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撑伞立在雨中, 远远的看见瑶儿倚在门口,脚步便停顿了下来。
透过这绵绵的细雨,褚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朦胧, 只是依稀可?以感觉到她的眉眼柔和,唇边仿佛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她静静倚在那,看着这庭中雨打芭蕉,流淌在她身上的时间仿佛都带着一股岁月静好的音韵。
见到这样的褚瑶,如果不是昨天送来的那封信, 褚晏很难想象, 就在昨天,她才刚歇斯底里?过。
到底是因为什么?
褚晏提着食盒的手无声攥紧,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真相。
但……是或不?是,总要试试才会有结果。
褚晏提步踏入了庭中, 褚瑶很快发现了他?。
“哥哥!”褚瑶声音满是惊喜。
褚晏再度停了下来, 就这么看着褚瑶顶着细雨朝他?奔来。
若是换做从前, 他?大?抵会心疼她淋雨, 然?后快步走过去用伞为其遮住。
可?是很奇怪, 现在的他?……突然?没了这种欲望。
“哥哥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褚瑶的雀跃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娇嗔般的责备。
褚晏声音淡淡:“进去吧。”
说?罢, 褚晏便率先抬步往屋内走了去。
褚瑶愣了愣, 而后细雨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 头顶的那柄伞跟随着哥哥的背影一同离开了,并没有为她停留。
褚瑶心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她总觉得?哥哥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很快, 她便打消了这个疑虑。
哥哥给她带了糕点,在正厅中招手让她过去吃。
褚瑶笑了, 庭中的一小汪积水,因她欢快的脚步而溅起了水花。
褚晏亲自将食盒里?羊奶糕取了出来。
恰在这时,听闻大?舅子登门?,贺景明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便见褚瑶头发湿漉漉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淋雨了?”
顾不?得?先和褚晏打招呼,贺景明关?心地问道。
说?罢,又立马唤了丫鬟过来:“去拿张干帕子来替夫人擦擦。”
褚瑶被其问得?愣了愣,她的头发淋湿了,可?是哥哥刚才……
她看向褚晏,却见褚晏坐在椅中微低着头喝茶,并没有看她。
贺景明一眼便发现的事情,哥哥却……浑然?不?觉。
褚瑶抿了抿唇,心底的异样顷刻间更浓了,是她的错觉么,哥哥好?像不?似从前那般关?心她了。
“尝尝,在你?常去的那家铺子买的。”褚晏将羊奶糕往褚瑶的面前推了推。
褚瑶心头还未成型的乌云,瞬间便被击散开了。
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然?后当即便捻起一块雪白的糕点,用手接着秀气地吃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占据了整个口腔,吃起来有点软弹还有点甜。
褚瑶一下便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她目光投向褚晏问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字,我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个,是新出的么?”
“嗯。”褚晏回答得?很是简略,他?看了一会儿?褚瑶的脸,道:“喜欢就多吃点,都是你?的。”
见他?们兄妹说?话,完全把他?排除在了外头,贺景明有些吃味,可?——
贺景明看向褚晏,他?总觉得?他?这位内兄刚才的看瑶儿?的眼神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他?却又说?不?上来。
“大?哥今日来是吊唁的么?”见褚晏杯中的茶空了,贺景明又亲自给他?添了一杯茶,而后道:“这会儿?我二?叔那来的人比较多,大?哥不?如留在我这用了午膳再去?”
“不?了。”褚晏拒绝:“我只告了半日的假,待会儿?还要赶着回去。”
再者——
褚晏将视线移向褚瑶面前的那一叠羊奶糕,那上面已经空了好?几块了,他?也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嗬——嗬——”
在褚晏和贺景明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褚瑶却忽然?捂着胸口呼吸急促了起来。
褚晏用杯盖拂茶沫的手一顿,他?抬眸看向褚瑶,眸光微动?。
褚瑶坐立不?稳朝后仰倒时,贺景明冲过去接住了她。
“瑶儿?你?怎么了?!”
“大?夫!快!叫大?夫!”
之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
等到大?夫赶来的时候,褚瑶已经眼睑通红,脸上、脖子上……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粉色风团,并且还有要逐渐扩大?连成一片的趋势。
“放开我,啊啊啊啊放开我……我的身上痒……痒……”
褚瑶呼吸困难却仍旧哭嚎着,身上的瘙痒令她难受至极,她不?住地想要用手去挠,偏生贺景明却将她的两只手都按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盲目地四处寻找着褚晏的位置。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溺水之人在求救,整个人绝望至极。
而褚晏却只是麻木地看着她。
很奇怪,即便他?已经证实了瑶儿?确实对杏仁过敏,但心里?却并没有多高兴。
甚至看见瑶儿?此刻痛苦的样子,他?的心绪都没有任何?的波动?,犹如一潭死水。
长久累积下来的失望,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实质。
他?曾经以为,他?和瑶儿?是彼此的风筝,即便人生回望已经没了来处,无根无萍地在这天地间飘摇,但无论走至何?处,又走了多远,只要彼此血脉相连的那根线在,他?们总能顺着这条线找到对方,如此便不?是孤身一人在这天地间踽踽独行。
可?是——
褚晏望着门?外的细雨,整个人唯余下无边的沉默。
他?忽然?感到无比的孤独。
其实他?和瑶儿?彼此相连的那根风筝线早就断了,断在他?被推下楼的那一天,瑶儿?亲手斩断了它。
只是他?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原来,他?早就是孤零零的一只风筝了。
褚晏,你?得?承认,即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会有渐行渐远的那天。
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院中的下人步履匆匆,贺景明偶然?一瞥,透过慌乱的人群看见了褚晏离开的背影。
不?告而别?
贺景明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他?的视线移向了褚瑶刚吃过的那盘点心,目色微沉,眉头渐渐拢起。
……
褚瑶服了药睡下后,贺景明独自一人去了趟卖这糕点的铺子。
贺景明对着掌柜描述了一番褚晏的长相,掌柜当即表示自己有印象。
“他?买这羊奶糕的时候,知道这里?面加了杏仁粉么?”贺景明盯着掌柜问道。
掌柜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啊,那位大?人似是赶时间,付银子很是爽快,让小的装好?拿着就走了。”
闻言,贺景明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一些。
他?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只是个巧合?
“客官需要买些什么吗?”掌柜见他?站着不?动?,问道。
“不?用了。”贺景明打赏了掌柜一锭银子。
走出商铺,贺景明抬头看着这灰蒙蒙的天,忽然?自嘲地笑了声。
褚瑶和她的兄长感情向来都很好?,褚大?人怎么可?能明知瑶儿?对杏仁过敏,还故意用这东西来害瑶儿?呢?
贺景明摇了摇头,而后又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也这般疑神疑鬼了。
贺景明离开后,掌柜掀开进往后院的帘子。
帘子后头,坐着的赫然?便是贺景明刚才朝掌柜打听的人——褚晏。
即便是在闭目养神,掌柜也仍旧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褚大?人,世子已经走了。”掌柜躬身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嗯。”褚晏应了一声,睁开眼,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大?额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后,如鹰般锐利的眼盯住了掌柜。
掌柜被其看得?瑟瑟发抖。
“管好?你?的嘴。”褚晏冷声道。
“是是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掌柜如释重负,点头哈腰地将其送走。
而后回身捞起那张银票,一看数额掌柜立马笑得?见眉不?见眼,这钱就是把他?这铺子盘下来都够了。
今儿?可?真是财神爷大?驾光临了,就是给他?一百个嘴他?也得?捂死喽,这事儿?今儿?就烂他?肚子里?了。
褚府的马车从铺子的后门?绕回了正街。
随从和车夫坐在马车外,时不?时便要回头看上一眼。
也不?知大?人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今儿?这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大?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大?人以往对二?小姐分明最是……随从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也想不?明白。
大?人对二?小姐的态度好?像是一夕之间改变的,仔细想想,其实自那天取消去虞府提亲起便已经有些端倪了。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味道。
随从视线望向前方若有所?思,然?后他?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前面的马车,紧接着便是猛地一回头。
“大?人,虞大?小姐好?像在前面。”
马车内。
褚晏撑着额角的手突然?放了下来。
虞秋秋?
他?掀开前面的车帘往前看了去。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竟是变了又变。
随从在一旁看得?是叹为观止,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家大?人那冰块脸上还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