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拓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姜家二娘, 果然名不虚传。
席拓手指摩挲着马缰,视线落在逐渐挣脱甘乐牵制的叛军之上?。
姜二娘极善用兵,甘乐以五万人马做牵制, 换成旁人, 莫说挣脱了,只怕还会把叛军一网打尽, 但当他遇到姜二娘,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洞知,她永远能先他一步做出部署,反过来将他绕得团团转。
姜二娘之将才?, 不在相豫之下。
席拓眸色有一瞬的深沉。
“大司马,不太对劲。”
一刻钟后, 蒙西亦发觉姜贞的部署,脸色微变, “叛军没打算回援谷城,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周围人齐齐变色。
如?果他们的兵力不曾分散, 勾华不曾绕道?偷袭谷城, 甘乐不曾牵制叛军做佯攻, 那他们自然不需要?怕姜二娘的直捣黄龙。
但现在, 大司马分兵五万给勾华, 又分兵五万给甘乐, 王懋勋与禄牙带走了三万,再?去掉这半年来的死亡人数, 他们现在的兵力不足五万之众。
姜二娘如?今还有多少?
大概三万多不到四万的样子。
这个人数来攻打他们, 正常来讲不足为?惧, 但可怕的是此时的叛军气势如?虹,悍不畏死, 三四万人竟爆发出十万之众的战斗力,让人数不足五万人的他们不敢与之争锋。
“大司马,要?不要?暂避叛军锋芒?”
蒙西拱手请示,“叛军军心极盛,我们没必要?与他们争一时长短。”
席拓面色依旧淡然,唯有那双眼?睛深得很,“不必。”
蒙西心头一跳。
——这是大司马来了兴致才?会有的眼?神。
这场注定极为?惨烈的大战,再?也无法避免。
“喏。”
蒙西轻叹一声。
蒙西吩咐旗手,“传令三军,放姜二娘进来!”
旗手打出旗语。
大军为?之变动。
尸堆如?山的战场逐渐向席拓的地方铺来。
先锋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插向席拓的大本营。
白色旗帜书写着猩红的狂草,报仇雪恨的大字直冲云霄。
而白色旌旗之后,是一面以大篆写着姜的将旗,将旗之下,女将银甲染血,所?向披靡。
席拓视线落在女将身上?。
若叛军是尖刀,势不可挡的女将便是尖刀之上?最为?锋利的地方,带领麾下将士左冲右突,横扫面前?一切盛军。
世上?竟有如?此骁勇的女将?
蒙西看得心头一惊,忍不住问身边亲卫,“那是姜二娘?”
旌旗之上?写着姜字,亲卫答道?,“应该是。”
“叛军之中,唯有姜二娘姓姜。”
“会不会其他人打着姜二娘的将旗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姜二娘再?伺机而动?”
三军主将带头冲锋的事情极为?少见,蒙西斟酌片刻,迟疑说道?。
另一位副将摇了摇头,“姜二娘行兵布阵大开大合,从来不以诡计取胜,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偷袭的事情来。”
“不错,姜二娘是坦荡之人。”
又一位副将道?,“若是她那位夫君相豫在此,或许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如?果领军之人姜二娘,那么她不会。”
“姜二娘光风霁月,从不屑于?耍阴谋诡计。”
“姜二娘飒踏磊落,为?人处世极有准则。”
“姜二娘君子如?风,虽为?对手,但也知与之相处必如?沐春风。”
“姜二娘......”
一道?道?声音响起,一个又一个溢美之词从这些悍将嘴里蹦出。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对手,而现在,这群姜二娘的对手,已?完全被姜二娘自身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席拓眼?皮微抬。
“咳咳,好了,不必再?说了。”
一群人夸起姜二娘没完没了,蒙西绿了脸,“你们在乱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不是盛军大营,而是叛军营地。”
听听,都说的什么话?哪有大敌当前?夸起敌将的?
更?别提这位敌将堪称一骑当千,此时正势如?破竹攻入他们的营地。
简直不知所?谓!
蒙西狠狠将周围诸将埋汰一番。
席拓面无表情。
周围诸将如?梦初醒。
——哦,私下夸人夸顺嘴了,这次竟然夸到了大司马面前?。
诸将连忙请罪,“大司马,我们错了。”
“此战结束之后,各领五十军棍。”
席拓淡声说道?。
诸将感激涕零,“谢大司马不杀之恩!”
姜二娘虽好,但他们的大司马也不差。
他们的这种行为?换其他主将来处理,不是被一/撸/到底,便是被杀头,也就大司马心善,对他们高拿轻放,才?会让他们挨顿军棍长长教训。
“大司马,末将前?去备战。”
姜二娘须臾间便冲到阵前?,诸将纷纷请命。
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席拓却?在这一刻有了表情变化,“不必。”
“取我戟来。”
男人对亲卫伸出手。
诸将心头一跳。
——大司马这是想?亲自动手?!
他们追随大司马的时候,大司马已?功成名就,不需要?自己再?冲锋陷阵,他们从未见识过大司马的身手,如?今能趁姜二娘的东风,能一观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司马的武艺。
诸将一脸期待,蒙西却?觉得有些不妥,“不过是个叛军罢了,何必劳烦大司马亲自动手?”
“末将愿领兵五千,砍下姜二娘的人头为?大司马佐酒!”
“她是我有生?之年唯一的对手。”
席拓看着血染银甲的女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一向阴郁的眸底却?有一丝跃跃欲试。
人生?难逢一知己。
他这种人知己难求,那么便退而求次,得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不错。
此话一出,蒙西不再?阻拦。
亲卫取来席拓的画戟,蒙西单膝跪地,双手奉给席拓。
“大司马必能旗开得胜,斩姜二娘人头而归!”
蒙西朗声道?。
周围诸将齐齐跪地,“大司马必能旗开得胜,斩姜二娘人头而归!”
席拓接过画戟。
亲卫牵来战马。
席拓一跃上?马,画戟划过长空,铮鸣声破空而起。
习武之人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姜字将旗下的女将眉梢微抬,看向纵马而来的绝世悍将。
严阵以待的盛军如?波浪般裂开。
身着吞云饕鬄甲的悍将如?天神降世,将锐不可当的起义军瞬间撕开一个口子。
“是席拓!”
石字将旗下的石都脸色微变。
杜满砍翻挡在自己面前?的盛军,吐了一口血水,“太好了,席拓这小子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战鼓再?次被擂响。
这场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战役,以尸山血海的方式碰撞在一起。
“盛军来攻?有五万大军?”
葛越倒吸一口冷气,“何人领兵?打的谁的将旗?”
斥卫道?,“领军之人似乎是席拓帐下的勾华,打的是他的将旗。”
“勾华?”
葛越手指一颤,几乎有些不住手里的战报。
勾华,地位仅次于?蒙西,是席拓麾下六悍将的其中之一。
此人领五万兵马前?来攻打谷城,可谓是有备而来,甚至势在必得。
亲卫顿时头大,“要?不,咱们给二娘传信?”
“让二娘派人前?来支援?”
“此事要?急报二娘。”
另一个亲卫道?,“我们兵力不足五千,勾华却?有五万之众,他若强攻,谷城必失。”
“谷城如?果失守,便等于?切断二娘与方城之间的联系,让二娘彻底陷入盛军的包围圈之中——”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不能让二娘回援。”
葛越手指收紧,又慢慢松开,“二娘若分兵来救我们,那才?是中了席拓的调虎离山之计。”
“我们只能靠自己。”
“以不足五千的兵力,守住咽喉之地的谷城。”
亲卫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我们怎么守?”
“兵力如?此悬殊,我们根本守不住。”
“我们守得住,也必须守得住!”
葛越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是二娘身后唯一的屏障,怎能让她腹背受敌?!”
曾经青□□哭在众多兄长们庇佑下长大的少年此时眉眼?坚毅,不容置喙,“传我将令,全城戒备,以待盛军!”
“我们就是死,也要?拖着勾华的五万大军一起死!”
又一场战火蔓延开来。
将星云集的修罗场,神州大地成为?一个又一个绞肉机,将士们全无畏惧,为?心中信念慷慨赴死。
“唔,又死一个。”
商溯百无聊赖看着官道?上?又被老仆射杀的信使,懒懒打了个哈欠。
这是这个月第十个八百里加急送战报的信使,老仆将人射杀之后,将信使怀里揣着的战报拿给商溯,而后轻车熟路毁尸灭迹。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无人会留意官道?上?的一顶湛蓝小轿。
接连数日休息不好,商溯没甚精神,草草看完战报,便把战报随手扔在一边,“走吧。”
“不会再?有人给大盛天子送战报了。”
相豫已?突破席拓在苍龙山布下的封锁,不日便会抵达京都城下。
而那位只手擎天支撑着腐朽至此的大盛的统治的大司马,也将会败在姜二娘手下,成为?历史上?以少胜多的奇迹神话。
唯一不同的是以少胜多的战役多是世之名将对阵泛泛之将,而姜二娘与席拓,却?是顶级名将的生?死厮杀,这样的斗将才?有意义,足够让后人翻来覆去研究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