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
程登临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听见父亲喊他,看了眼呼吸均匀的妻子,见人没醒,忙关门出去。
只见父亲站在客厅里,将散在桌上的钱收拢夹在存折里递给他,“你妈不舒服做不了饭,你跑趟食堂打几个菜,我把饭蒸上,一会儿就能吃。”
程登临一时没动。
“拿着啊!”程父催促他,“钱乱放在桌上,小心几个孩子拿了又去买炮。”
程父的话,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程登临屏息了几秒,伸手,接过了钱,也接受了父亲粉饰太平的梯子,到厨房拿上饭盒又拿了两个碗,往食堂去了。
程父听得关门声,叹息了一声。
他不愿怀疑自己的女儿,但又了解自己的女儿,儿媳妇说的话,未必不可能。
可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只能继续偏爱着,将一切都当不知道。
程登临打菜回来,父子俩额外分了三份出来,各自送到房间,才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
饭桌上氛围不算好,程登临沉默,陆笑笑陆鸣声总是偷偷看他,他也没额外关注,仿佛一切如常,程父一边给三个孩子夹菜,又默默叹了口气。
登临对两个孩子冷淡了不少。
程皓也不说话,往日最闹腾的就是他,今天难得肯安安静静吃饭。
饭后,程登临洗了碗,回屋时,听见程皓在房间里跟妻子说话。
“你和我爸要离婚了吗?”程皓问。
“对。”
“为什么要离婚?你不能生孩子了,除了我爸没人会要你,你去当后妈,人家儿子不会给你养老。你要是走了,我、我以后也不会给你养老的!”
“……”
“你信不信我让你爸揍你。”
程登临推门进去,就见儿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缩着脖子往里跑,好像他真的是进来揍他的一样。
“过来!”程登临沉着脸喊他,“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虽然能从中听出来程皓在别扭地表达不想父母离婚的想法,但怎么能用这种不入耳的话贬低自己的母亲!
还有笑笑鸣声扑打他妈妈的时候,他居然只是躲在一旁探头探脑干看着,都不出来保护他妈妈。
这性子,真是不教不行了!
程登临用皮带抽了他一顿,训了许久,又让他给妻子道歉。
江南看收拾熊孩子看得挺开心,对叉烧的道歉不太在意,跟他说,“你放心,我有钱,以后没人养也可以住养老院。你就不行了,成绩不好,也不听话,还没钱,只能啃你爸,万一哪天你爸不在了或者不让你啃了,我看你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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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程登临皱眉,很不赞同她这样跟孩子说话。
江南没理他,招手让程皓过来,认真跟他道,“我跟你爸确实要离婚了,以后我两周或者一个月来看你一次,专门带你出去下馆子、看电影,或者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如果外面的小朋友因为我跟你爸离婚而嘲笑你,你就把我带你做的事情炫耀给他听,你问他,‘我爸妈离婚了都能让我过这么好,你爸妈没离婚是不是能让你过得更好’,如果他比不上你,就是他输了,不用理会他们,懂吗?”
程皓虽然是叉烧,但现在还小,江南不想因为她的蝴蝶而让他产生心理问题。
“什么好吃、好玩的?”程皓立刻追问。
江南和程登临都无语,重点是这个吗?
算了,不该对叉烧有期待的,江南摆摆手让他走,“随机,我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
程皓还想留下来睡,追问有哪些好玩好吃的,被江南赶走了,这里可没他睡觉的地方。
程皓因为推了原主,导致他妹妹掉了,起初也是害怕的,不敢见江南,医院都是被程登临强押着去,去了也是躲在程登临身后,看了江南一眼就扭开了脑袋,江南回来后,更是连觉都不回来睡了,每天和程父程母住,江南正好把程登临赶去睡了小床。
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程皓还是继续跟他爷爷奶奶挤着吧。
晚上,江南看了会儿课本,准备睡觉,程登临突然问她,“小南,你什么时候知道小妹这些事的?”就是知道因为这些,所以才要离婚的吗?
江南躺下,回了句,“没多久。”就不再说话了。
程登临则睁眼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程母似乎恢复了精神,能起床做早饭了。
虽然大家都在竭力粉饰太平,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始终有了裂痕,程母的早饭做的量,明显不够。
程登临没说话,自己吃过后,又去食堂给江南买了粥和包子。
程母很不高兴,解下围裙扔在灶台上。
昨天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钱没拿回来,还被儿媳妇抖落了女儿的秘密,让兄妹俩离了心,程母恨毒了,今天才想给儿媳使绊子。
可才刚动作,就被儿子发现了,堵心!
程登临临出门前站在厨房门口,跟他妈恳求道,“妈,小南掉的孩子是我的女儿,是我让她遭罪了,她就在家住半个月,辛苦您帮我再照顾她半个月。”
程母沉默低头,儿子走后,才跟程父掉眼泪说,“人家说的果然没错,儿子都是给儿媳妇养的!”
程父劝她,“就半个月而已,你也忍忍。”
程母白了他一眼,“你说的好听,干活的不是我?”
程父摇摇头,背着手出门下棋出了。
程母咬了咬牙,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午饭的时候又闹妖了。
江南看着质量明显下降的饭菜,无语道,“妈,我可是给了生活费的,程登临还另外出了一份营养费,您要是不愿意给我做,就把钱退给我,我去外头找人专门给我做。”
程母语塞,钱钱钱,怎么什么都能扯到钱上面!
有了江南的威胁,程母这才消停下来。
段家的衣服是两天后到的,程登临第一时间送去了周家,只是周主任借口在会客,并没有见他,程登临失望又惆怅。
又因为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好,他和妹妹都在尽量避免见面,所以请段华到家吃饭的事也不了了之了,程登临单独请人下了一趟馆子喝了一顿酒。
而程怡心大哭过后,两三天没出门,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寻厂里的同事朋友、追求者,打听有关她的传闻。
她想了两天,怎么都想不通她嫂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又流传了多久、多广,她很恐慌,可是没打听到任何讯息。
因为大家都在竭力地当那天没发生任何事,程家就这样诡异地平静了下来,江南每日复习、运动,偶尔收拾收拾行李,生活很规律。
一周后,她的工作也有了好消息。
郭婶风风火火上门时,程母也在,江南也没避讳,就在客厅里招待郭婶,也不介意程母听不听的。
郭婶倒是有些尴尬,拉着江南,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初中可以安排,你能教那个洋文叫什么……英语!啊,对,能教英语吗?”
“能教的。”江南点头,她甚至有些意外和惊喜。
英语教学对她来说,会比其他科目省力很多。
她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接触外贸,练就了一口流利的美式发音,再加上初中英语语法并不难,她绝对能胜任。
“能教就好!”
郭婶重复确认了一遍,又看江南信心十足的模样,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那个校长咬死了他们就缺英语老师,别的都不让安排,还要求试讲,不过关还不收。来之前,我还担心你教不了,这下好了,我心落回肚子里了。”
江南笑着感谢了一番郭婶,又问,“哪天试讲,我好准备。”
说到这个,郭婶有些着急,额头又开始冒汗,“下周一上午十点,小江你可得好好准备。”
她感觉这个校长就想让人知难而退,一个代课老师要求多还严格,如果不是小江有时间要求,她都不大愿意介绍这个。
江南点头,今天已经周六了,时间确实赶。
“你有课本的吧?如果没有,我去给你借!”郭婶热心道,她希望江南能成功应聘上,省她再找一回人。
江南有的。
原主跟程登临结婚时就带了两个箱子,一箱书、几件衣服、一床新被子。那箱书是她从小到大的课本和在废品站淘到的旧书。
初中六册英语课本保存都很完好。
郭婶一听,觉得妥了一半,这才有心情聊天儿,“听说原来有两位英语老师,都是知青,不过去年考大学考上了一个,另一个今年也要考,所以不愿带两个年级,这才要重新招一个,但是校长看了好几个人都不满意……”
江南有些好笑,那如果她跟另一个老师今年七月份也考走,学校下学期是不是还要重新招,有点可怜怎么回事。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郭婶就走了,她可是大忙人。
江南照旧洗了杯子,打算回屋为试讲做准备,进门前听程母嘀咕了一句,“当老师,还能教英语?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江南无语,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闲得荒,总是想找事儿。
她只当没听到,将课本找出来备课。
程登临回来听母亲说起郭婶上门和两人的聊天内容,才知道妻子已经将工作都安排好了,他看着妻子认真的背影,沉默了半晌。
周一早晨,江南早早起床,换上白衬衫黑裤子,她没穿皮鞋,因为原主只有一双皮鞋,是程登临送她的生日礼物,江南没动,穿了一双黑色的绒布鞋,带好课本教案,去赶公交车。
意料之外,程登临撑着自行车在门外等她,“我送你到客运站。”
江南没拒绝。
她现在还走不了太远的路,也不能久站,从厂区到客运站,公交车走走停停得四十多分钟,从客运站到红山公社一个多小时,如果没座位,她就得站一路,还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