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什么?我难道就那么可怕吗?”
轻柔的声音像一阵风,徐徐吹进耳畔,敖丙心脏怦怦直跳,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他目光望向龙吉。
少女眉目如画,一袭白衣长裙,肤白如凝脂,仍是那副明媚的样子,笑盈盈看着他。
敖丙一时恍惚,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龙吉抿嘴微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向他伸出手。
“太子既然回来,正好一起到花园里逛逛。”
敖丙心绪忐忑,被她的态度弄的有些迷糊。
如果龙吉发现了,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难道她并没有察觉,之前都是我自己吓自己?
犹豫了一瞬,他将玉手轻轻牵起,一同走向花园。
小径曲折,二人并排而行,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篱,点缀着形态各异的花卉。
园中有假山嶙峋,清水潺潺,鱼儿在水中自由穿梭。
看着百花齐放,闻着馥郁馨香,敖丙跳动的心似乎慢慢停顿,逐渐变得和缓下来。
沉默中,他微微低头,眸光颤动,背后盈虚世界闪烁清辉。
龙吉瞥了眼他身后的虚影,忍不住有些好奇,表情天真的问道:
“这是什么?”
她主动打破沉默,让敖丙精神立即一震,回答道:“这是‘先天一气混元神胎’,前番我被阐教暗算,陷入天人五衰……”
他巴拉巴拉,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少女静静听着,不时露出担忧的神色,直到敖丙一口气说完,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种无言的寂静简直像烙铁烫人皮肉,让他一阵接一阵煎熬。
良久,敖丙实在忍耐不住,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不如勇敢一些吧。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我跟邓婵玉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吗?”
“嗯。”龙吉点了点头。
敖丙盯着她的表情,见其一脸平静,心底愈发奇怪。
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上一世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龙吉嗔怪的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敖丙一时间愣住。
上一世……
莫非指的是“万灭红尘阵”的时候。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我是在自己吓自己?
“可是……可是……”
他干巴巴的,舔了舔唇角,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悄悄一松。
“可是什么?太子还想让我因为这个而吃醋吗?”
龙吉晃了晃二人牵在一起的手,表情促狭,灵动的眼睛带着丝丝调皮,道:
“还是说,太子仍对前世的事情念念不忘?”
“额……”
敖丙挠头,知道她误会了,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像只气球一样戳破,变得不敢承认。
但一想到邓婵玉,总不能放着不管,便又用玩笑般的语气问道:
“要是真的念念不忘,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好……好吧。”
这下子,敖丙彻底不敢坦露了。
倒是不怕龙吉杀他,毕竟他有金刚不坏、地煞天罡。
让对方砍一天一夜,也拿自己没辙。
怕就怕龙吉一时冲动,自我了断了性命。
那时候可谓悔之晚矣。
他暗暗叹息,决定还是下次再找机会,现在时机明显还不成熟。
察觉他表情有异,龙吉俏脸忍不住狐疑,“怎么?莫非你真有事瞒我?”
“没有没有。”
敖丙头摇如鼓,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豹皮囊中一摸。
掏出一只平面古镜。
那镜子不知什么材质做成,通体银白,镜后带着一只把手,表面光滑,释放盈盈清辉。
正是“团龙镜”。
这宝贝他一直留着,就是想等龙吉下界后送给她。
如今恰逢其时,正好拿来顶缸了。
果然。
听到是特意准备送给自己的,龙吉笑容灿烂,如同春日暖阳,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看她如此,敖丙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
接着二人手牵手,像正常情侣一样,在花园中游逛,期间说些过往经历,气氛不觉活跃轻松。
闲叙许久,闲话总也说不完,一会谈到天庭旧事,一会聊到未来婚礼,直到月上梢头,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
天还未亮,姜子牙即升银安殿,召集大小将校,命敖丙为军政司,并将“斩法纪律牌”挂在帅府。
“军政司”掌管新练各军员弁升降调补、考核赏罚、军需粮饷、军法监狱、医疗卫生及器械制造等事。
算是军队中的执法机构。
不过这活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若是熟人违反,为严明军纪,不可能不罚。
可若是严惩不贷,必与同僚生出间隙。
老姜头把这差事交给敖丙,心思多少有些险恶。
目的就是为了疏远他与西岐军将的关系。
敖丙不想接,干脆直当地起身拒绝:
“姜道友,我本西岐一客将,掌此军机大事恐为不妥,还是另择贤明为好。”
姜子牙笑了笑,手指轻抚胡须,开始给他戴高帽:
“太子为我西岐日夜操劳,功勋卓著,由你担任,谁敢说半句闲话?
况且,太子神威无敌,威严甚盛,你执掌军政司,上下军士绝无敢有违反军法者。”
敖丙扫了他一眼,仍是摇头不应,哪怕老姜头嘴皮子磨破,始终不接这个差事。
姜子牙没办法,只能又叫西岐四贤八俊中的辛甲接任。
辛甲为人十分正义,更不是徇私枉法之辈。
不过当年敖丙带人冲击邓九公营寨时,发现内部早有埋伏,对方却曾劝他撤退。
虽是老成持重之言,但仍给敖丙留下了一丝为人胆小的印象。
也不知能不能立的住威严。
任命完毕,姜子牙随即颁布军纪,要众将一一观看。
总共十七条,无论是何身份,敢犯一条立即斩首。
敖丙上下扫过,发现比较简单。
无非是“闻鼓不进、闻金不退、举旗不起、按旗不倒、呼名不应、点视不到、大声喧哗、迷信鬼神、诽谤主将、偷盗奸银……”等老生常谈。
看过一遍,心里已经有了数。
老姜头别的不敢说,治军还是严谨的,挑不出啥毛病。
翌日。
三月十五日吉晨。
武王姬发亲自到丞相府邸,效仿黄帝拜风后之礼,请姜子牙登上千岁与辇,一起前往岐山拜将。
彼时七十里大道,俱是猎猎大红旗帜,两侧力士开道,城中老幼百姓齐齐出城看热闹。
远远看,人头攒动,如大海翻滚浪头,十分壮观。
等仪仗抵达岐山,远见一座高台。
台高三丈、象征天地人三才;阔二十四丈,象征二十四节气;台有三层,每层立二十五人,分“东南西北中”,青赤白黑黄,五色旗侍立。
接着武王亲自请姜子牙下与辇,由散宜生引着到台边,开读祝文。
昭告五岳、四渎、名山大川之神,巴拉巴拉。
总结就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伐商啦,你们大家做个见证”。
散宜生读完,接着由周公旦引姜子牙上第二层台,面东而立,又是巴拉巴拉。
这次昭告的是日月星辰、风伯、雨师、历代圣帝明王之神,还是那句话:
“我要伐商啦,大家做个见证。”
接着姜子牙上第三层台,武王赐其白旄黄钺。
白旄旗寓意指挥,黄钺可为仪仗,是天子之礼。
赐完之后,姜子牙又面北而跪拜。
这次拜的是昊天上帝、后土神祗,寓意皇天后土见证,自己真的要伐商了,请老天爷照拂。
拜完之后,武王又赐金盔、金甲、红袍、令天子剑、令天子旗、令天子箭,寓意“令天子、协诸侯,谁不听就打谁。”
接着武王姬发在台下连拜八拜,请姜子牙为帅,统领三军,以示尊敬。
做完这些,已经是中午,日光正盛。
姜子牙又到岐山正南,那里阐教弟子、七位金仙全部已经等候多时,齐齐为他践行。
老姜头容光焕发,行至芦棚,南极仙翁、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灵宝大法师、普贤真人、慈航真人、道行天尊等,活着的全部在列。
南极仙翁拍手笑道:“师弟相将威仪,自壮行色,真乃人中之龙也。”
姜子牙被夸的不好意思,忙准备谦虚几句,怎料恰在此时,外间突然响起几声大笑。
敖丙领着龙吉、邓婵玉、黄天祥、五路龙神,一齐走至芦棚。
“阐教众位前辈驾临西岐,真是蓬荜生辉呀,小龙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敖丙笑意盈盈,背后盈虚世界现日月星辰,金银光辉,如神似魔,大踏步行来。
一看见他,南极仙翁、道行天尊脸上露出愕然之色,其他金仙则面面相觑。
这是阐教内部为姜子牙践行,敖丙闯进来,可谓不请自来,来者不善。
因此几人都没有出声。
一时间,刚刚还热烈的气氛,居然一下子变得冷寂起来。
敖丙也没理旁边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只把一双眼睛盯着南极仙翁打量。
见其不说话,呵呵一笑,自顾自对左右五路龙神介绍道:
“这位就是南极仙翁,阐教大师兄,堂堂正教领袖。
论道行,已是大罗金仙;论法力,可谓深不可测。”
他一边赞叹,一边告诫:“往后伱们见了他,可千万要小心谨慎,恭恭敬敬。”
五龙神点点头,齐齐道一声“见过仙翁。”
南极仙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沉着脸并不说话。
心里则在奇怪。
按理说,敖丙现在应该已经是病入膏肓,天人五衰,怎么如今却气势如虹,毫无疲累?
“不应该呀!”
犹疑之时,就听敖丙继续对五龙神说道:
“我以前不听仙翁的话,被他暗地里种下魔毒,天人五衰,岌岌可危。”
说着,回头看向南极仙翁,眼神凶恶如狼,咬牙冷笑:
“所以我时刻警醒自己,往后要低调做事,好好做人。”
最后一句,他杀意森森,任谁都能听出其语气里的冰寒。
五路龙神亦恶狠狠瞪着他,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要将其扒皮拆骨。
南极仙翁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跟他打明牌,但咬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下毒的事情。
一来敖丙是天庭正神,毒害正神,违反天规。
二来魔毒的事不光彩,不是正教中人该干的,打死他也不可能认。
冰冷的杀意让南极表情有些僵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硬邦邦道:
“太子可真会开玩笑,我阐教乃正教法门,领袖天下仙道。
我作为大师兄,怎么可能做那些无聊之事。
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不然我告到昊天上帝面前,只怕你攀上女人也保不住性命。”
说到“攀上女人”时,他特意瞥了眼龙吉公主,意思不言而喻。
龙吉冷哼一声,属实气的不轻,凤眼微瞪,道:
“我家太子做事法度森严,能靠自己绝不靠别人,倒不如仙翁倚仗师门荫护,做事无法无天。”
“说得好!”
不等南极回话,敖丙率先拍手叫好,接着牵起少女玉手,五指相扣,笑吟吟放在鼻间闻了闻。
“公主说话实诚,就怕有些人道貌岸然,仍认不出自己的真面目。”
摸着少女纤嫩的玉手,他假装催促,“快把镜子拿出来,给仙翁照照,让他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龙吉依言,在宝囊中取出“团龙镜”,当着阐教众仙的面,晃了一晃。
霎时间,八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形影全都被摄在了镜子里。
阐教众仙一无所觉,反而都觉得他是在拿镜子故意炫耀。
因为当初元始天尊命令众仙炼制法宝给殷郊,“团龙镜”恰好是其中之一。
由“云中子”根据“照妖鉴”而炼制。
此刻阐教的法宝,落在了敖丙的手里,还被拿出来炫耀。
于众仙而言,未尝不是一种侮辱。
南极仙翁脸色难看,气的咬牙切齿,这对狗男女牙尖嘴利,一个比一个会说,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敖丙,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只是顾及体面,不想弄的太血腥。”
“啊?太血腥?”
敖丙惊讶的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怎么可以当着天庭公主的面,说要让天庭上将见血呢?
你简直无法无天!!”
最后一句,呼喝如雷,磅礴气势覆压而下,如山崩海啸,针刺般扎人骨髓。
同一时间,其背后盈虚世界亦现出天崩地裂,月坠星息之态,仿佛宇宙破灭,死气横生,万物尽皆湮灭。
南极仙翁表情难看,其左右七位金仙更是神色变幻,怒目而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突听得天空一派笙簧,仙乐齐奏。
紫气白云缭绕西岐,青鸾丹凤随銮驾而升腾,隐约在云中现出金童玉女,瑞彩祥光。
关键时刻,元始天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