “走!我来带路!”江婷说着跳下牛车跑到最前面去了。

    贺云琛吩咐几个亲兵道:“你们看着后面的人,注意别让人掉队。”

    说罢他也迅速追了上去。

    谢宁抱紧自己,哆哆嗦嗦地在人群中走着,不解道:“怎么感觉宋暇的官很大呢,他不就是个斥候吗?居然能指挥千户和亲兵?”

    秦玦脚步有些蹒跚,但暂时还稳得住,他轻叹一声,“唉,你还是不明白的好。”

    谢宁不明所以,“啥意思啊?”

    “后面再告诉你。”

    在江婷的带领下,赶在天黑前,他们终于走到一片山坡的背风处,此处的风雪果然小了很多,但依然很冷。

    将士们冻得几乎手脚都没了知觉,一停下就赶紧脱了鞋袜,用雪不停地搓着皮肤,防止血管冻住。

    江婷和贺云琛等人站在一起,皆面色凝重,“这雪不知道要下多久,如果我们在这里过夜的话,很可能会冻死人。”

    江婷道:“想办法捡点柴来烧吧,没别的办法了。”

    挖雪洞什么的,在这种条件下都不现实。

    幸好此处是山坡,长了一些小灌木和小树,还没完全被雪掩埋,将士们赶紧拖着几乎已经冻僵的腿跑去捡柴火。

    江婷拿着自己的短刀,先把雪刨开,而后快得像收割机器一样将灌木丛割断,叫其他将士来抱走。

    贺云琛等人也没闲着,有刀的就割灌木,砍树,没刀的就去把地上的雪铲开,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抱着柴火去点篝火。

    很快,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几大堆篝火终于点燃,尽管天上还飘着小雪,但有了篝火,就有了希望。

    十几架牛车围成一个圈,大家坐在圈里,挤在火堆旁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脚烤火,并拿出自己从家里带回军营的各种吃食,你分点我的,我吃点你的,竟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

    江婷和谢宁秦玦周东几人坐在一起,用树枝把冷了的包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这时,几个将士向他们走了过来,江婷几人抬头一瞧,见对方几人手里都拿着一些吃食。

    “江,江廷,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可能就迷路了,这些吃的是感谢你的,你拿去吃吧别嫌弃。”

    江婷微怔,她只觉得自己做了自己该做的,刚那种情况下,但凡是心里有办法的,都不会忍住不说吧。

    她站起身来,笑道:“你们真的太客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好意心领了,东西就拿回去吧。”

    但那几个人坚决不收,甚至其他将士也要跑来给她塞吃的,最后江婷好说歹说,只能转移火力:“是宋暇把我扛起来我才看得见的,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将士们闻言,看着浑身冷气的贺云琛不敢上前。

    江婷道:“他这个人面冷心热,不用怕他。”

    肖丞哈哈大笑,“来来来,过来,不是要感谢吗?吃食可以给我代劳。”

    将士们踌躇着,最后心一横,走了过去,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最后也不管贺云琛的脸色如何,把吃的往他手里一塞就走了。

    贺云琛把东西递给肖丞,忍不住往江婷那边投去一瞥,却见江婷也正看着他,还冲他眨了下眼笑了笑。

    那一瞬间,贺云琛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敲了敲,他突然有点明白了,江婷想要的陪在她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宁道:“哼,这俩人又在眉来眼去了,奸情!绝对有奸情!”

    秦玦拍拍他的头,“两个大男人呢,有什么奸情。”

    谢宁撇撇嘴,“你不觉得江廷的魅力比女人还大么,幸好我不是个断袖。”

    秦玦闻言说不出话,只能低头继续吃东西。

    吃罢饭,孙千户道:“今晚要睡觉可以,但是不能一个人睡,免得半夜冻死了都没人知道!至少要两个两个一起睡,抱在一起更暖和!这种时候了就别扭扭捏捏了!”

    说罢他把自己的外衣扯开,张开怀抱,“来吧,吴百户,跟我一起睡撒?”

    除了留下来守上半夜的,其他将士也纷纷开始寻找搭伙睡觉的,甚至有三个人四个人挤在一起的。

    谢宁眼前一亮,一把抱住江婷:“廷廷,我要跟你睡。”

    他看了眼独自坐在一边的秦玦,“秦玦也来,我们三个一起睡。”

    周东凑过来,“那我呢?”

    “东哥,你可以找其他火头军嘛。”

    周东道:“他们都搭伙完了啊!”

    但秦玦却笑了笑,“不用,我上半夜守夜吧。”

    这时,贺云琛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不知怎么的,江婷觉得他一个人站那儿挺可怜的,毕竟肖丞他们谁也没那个胆子敢跟指挥使凑一块取暖。

    她讪笑道:“那就……我们四个一起睡?”

    肖丞走了过来,“周东和我一起吧。”

    于是乎又成了江婷谢宁和贺云琛三人组队。

    他们把地上清理干净,铺上实在塞不下了的衣服,背靠在牛车上,三个人凑在一块儿。

    江婷左边一个谢宁,右边一个贺云琛,身上盖着毛绒绒的大衣,有点后悔道:“唉早知道把那一柜子毛皮带走了的。”

    谢宁道:“啊你别提了,一提我更冷了。”

    他挪动屁股,又跟江婷紧贴了点,还抱住江婷的胳膊。

    贺云琛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也动了动。

    江婷挣扎道:“我要被你俩挤死了。

    “嘿嘿,这样暖和。”谢宁蹭了蹭她。

    江婷无奈,伸手拍拍贺云琛的腿,想叫他过去点,谁曾想她惊喜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啊!”

    贺云琛唇角勾了勾,“体质不同。”

    其实是他用内力给自己升了下温。

    江婷有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在心里告诫自己,就算贺云琛身上再暖和,她也要坚守本心,绝不乱动。

    三个人就这么靠坐着睡着了,也没人叫他们几个起来守夜。

    次日一早,江婷迷迷糊糊一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一是因为她靠坐着,后颈不舒服,二是因为她的肩膀上沉甸甸地靠着两个脑袋。

    谢宁窝在她颈子里就算了,怎么贺云琛也一副半靠进她怀里的姿势?

    他的头压在她的肩膀上,身子侧歪着。

    江婷这才发现贺云琛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了她身上,他自己只搭了一点边角。

    “都醒醒。”江婷抬手,一左一右推开他们,揉着酸痛的脖颈和后背。

    幸好她是平胸,不然一晚上过去都被压成太平洋了。

    谢宁还没睡够,抱着江婷的胳膊哼哼着,贺云琛睁开了眼,眼睛很快恢复了清明。

    他可能也想起了方才的姿势,有些无辜地看着江婷。

    被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外加这样的眼神瞧着,江婷真是一句怨言也没了,自暴自弃地伸着懒腰,“你俩是树懒吧。”

    谢宁闭着眼睛道:“啥是树懒?”

    “就是喜欢抱着树不撒手的,跟你现在一样。”

    还好半夜雪停了,篝火也燃尽,虽然半梦半醒之间冻得有点哆嗦,但好歹没大碍,这一左一右俩大小伙子确实是取暖的好来源。

    将士们也纷纷醒了,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来。

    他们又去找个点柴火来点燃,烤了些吃食填饱肚子,这才整理上自己的行李,准备抓紧时间回营。

    根本有经验的人说,这大雪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要下下来了,倒春寒若是真的来得又早,且维持得很久的话,那很可能会是一场天灾。

    江婷等人给牛和马喂了点水,把东西丢上去,一行人根据地图,快步往贺家军营而去。

    也幸好他们昨天及时赶到了这个山坡,不然很容易就会迷路而不知身在何方。

    走了一个来时辰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将士们停下脚步一看,一列骑兵飞驰而过,个个神色焦急万分。

    骑兵们见了江婷等人,激动不已,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领头的是付指挥佥事,他年过四十,在军中算是一个脾气较好,性子柔和的武将。

    昨夜军营也迎来暴风雪,而本该在昨天天黑就到达军营的指挥使等人却一夜未归,很有可能是在风雪中迷了路。

    军营的人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出来找人,直到天亮了雪停了,几位指挥佥事才分别领了人,分几个方向出去寻找指挥使的踪迹。

    如今看见贺云琛等人都好好地站在眼前,付佥事激动得不能自已,一下从马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滑跪在贺云琛面前。

    他抱拳,老泪纵横,神情激动道:“指挥使大人!末将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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