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 宫殿之内却?昏暗如夜,只几束稀薄阳光从破洞的窗纸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个个光斑。
熟悉的气味与声音包裹住卜幼莹的五感, 她?终于不再惶恐, 双目圆睁, 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唔……”
她?想?说话。
奈何捂唇的那只手掌轻易便堵住了她的声音。
那人手掌粗糙, 上面布有一层薄茧,与她?白嫩细腻的肌肤相触, 摩擦得她?略微有些痒意。
室内静谧, 能清楚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而面前那人的呼吸,则离自己愈来愈近。
隔着一只手掌,他?沙哑出声:“阿莹,我好想?你……
一句话, 便让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拨开他?的手, 眼泪簌簌往下落, 边哭边一股脑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每夜都睡不好, 我不敢睡, 我生怕一闭上眼就梦见不好的事情。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为何不派人送信给?我?非要看我每日都提心吊胆你?才满意吗?你?这个混蛋!”
她?越说越气, 抡起拳头?便朝他?捶了两拳。
萧祁颂被?她?这样子?可爱到了, 扯唇轻笑了声:“好阿莹,消消气,我也是有苦衷的,等会儿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现在还有正事要做呢。”
卜幼莹吸了吸鼻子?, 松开他?,抬手擦了一把眼泪, 疑惑道:“什么正事?”
话音刚落,他?俯首便要吻上来。
“等……她?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四五日不见,他?的思念此时?正如同狂风骤雨的海面,可她?却?理智尚存,于是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推开。
“祁颂!你?不能这么做!”她?不得不赶紧提醒道。
但此时?的萧祁颂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大步一迈便又要上前吻她?。
卜幼莹慌忙往旁边移了一步,躲开了他?,厉声道:“祁颂!这里是皇宫!”
面前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捏了捏眉心,“阿莹,我不能想?念你?吗?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闻言,她?紧蹙的眉间略微平整了些,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危险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们好好说,好吗?我等会儿还要回到席面上,能在此处待的时?间不多,况且这里是皇宫,随时?会有人经过这里。”
“放心,旁人不会进来这个地方。”他?淡声回道。
她?不禁一怔。
为何不会进来这里?
这是哪儿?
皇宫里还有别人不会进来的地方吗?
好奇心让她?的思绪有了一刻的出神,忽然,指尖一丝凉意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微微一惊:“祁颂,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萧祁颂正站在她?面前,指尖碰了碰她?的。
他?向来个体?热之人,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他?的体?温也像火炉一样高?,所以以前每次到了冬日,她?都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现下却?是怎么回事?他?的手凉到像刚在井水里泡过一般。
“没什么事。”他?低垂着眸子?,窗外一束光恰好穿过破洞的窗纸,投在他?眼前。
“什么叫没什么事?你?现在连我也不愿意告诉了吗?”她?有点?恼。
话落,萧祁颂抬眸看向她?,黝黑的瞳仁在光束里紧缩。
沉默须臾,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为了尽快见到你?,我一刻也不曾休息,阿莹竟然还推开我.”
闻言,卜幼莹叹了声气:“祁颂,我以为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不会有人过来这里,更不会有人知道你?到底去了何处。”
他?收回手,捻起一缕她?散落的发丝,将它重新别进她?的发髻里。
发间步摇轻晃,带起微微响动。
殿内昏暗,窗纸遮掉了大部分阳光,卜幼莹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垂眸掩住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祁颂.”她?将脸偏向一旁,刻意转移了话题:“你?还什么都没有同我说呢,况且,你?惹我生气我还没有原谅你?.”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小声,其?实她?早已经不生气了。
萧祁颂怎会感觉不出来她?的情绪。
于是弯唇笑了笑,戏谑道:“怎的阿莹如今如此小气,这都过去几日了还在生我的气,况且我为了赶回来都如此努力了.”
话未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对方:“等等,所以这两日你?一直在回京的路上,并没有失踪?”
“谁同你?说我失踪的?”他?刚说完,又反应过来什么,哦了一声,“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失踪。”
“他?们?”
“就是我身边一些眼线。”
说完,他?又说了“过来”,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罗汉榻,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旁小几上的烛灯。
闪烁的烛光渐渐照亮了他?们这一小片区域。
他?们一人坐一边,但萧祁颂见她?与自己之间隔着一张小几,于是又起身坐到她?身旁,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腰带。
他?看着她?,用一副饶有兴致的眼神,随即道:“既然有人告诉了你?我的消息,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受伤的事情,要不要亲自检查检查?”
“.”
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在邀请她?检查伤势,而是在.
勾引她?。
卜幼莹抿了抿唇,葱白指尖停留在他?的腰带上,手指却?迟迟未动。
坐着的那人极有耐心,双手撑在身后,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
罢了,看就看。
只是看个伤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想?罢,她?立即开始动作。一边研究一边探索,终于解下了那条繁琐的腰带。
他?身上的圆领袍向两边散开,他?又抬手解开里衣的系带,一副漂亮又充满力量感的身体?便这般展现在昏黄的烛光中。
虽说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一想?到萧祁墨还在春日宴上,自己此时?又在这种环境中跟祁颂单独在一起,心里难免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萧祁颂并未察觉她?的神色,只眼底笑意更深了一分,稍稍歪头?:“找找看,伤口?在哪儿呢?”
他?这逗小孩的语气让她?的脸更加红了,但仍强装着镇定,视线从他?凸起的锁骨逐渐往下,路过鼓胀的胸膛和中间的沟壑,再一路向下,来到块块分明的腹肌。
哪里有伤口??分明完好无缺。
欸等等。
她?像是发现什么,弓着腰将目光落在他?的裤腰处,那里露出了一点?深红色的痕迹。
她?兀自拉下他?的裤腰,果真在胯骨旁边看见了一处崭新的伤痕,不过.倒是不深。
只有一颗珍珠大小,现已开始愈合。
“这就是你?被?刺伤的地方吗?”她?抬眸。
“嗯。”萧祁颂点?头?,解释道:“刺伤我的只是一个极端的难民?,吃的都没有又哪来的武器,于是将路边的木棍在石头?上磨尖,趁我对他?们没有防备时?,便刺了过来。”
听着他?的讲述,卜幼莹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问:“然后呢?”
“一个瘦弱的难民?而已,想?偷袭我还是没那么容易的,棍尖刺入一点?便被?我握住了,然后我便将计就计,假装我被?行刺,伤势严重,如此一来,埋伏在暗地里的人自然会趁着这个时?机出来行动。”
说这番话时?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可她?听着却?是十分的胆战心惊。
什么行刺、什么暴.动、什么暗地里的人,这一切都像在演话本子?似的,已经超出了她?对这世?间的认知。
她?想?不到此次去南边竟然如此凶险,一时?间,眼眶里又蕴起了薄薄一层湿雾。
萧祁颂见她?扁嘴要哭,立刻坐直身子?,柔声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多生龙活虎啊,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她?一边眼里吊着泪,一边瞪他?,还抬手打了他?一拳:“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失踪的时?候有多担心你??我昨夜一整晚都没睡!”
“哦?哪种担心?”他?故意问道。
她?又瞪了对方一眼:“当然是朋友的担心!还是多年老友的担心”
萧祁颂低低笑了声,没再为难她?,只解释道:“我这不是着急来跟你?道歉嘛。我错了,无论是那日跟你?吵架,还是这次闹失踪,我都错了。”
说完,又叹了声气,双眸直视着她?接着补充:“那日离开上京城时?,我见你?来送我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要说那样的话伤害你?。后来到了南边,我每日都在愧疚懊悔,偏偏我们又相距甚远,不能立刻来你?面前道歉,我怕冷战冷战着,你?会对我愈发失望,时?间一久,你?就.”
他?顿了顿,眉眼低垂,声音极小地吐出:“你?就跟我绝交了。”
话音刚落,卜幼莹扑哧轻笑了一声,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二话不说跑来这里的原因?”她?挑眉问道。
萧祁颂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傻?”她?撇了撇嘴,无奈地看他?一眼,“以我的性格,当然是等着你?回来道歉,你?一日不道歉我便一日不原谅你?,哪怕跟你?从此再也不说话,我也要听到你?先道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