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灰气似要凝聚,又无法凝聚起来。
是因为我将银梳子封住了。
寄身之物被符影响,被打散的鬼自难凝聚,时间长了,一样会成游魂。
“没有事情了,把你朋友搀扶起来,去医院看看手。”
“至于这里,可以报警。”我看了一眼李通。
李通惊惶无比的脸色,稍稍镇定了一瞬。
“报……报警?”他显得错愕。
“有问题么?”我反问。
其实,此前我一身下九流的本事,遇到尸体,其实同警察打交道的次数很少,除了非必要不可,基本上不会打交道。
学了道术后,明白了一个点,道士秉承的东西和下九流是不一样的。
下九流是挣扎过活,是保重自身,而道士的传承中,时不时就会提到一句公义。
当然,明镜真人有没有好好学我不知道,我可以肯定,至少在某些层面上,丝焉,张轨,韩鲊子,韩趋,都有公义在心中。
尤其是韩趋更甚。
至于韩鲊子,他这辈子或许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甘心韩趋的死,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些有悖天理伦常的事儿。
这女尸被埋在这水泥中,必然是被人所害。
我不解决则罢了,若是毁尸灭迹,事情是干净了,良心上却会过意不去。
而不解决的话,女尸抛在这里,一样对我有影响,麻烦还是会找上我和李通。
当然,想归想,我没和李通解释这么多。
“没……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多少有点儿晦气,还得被……”
李通还没说完,忽地,那女尸猛地挺直了身体!
“我操!”李通猛地瞪大眼珠子,腿又是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瞳孔紧缩。
哗啦一声碎响,是裹着女尸的布碎了。
淡淡的黑色绒毛,一点点浮现在她的脸皮上,她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同样变成了黢黑。
旁边儿四散的灰气,迅速凝成了一个女人。
破烂的衣裳,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睁大了眼珠子瞪着我,不过,却显得惊惧万状,并不敢靠近。
再下一秒,她钻进了尸体里头!
尸体往前迈出一步,碎掉的布裹,碎烂更多,她身体僵硬地往前走去。
我呼吸稍显地急促起来,往兜里一摸,本来里边儿应该有个银梳子,却空空荡荡不见了,只是摸出来一张黑漆漆的符。
眼中稍有精芒闪过,本身闹鬼后,尸体就不会诈尸,鬼被我封了寄身之物,尸体还诈尸了,那就说明一点。
她怨气难平,恨意滔天。
冤有头,债有主,让她找出杀她的人,这件事情,反倒是做得更好。
道士替天行道,和下九流敛财不同,会获得无形之中的福缘。
“带你朋友回家。”我沉声和李通说了句,便快速跟上那女尸。
她肢体分外僵硬,活尸更灵动,这种完全僵化的死尸,就像是木偶一样,很迟钝。
等到走出工地大门,走过路灯,她身上灰气不停地萦绕着,浮现着一层淡淡的灰影,那灰影也是她的模样,逐渐形成了实质,她的模样变了。
倒不是说长相有变化,是外表看上去,不再是头发枯燥,不再是衣衫褴褛,而是干净光鲜。
一身连衣裙,两腿纤长,裹着细腻的白袜子,头发微卷,搭在肩头。
白色的肌底,脸颊微红,似是醉了,沾着酒气。
看上去,她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岁出头。
鬼,寻常人不可见,除非鬼让其见。
尸,又过于恐怖。
眼前这女人,这怪异的状态,是少见的尸鬼。
即使尸,又是鬼。
路灯下,她忽地停下脚步,扭头,直愣愣的看着我。
几秒钟后,她再度迈步往前走去,僵硬的肢体,隐约都变得活泛起来。
我继续跟上她往前走!
方向是回镇的,几分钟的车程,走了得有半小时左右。
我余光一直能瞧见,后边儿一辆车跟着,是李通的车,他不敢开的太快。
一直等进了镇上,那女人走进了一条小路,我跟了过去,李通的车才没办法跟上我们。
小巷潮湿阴暗,也没有路灯,女人走的很快。
一直从小巷钻出去了,才到了一排干净的镇路上,两侧都是小二楼,门面房多是关着。
这里应该是镇深处了,这一个月我也没来过这里。
女人停在了一处门面房前头,卷帘门上开了个小门,两侧的墙面,瓷砖都显得发灰。
她再度回过头,怔怔看了我一眼。
嘴巴稍稍微颤一下,耳边是哀怨的话音,她在说,冤有头,债有主。
我默不作声,也没有用什么手段。
她再度回过头,轻轻一推手,门就开了,本来这种铁皮门应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却丝滑得一点儿响动都没出来。
女人迈着步,缓缓走了进去。
我同样跟着。
她这是回家了?
报仇之前,先回家看看?
一楼是没有开灯的,不过门透进来的光,能瞧见深处还有一道槅门。
那道门闭合着,下边儿门缝透出来了光,里边有人。
划拳的声音很大,似是几个男人在推杯换盏,喝到酣畅淋漓。
“勋哥儿,先前那妹子,不得劲儿啊,你什么时候再骗个回来?”
“对对对!再教教哥几个,怎么搞能空手套白狼?”
另一个悠哉游哉的声音响起:“空手套白狼,想多了吧?甜言蜜语多一点,钱砸得狠一点儿,不一下子就上手了?再给她明说了,有赚钱的事情,问她做不做。”
“只要玩儿得开,那肯定做的。”
“你们那天太狠了,还好她用的是别的手机,没用自己的,又是假期,没人晓得她来了这里,我估计,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得有人发现人失踪了,妈的,让你们享福,尽给老子添乱。”
那悠哉游哉的话音,变得愤然许多。
另外几个声音一下子谄媚起来,一人一句恭维的话,那愤然声,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不过问题不大,干了那些事儿,妹子也要脸的,自己做什么都小心得很,坐车都是野出租,没人晓得她来找我了。”
“你们就消停消停吧,我可是不敢带人回来了,那都是摇钱树,你们把我树根都给晃断了。”
忽然间,空气变得阴冷了下来。
槅门前头那女人,身体不停地战栗着,若有若无的细细哭声响在人脑子里一般,让人身上不停得起鸡皮疙瘩,胸腔闷堵。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了黑色绒毛,很快,竟成了血色的!
那血色附着在皮肤上,更显一种异样的阴冷。
“嗐,勋哥儿,憋久了,我不行了,我出去找个按摩店。”
槅门忽地一下被打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纹着花臂,一副酒气熏天的样子。
他愣住,杵在门前。
下一秒,他还用力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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