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之时◎
赵轻鸿将内力灌注进喉咙里, 使得自己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围观的百姓很快就将这条宽阔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听闻皇帝和太子的尸体以及文武百官都出现在了此处,每个人都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疯狂往前挤,拼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金吾卫本来是站在江婷等人的对立面的, 但为了保护皇帝和太子的遗体, 他们不得不围成人墙,将江婷一群人都护在中间, 以手中的长.枪抵挡着汹涌而来的人群。
“退后!都退后!再敢上来杀无赦!”
“退后!”
“铛铛铛——”又是几声震耳欲聋,如雷音灌耳的敲锣声传来。
这次敲锣的是金甲卫的首领, 他旁边站着的是诸位位高权重的大臣, 这些大臣个个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他们还没有完全倒戈四皇子,但作为一群成精的老狐狸, 这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和局势变化他们还是看得清的。
如今最有可能得天下的就是四皇子, 他们不管是真的臣服四皇子, 还是为了自保, 都已经默许了自己站在了四皇子这派。
是以尽管他们对于最近宫里和京城发生的事有所察觉, 也要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四皇子的授意, 他们只需要辅助捉拿一下这些“逆贼”即可。
哪曾想这些逆贼居然如此难对付,在得知自己被冠上了刺杀皇帝和太子的罪名后, 第一时间想的居然不是自证, 反而闯到街上来, 还如此大张旗鼓地闹得满城风雨。
这群逆贼到底想干什么?!不会以为挟持着皇帝和太子的尸体就可以有恃无恐高枕无忧了吧?
“尔等逆贼,还不速速放下陛下和殿下的尸首, 乖乖束手就擒!”
“你们是逃不掉的!”
“天家人的圣体岂容你们这些逆贼亵渎?!”
江婷一身寒衣, 墨发飞舞, 手中握着长剑, 眉目间全是冷厉的霜雪,她骤然看向那些说话的大臣,持剑便向前走。
江婷这一动,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
赵轻鸿等人都握紧武器,只要江婷一声令下,那他们就打!杀出一条血路去!
而金甲卫和大臣们则脸色一变,大声呵斥着:“你,你想做什么!”
文臣直往武将身后躲,武将也害怕啊,普通百姓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的,眼前这人就是那曾经的贺家军里的军师江婷,传闻她就是个妖女,是个连贺云琛都任她拿捏,令北戎大军闻风丧胆的怪物!
江婷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顿住脚步,冷声道:“逃?为何要逃?”
周围人皆一愣。
“我们为何回京?为的就是诛杀此等不忠不义不仁的昏君!”
江婷陡然提高音量,长指一抬,指着皇帝的尸体厉声道:“此昏君!上对忠臣不仁,下对百姓不义!不忠于天地,不敬畏神明!”
“他养的三个好儿子,太子懦弱无能,不堪重任,被酒色掏空身体无所作为!二儿子,谋逆之徒,置天下生灵于不顾!四儿子,卷走宫中和国库所有钱财离去,欲自立为王建立新朝!”
周围的百姓逐渐安静下来,被江婷的话震惊得脑子都转不动了。
江婷继续道:“这么多年,贺家军、西北大营、边城驻军、丹东大营,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士于风雪之中、苦寒之中、饥寒交迫之中驻守边关,将头颅和性命拴在腰上,为护得大郢的国土和百姓而上阵杀敌,黄沙埋骨!”
“可这昏君呢?朝廷呢?将士们的粮草往往一拖再拖,抚恤金一减再减,最后反倒是要贺指挥使自掏腰包给战死的将士亲眷发钱,要边城百姓把自家过冬的口粮拿出来给将士们填饱肚子!”
“而这昏君却大兴土木,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将士们饭都吃不上,百姓们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而这京城,这皇宫里的亭台,倒是起得很快!”
江婷说着,眼见大臣们要打断她的话,她抬手就将剑抵在皇帝的脖子上,“谁敢动,我就把他头割下来。”
赵轻鸿也抽出剑,对准太子的脖子。
江婷继续道:“几月前,北戎举国进攻边城,贺家军和边城守军苦守一月,险些就要城破,而援军呢?!西北大营呢?!西北大营正在中原平叛,试问,这不怪他教的好儿子吗?”
“边城若是城破,不用半年,北戎就可继续南下,你们以为中原守得住几时?!”
“他就是一个欲要亡我大郢的昏君!”
说罢,江婷趁着大家都还在怔忪之中时,猛地握住剑柄,自上而下噗地一下,重重捅进皇帝的胸口。
尸体表面已经结成冰,剑尖破开冰层,发出碎裂的声音。
此剑乃是贺云琛的问尘剑,也是贺家历代传承给指挥使的宝剑,它在北戎时,被北戎可汗库烈罕击碎,后又被贺家军里的铸剑高手重铸。
今日,才算是真的断剑重铸之日。
贺家人为守卫这大郢江山,死了多少人,最后却要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今日就由她手握此剑,来为他们鸣冤!
“啊——你你,你竟敢!”
有老臣见此情景,直接两眼一瞪,腿一蹬,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地倒了。
其他文臣还未来得及大骂,江婷已经拔出剑指着他们,硬生生把他们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心里大喊:这是个疯子,这就是个疯子!
江婷冷笑一声,“我道天下昏君暴君已除尽,除了这父子俩,可还看清这是谁的头?”
她的剑尖一转,指向被人端着的托盘上放着的库烈罕的头。
百姓们已经被她一波又一波的话震得整个人头晕目眩,他们现在除了随着江婷的节奏走,竟然分不出半分精力来质疑她的话。
他们也无从质疑,因为他们从心底里,甚至于很多大臣和武将,都从内心里觉得,江婷说得对。
所有人都将眼神刷刷刷投向那个冰冻的脑袋。
很明显,那是一个北戎的中年人,脸上有条疤,面相凶狠,一看就知道生前是个狠角色。
有胆小的妇人和少女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挪开了眼神。
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就连大臣们都凝神瞧着这头颅。
北戎可汗被杀的消息,江婷是做了封锁的,如今虽然已传到京城来,但知道的只有上层人士。
是以百姓们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谁。
赵轻鸿接过托盘举高,大声道:“此乃北戎可汗库烈罕的头颅!两个月前被斩首于江大人手下!”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震惊的叫喊声,所有人都眼睛发直,惊骇万分。
这居然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统治了北戎十几年的库烈罕?!
他死了?!
还是被眼前这些人杀的?!
旁边的斥候适时地拿出一副画像一下抖开给大家看,证明这就是库烈罕。
赵轻鸿继续大声道:“边城之战后,北戎王子巴图鲁死于贺家军指挥使贺云琛手下,北戎元气大伤。”
他伸出手对着天边拱了拱,“是指挥使大人秘密派我等前往北戎王庭,寻找机会刺杀库烈罕,扰乱对方军心。”
“我等刺杀成功,带着库烈罕的头颅返回边城时,才得知指挥使大人被朝廷的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捉拿回京了!”
“我等分明是去刺杀的,却叫有心之人恶意扭曲成我等投靠了北戎,这才有了这欲加之罪!”
百姓们闻言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贺云琛坐在囚车里回来的样子。
原来如此,原来贺云琛真的没有通敌叛国!
贺家的人怎么会叛国呢?那可是贺家军!
百姓们看着那头颅,也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恨意翻滚,没有哪个大郢人是不恨库烈罕的。
江婷神色淡然,归剑入鞘,接着赵轻鸿的话道:
“库烈罕是暴君,大郢的皇帝是昏君,既然库烈罕该死,皇帝也该死,他容不下贺家军,就是不将天下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皇帝还留着做什么——不若另择一位明君来坐这位置!”
说罢她一把打翻了托盘,库烈罕的头颅滚落在地,一直滚到了皇帝的尸体旁边。
这时,被气得直喘气的老臣终于忍不住了,怒而呵斥道:
“你这妖女少在此惑乱人心!你分明是北戎前左贤王的女儿,贺云琛容你在贺家军,还将你提为军师,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么?!”
江婷冷冷地看向老臣,缓缓颔首,“你说得有理。”
那老臣被江婷盯着,只觉得背后一凉。
江婷道:“既然你说,是因为我是北戎人却待在贺家军,从而让贺云琛犯了通敌叛国罪,那……如果两个国家合并呢?”
她缓步走向老臣,“我说得对么?合并了,是不是就没通敌叛国一说了?”
“你你你,你别过来!”
老臣吓得腿发软,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刚才要发言。
天神诶,这个小煞神,可是把库烈罕的头都砍下来了,自己要是惹了她,旁边这些金甲卫能护得住吗?
这时,旁边另一老臣不怕死道:“你说是贺云琛派你们去的北戎刺杀库烈罕,你如何证明?有谁能证明?难道就凭这不知真假的画像和头颅?”
所有人都看向江婷,而江婷捏紧拳头,方才的话不过是她急中生智说出来的,为的就是调动百姓的情绪,让百姓们的倾向倒向她这边。
证据?
她有个屁的证据。
贺云琛都被抓走了,哪来的证据?
这时赵轻鸿站出来道:“我是贺指挥使大人的副将,我能证明!”
他将随身携带的贺家军令牌都掏出来自证身份。
其他亲兵斥候闻言也连忙开始摸令牌。
“我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兵,我能证明!”
“我是贺家军的斥候,我也能证明……”
老臣不屑道:“你们一群无官职又无权势的小兵,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走的,你们的话如何可信?”
“你……”赵轻鸿和亲兵斥候们都捏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人一拳打死。
李泽不满地叫道:“你们讲不讲道理?是指挥使大人派我们去的,这是秘密行动,你们把他都关天牢里去了,哪来的证据?有本事把他放出来作证啊!”
江婷闻言勾唇一笑,“对,把指挥使大人放出来,自然能作证。”
贺云琛根本就不在天牢里了,看朝廷这些人上哪儿找人去。
老臣仿佛终于找到了对于江婷的攻击点,立马义正言辞道:“既然拿不出证据来,那就说明你们前面说的都是胡扯!来人!把这群刺杀陛下和太子的北戎贼子抓起来!下入天牢!”
这一声令下,如同一把刀切断了原本就绷紧到了极限的弦,又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使得整个锅瞬间被炸响。
金甲卫们皆怒目圆睁,拿着武器逐渐向江婷等人靠过来,所有的亲兵和斥候也严阵以待准备予以还击。
而外围的百姓都害怕地后退,唯恐走得慢了受到牵连血溅当场。
但还是有很多百姓不愿意离去,他们想为江婷他们呐喊,想支持他们杀了昏君,可他们不敢,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在天家皇权之下,万民只是蝼蚁。
江婷捏紧问尘剑,心道今日终究是要血战一场了吗?
她抚过剑身,心里却异常安定。
问尘剑在北戎护住了她一次,这次定也能带着她杀出去。
就好像她仍与贺云琛并肩作战一般。
她吁出一口气,正要准备应战,突然自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列人马疾驰而来,敢在这京城大街上纵马的都是身份不低的人,百姓们纷纷让开道路。
来人还未现身,一声浑厚的声音已经传来:“本将可以为江大人他们作证!不知本将一品神威大将军的职位够不够格!”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见一头发半百,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走出来。
此人正是前不久才从边城回来京城述职的神威大将军。
在他的带领下,边城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北戎军队的进攻,是以他此次回来,是要受到朝廷的嘉赏的,但想不到他竟然自己站出来搅入这滩浑水!
神威大将军身旁的马背上,坐着一个披着大氅的年轻男子,他头发散乱,脸上亦带着污迹,整个人憔悴不堪,但他坐得笔直,随着神威大将军的话缓缓开口道:
“我,贺家军指挥使贺云琛,亦可为证。”
刹那之间,江婷抬头看去,似周围的一切事物和时空都飞速向后倒退而去,一切都化作了虚影,只有贺云琛看向她的那双眸子清亮无比。
她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贺,贺……”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种场景下又见到了贺云琛。
她曾想过千百种办法救出贺云琛,也想过贺云琛会不会正在急切地等她,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她一定不能让他失望,可他怎么会自己逃出来的?他怎么逃出来的?
江婷脑子有点懵懵的。
方才那么严峻的情境下,她脑子都清醒无比,如今居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当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你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江婷慢慢抬脚向贺云琛走去。
贺云琛坐在马上,眼睛定定地瞧着江婷,他想扯起嘴角笑一笑,但他实在没力气了,他像是一个行走了千万里终于归家的游子,耗尽了最后一口气,眼前一黑,一下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那一刹那间,江婷瞬间清醒过来,手中的剑一松开就扑过去,伸出胳膊接住了贺云琛,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云琛!”
“江大人!”
“指挥使大人!”
神威大将军和赵轻鸿等人都围过来查看两人的情况。
而这时,百姓们终于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了,他们掩饰不住激动地心情,爆发出大声的叫喊声。
有的叫着“贺指挥使回来了!”
有的叫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大郢难道真的要改朝换代了吗!”
还有的甚至趁乱叫着“杀昏君!建新朝!”
所有人都往中间挤,他们激动万分,不管不顾地拿着东西打砸着阻拦着他们的金甲卫。
神威大将军对那群老臣和武将道:“你们怕是在京城过惯了安逸日子,殊不知外面早已变天了吗?!”
老臣们脸黑如墨,道:“你什么意思?!”
“你们还不知道么?四皇子已与二皇子联手,三路大军正从西北、滇南、淮南向京城赶来,最近的离京城不过两百里地。”
两百里地,也就比曾经的贺家军营到边城远多少。
前些日子,四皇子终于拿到了平叛大军的兵权,平叛大军一直驻守在京城附近的几个州郡,如今这些大军临阵倒戈,与叛军为伍,竟然将武器对准了京城!
这一消息对诸位大臣和京城百姓来说,可谓是当头一棒晴天霹雳。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神威大将军的人脉比较多,又是一品武将,这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情报。
四皇子,这是彻底要反了。
而他分明已经干掉了其他的皇子,东宫之位唾手可得,何故要有此一遭?
所有的大臣瞬间都明白了什么,他们把眼神落在了江婷身上。
因为有贺家和江婷在,四皇子这个皇位就坐不稳!
四皇子抓了贺云琛,江婷杀了皇帝和太子,双方已经水火不容。
显然,四皇子这次是准备直接踏平京城,让京城的一切都成为前朝历史。
而他们这些京城里的人,难道要为京城陪葬吗!?
江婷此时没空去管其他人的惊慌失措,她正紧紧搂着贺云琛,有些恐慌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受伤的?!”
大将军的亲兵道:“贺大人与大将军早已密谋好,寻找机会救他出来,昨夜四皇子府一有动静,大将军就派我们暗中跟上,我们劫了囚车一刻未停就赶回来了,我们也没发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另一个亲兵继续道:“昨日是最好的机会,之前贺大人被关在天牢,我们无法下手,而昨晚贺大人不但从天牢出来了,四皇子手底下那些高手也都不在,再加上贺大人本人武艺高强,我们这才顺利杀了出来。”
四皇子手下的高手,自然是去天牢埋伏江婷了,结果啥也没捞着,还被炸弹炸得半死不活的,如今正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四皇子府的柴房里呢。
虽然亲兵说得简短,但江婷也能想象他们杀出来这一路遭遇了什么。
否则以贺云琛的身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她顾不得什么皇帝什么太子,什么狗屁四皇子了,她把此处交给神威大将军和赵轻鸿善后,自己一把将贺云琛抱起来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就往贺府疾驰而去。
孔潇和李泽等人自然是赶紧跟上。
江婷一手将贺云琛圈在怀里,一手御马,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抓住缰绳,低声道:“贺云琛,你给我醒醒,你不能睡过去!”
贺云琛的头垂着,整个人直直往下坠,若不是江婷力气大,两个人都要摔下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贺府前,此时守在贺府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江婷等人闯过来,正要上前阻拦,孔潇和李泽等人已经拔出长剑一把荡开他们的长.枪。
“都滚开!开大门!谁拦小爷,小爷就杀谁!”
李泽的剑指着那为首之人的脑袋,凶神恶煞道。
孔潇道:“指挥使大人回来了,神威大将军亲自为他洗刷冤屈,还不开门吗?”
“洗刷冤屈?”守卫们面面相觑。
李泽吼道:“皇帝和太子都死了!你们还不赶紧哭丧去!”
这下守卫们反应过来了,怒骂道:“你小子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怕诛九族吗?!”
“小爷说的是事实,自己上街打听打听去!滚开别耽误事!”
他们直接强闯而过,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门内一直贴着门缝听动静的贺府下人们叫道:“是江大人他们回来了!真的是他们!快开门!”
厚重的深红色大门被八个下人拉开,发出沉闷的响声,江婷等人的马一刻不停,直往正院而去。
孔潇勒紧绳索吩咐道:“贺府的封禁已除,速去请太医!”
接下来,府中几乎是一阵人仰马翻,所有的人本是通宵未睡,焦急地等待和祈祷着,如今见江婷等人还真带着贺云琛回来了,都是一喜,再一看贺云琛重伤昏迷,又是一吓。
好在府里一直都养着大夫的,立马就赶来为贺云琛诊治了,各种价值千金的好药流水一样往房里送。
江婷简单地和老夫人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听闻只是一夜过去,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都感到心有余悸。
老夫人直念阿弥陀佛,贺夫人摸了摸江婷的头安抚道:“好孩子,回来了就好,你们都辛苦了。”
江婷有点沮丧道:“贺云琛不是我们救出来的,是他自己逃出来的。”
贺夫人道:“可若不是你们在天牢牵制了那么多人,神威大将军派去救云琛的人也不会这么顺利,你这不是帮了很大的忙么?”
旁边的几个小丫鬟崇拜地看着李泽道:“你们真的承认杀了皇上和太子啊,也太厉害了吧?”
李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啊这……这,对啊,当时被逼无奈嘛。”
孔潇笑道:“分明是江大人的主意,你都吓得腿软了,别以为我没瞧见。”
“喂,我哪有腿软,是太冷了,冻得打摆子!”
一个小丫鬟道:“我觉得你们都是英雄,因为那个皇帝不是好人,他一直欺负我们贺家,我早就盼着他死了。”
李泽瞪了瞪眼,“你这小丫头,胆子这么肥,这话都敢说。”
孔潇道:“说了就说了吧,反正都如今这样了。”
李泽一想也是,“也对,反正我们都背上弑君和谋朝串位的名头了。”
热水被一桶一桶地送进去屋里去,血水被一盆一盆地送出来,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没过一会儿几个太医背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了,他们是神威大将军以自己的名义请来的。
若说神威大将军为何愿意帮贺云琛,一方面是他年轻时候受过贺老将军的提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他是看着贺云琛长大的,而在边城守卫战时,他上城楼上指挥作战,是江婷一直护着他,否则他很可能被流箭射死了。
即将城破时,贺云琛将他打晕,把他先送走,这些情意他一直记得。
更何况在四皇子眼里,他与贺家是一派的,贺家若是倒了,他这个手握兵权的神威大将军,就是下一个被开刀的人。
江婷一直守在门口来回踱步着,贺夫人把一个汤婆子拿过来放在她手里,又给她披上厚厚的大衣,柔声道:
“心里着急呢吧?”
“嗯。”江婷呼出一口热气,问贺夫人,“伯母,您怎么好像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贺夫人笑了笑,“怎么会不担心呢,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云琛他爹,他兄长,都受过好多次伤,我也这么守着,后来吧,我觉得哭丧着脸也没用,不若替他们祈祷祈祷,况且,我还发现……”
“嗯?什么?”
贺夫人道:“他们贺家的男人,皮都挺糙的……只要不是……”
说到这里,贺夫人一顿,喉咙滚动了一下,勉强一笑,“唉,都过去了不说了。”
这时,房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太医带着自己的弟子出来了,下人们也把屋子收拾好了。
太医叮嘱了几句,贺夫人便贴心地让其他人跟着自己随太医抓药去,只留下江婷进去照看。
“去吧,你也累了,好好歇息会。”
听太医说贺云琛的伤没有伤到根基,贺夫人也就放心下来了,刚解封,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料理,她还是晚点再来看望贺云琛吧。
若是旁的女子听出贺夫人的弦外之音,定然会感到羞涩,但江婷就没这个觉悟了,点点头道:“好,谢谢伯母。”
贺夫人领着一群人走了后,江婷踏入房门,把门关紧,慢慢踱步到床前,站在床边打量着贺云琛。
这三个月,她和贺云琛都不好过,没有哪一日的神经不是绷紧的,如今事情小小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勉强松一口气。
三个月不见,贺云琛憔悴瘦削了不少,原本英挺如美玉的脸庞如今瘦得只剩一层皮,显得眉骨、鼻梁、下巴和喉结都更加突出,甚至昏迷中都皱着眉头。
下人只给他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梳洗头发,那一头青丝就这么凌乱地散在被子上,陷在脖颈里。
江婷掀开被子,摸了摸贺云琛的手背,发现尽管屋里燃着炭盆,他的手也冰冷的。
她把汤婆子塞在他臂弯里,给他掖好被子,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梳子,又拖了一个凳子来坐在床前给他轻轻梳头发。
手和梳子穿过发丝,将打结的地方梳开,又将断了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搅成团丢进炭盆里烧掉。
她脑海里回想起曾经在军营的时候,贺云琛也是这么给她梳头的,她总嫌弃他梳得太慢。
慕然,江婷的手顿住了。
她慢慢地拨开发丝,从里面捡出来两根白头发来,瞪着眼睛把白头发扯断,拿在手里久久不语。
半晌,她眨了下眸子,一滴泪突然滚落出来。
江婷有点怔忪地摸了摸脸,她也会哭?
她居然也会落泪?
前世的她作为一个基因改造者,若不是眼泪这东西可以为眼睛杀菌,有时候还可以当做一种武器,那一定会从基因里被剔除掉。
而如今,她为什么落泪?
她揉了揉眼睛,把梳子放回去,去旁边的净房就着剩下的热水擦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这才回来爬上床,掀开贺云琛旁边的被子,钻进去,搂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
她好累,她自入京城以来,还未曾好好歇息过,管他什么四皇子,管他什么造反,就算四皇子现在站在她床边,她也要先睡一觉。
江婷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天黑,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热得她满头大汗。
她赶紧伸出脑袋钻出去,这一往上顶,就感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
“别动。”
一声低哑的男声传来。
江婷一顿,慢慢往后挪动唯恐碰到贺云琛的伤口,而后探出头,就见贺云琛那双好看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江婷眨了下眼,挪开视线,转了转眼珠子,“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下午。”
江婷一讪,自己居然比人家这个病号睡得还久。
“那你怎么不叫我,我睡觉没碰到你伤口吧?”
“没有,我伤得不重,只是脱力了才昏迷。”
贺云琛往下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的头也盖住,两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
这被子大得离谱,也不知道是大户人家都如此,还是贺夫人特意准备的,盖三个人都搓搓有余,再加上贺云琛人高,被子做得又巨长,把头顶盖住都不会露出脚来。
不知道怎么的,闻着贺云琛的气息,她居然有点紧张。
这叫什么,近乡情怯?距离产生美?小,小别胜新婚?
江婷一阵胡思乱想,嘴上却严肃道:“还不重,你流那么多血,得多吃点猪肝补补。”
贺云琛伸出胳膊把被子撑起来,免得压他们两个脸上,这才道:“嗯,方才吃过了。”
江婷:“吃过了?……你怎么吃的……”
“娘让人送来的。”
“你坐床上吃的?”
“嗯……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给你温着的,要起来吃点吗?”
江婷:“……”
她揉了揉脑袋,于黑暗之中准确地掐住贺云琛的脖子挠了挠,“那岂不是大家都看见我睡得像猪一样,你故意让我丢脸是吧?”
贺云琛轻轻一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突然倾过头来靠近她,抵住她的额头道:“你睡得不好吗?”
江婷心猿意马,抗拒道:“挺好的,你离我远点,等会伤口裂了我揍你啊。”
贺云琛只能不动弹了。
江婷叹了口气,三个月不见的想念涌上心头,她慢慢挪动屁股,贴在他旁边,两人面对面,呼吸交缠着。
“诶,我问你,你这三个月有没有想我?”
贺云琛低声道:“有。”
“那四皇子有没有对你威逼利诱,比如给你下春/药,找几个美女美男来色.诱你?”
贺云琛:“……”
“你怎么不说话?”
贺云琛:“……”
江婷伸手摸着他的脸,“你瘦了好多,他是不是虐待你了,给你饭吃了吗?”
想到贺云琛被关在囚车里入京游街,又被关在昨晚天牢里那个铁笼子里,她就感觉心一阵一阵泛疼。
她缩回手,抱着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勉强把那酸楚的感觉咽下去,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四皇子大卸八块。
贺云琛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了?”
江婷抬起头来,轻声问:“你漱口了吗?”
贺云琛:“嗯?”
“吃了饭,应该漱口了吧……那我,那我亲你了。”
说罢江婷往上一探头,就贴上他热乎乎的嘴唇。
她实在太想亲吻他了,想把这几个月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个吻上。
贺云琛的唇微干,江婷轻轻舔舐着,而后慢慢撬开他的唇。
贺云琛由最初的微愣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大手捏住江婷的肩膀,反客为主含住她的唇,互相掠夺着对方的甜蜜。
亲热之余,江婷的手还不忘抵住他的胸口,免得碰到伤处。
两个人亲吻一番后,皆热得满头大汗,江婷感觉很满意,心情也很不错,把被子一掀就爬起来,准备下床觅食。
她一脚跨过贺云琛的长腿,跳下床穿上鞋,一边套衣服一边擦了擦嘴,眯眼一笑。
贺云琛被太医叮嘱这几天都不要随意下床走动,要等伤口结痂才行,是以他只能在床上躺着,并露出一个脑袋看着江婷。
江婷感觉自己就像那个嫖完了拍拍屁股就走的,她回头看着贺云琛,折返回来,捏了捏他的脸蛋:
“果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是我家宝儿一个亲亲解决不了的。”
贺云琛:“……”
“看你瘦的,要不再吃点宵夜吧。”
贺云琛用有点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江婷大发慈悲道:“我喂你行了吧。”
贺云琛弯了弯眸子,看着江婷打开门出去了,这才痛得皱了下眉,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还好,方才亲吻的时候没有把伤口扯开。
江婷吃完饭后,先去找了下赵轻鸿等人,根据赵轻鸿的描述,今日京城之中很是动乱,很多大户人家都拖家带口出逃,但也有很多人选择留下来,因为叛军已经快要到达京城了,现在跑出去,说不定死得更快。
百姓们无处可去,只能赶紧躲到家里,家家关门闭户,仅仅一天,热闹的京城就似空城一般。
如今江婷身后有贺家和神威大将军以及一些武将的支持,那些大臣还指望着他们守卫京城抵抗叛军,是以不管心里接不接受,表面上也只能捏着鼻子把江婷杀害皇帝和太子的罪名揭过去了。
反倒是在百姓心中,江婷有了很大的声望,因她不光杀了库烈罕,她还敢杀皇帝和太子,实在是当世能人啊,有这样的人做皇帝,那也比那昏庸无能的人好多了。
贺云琛受伤,江婷如今可用之人就只有赵轻鸿等人,她任命赵轻鸿为自己的副将,凡是要出面与其他的文武大臣和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商议的事,就让他去办。
赵轻鸿长得人高马大一身正气,比江婷倒是让人更信服一点。
而江婷自己就准备先陪着贺云琛两天,同时她下达了一个命令,让府中的家丁护院们开始挖地道。
她还让底下人把这消息传达给京城中的百姓们,挖地道,挖地窖都行,反正要挖深一点。
既然她能制出炸弹,那四皇子的军队肯定也用上炸弹了。
而四皇子把他们围在京城里,肯定会想往里面投炸弹先进行无差别攻击。
地道就是防炸弹最有用的防御工事。
交代好一切后,待到夜深,江婷才回到屋里。
贺云琛正躺在床上等她,两个人并肩躺着,因为白天睡得多了,现在都没什么困意。
江婷闭着眼睛,半晌突然道:“贺云琛。”
“嗯。”
江婷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着让神威大将军来救你,而不是等我来救你。”
贺云琛沉默了一下,“嗯。”
“为什么?”
江婷睁开眼,侧过身子看着他,“你不信任我吗?”
贺云琛盯着她的眸子,两个人对视着,他轻轻摇头,“自然不是。”
他挪动了一下脑袋,把头靠在她的颈窝里,做出依靠她的动作,嘴上却说道:
“因为我不想拖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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