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廷尉司的路上, 褚晏路过一家医馆,他想了想之后便进去了。
人,还是不能讳疾忌医。
给他看诊的大夫已经七十多岁了, 仍旧精神矍铄,看着?很是靠谱的样子。
大夫一边捋着胡子, 一边闭眼给褚晏把脉,刚开始还老神在在的,可过了一会儿,眉头却?是蹙了起?来。
褚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他的病很严重?
大夫睁开眼, 略微有些疑惑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这脉搏他摸着?没什?么问题啊, 不?像是有病的。
褚晏却?是一本正经,严肃道:“我昨晚很早就上床躺着?了, 但是一晚上都?没睡着?,您看我这需要开点什?么药么?”
老大夫:“……”
从医这么多年, 他还是头一回碰见有人因为?睡不?着?来看大夫的。
不?过老大夫还是有自己?的医德的, 没搞清楚原因, 这药哪能随便乱开, 他这医馆开了这么多年了, 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是药三分毒。”大夫收起?脉枕, 而后看着?褚晏问道:“你?这情况是最近才有的, 还是……一直都?这样?”
褚晏想了想, 其实自重生之后他睡眠便一直都?太好,只是之前一晚上好歹勉强还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现在却?是情况越发严重了,昨儿晚上, 更是直接失眠了一整夜。
“持续有一段时间了。”褚晏回道。
有一段时间了……那这还挺严重啊。
大夫不?由得重视了起?来滋源七饿峮叭咦死拔一陆9柳仨更新po文海棠废文,又继续问道:“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
褚晏不?知?怎的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虞秋秋和那贺景泽并?肩而行?的画面。
想到这, 褚晏猛地?打了个激灵,因为?这事睡不?着?,他是疯了吗?!
不?对,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最近办的差事有点棘手。”褚晏给自己?找了个尚能接受的理由。
大夫盯着?褚晏身上的官服辨认了一会儿,再看褚晏又生得这般年轻,当即心下便有了猜测。
年纪轻轻便做到四品的,除了都?察院的那位周大人,便只剩下廷尉司的褚大人了。
这位应该就是廷尉司的那位褚大人吧?
思及京中几个月前发生的那桩灭门惨案,大夫很是同情地?点了点头,案子几个月了还没破,那确实是有点棘手。
大夫拿了张纸过来,提笔沾墨,准备先?给他开几副安神药。
因为?认出了褚晏的马,长乐便一直在对面的香粉铺子里?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她?明年就要及笄了,父王和母妃前几日还开玩笑地?问她?想要谁做自己?的郡马。
她?当时没有回答,但其实,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长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反反复复绣了好几次的鸳鸯荷包,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层红晕。
可褚大人会收下她?送的荷包么?万一——
一想到自己?有被拒绝的可能,长乐忽地?又有些退缩了。
褚大人比她?大了七岁,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要不?还是等明年及笄之后再……
长乐咬着?下唇神情很是纠结。
可当她?看见褚晏提着?一扎药包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却?是嗖地?一下将这些顾虑全给抛到了脑后。
褚大人生病了!
长乐脑子一热,当即就冲出香粉铺子跑到了褚晏跟前。
“褚大人是哪里?不?舒服么?”长乐很是关心地?问道。
随从已经解开缰绳,将马给牵过来了,褚晏正准备走?过去,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他看着?突然跑到他面前的人,眉头微拧,并?不?是很想回答她?的问题。
失眠的这种事情,大夫要给他对症下药,他没办法必须得说,可其他人,那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
再者,这人无缘无故地?跑来关心他做什?么?
褚晏看长乐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些警惕,他神色淡淡,只是略微地?欠了欠身:“长乐郡主。”
说罢,他便准备越过她?上马离开。
只是,手刚碰到马鞍的时候,他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看向了长乐。
长乐被其看得心跳加速,小小的心脏就跟那扑通乱撞的小鹿似的,几乎快要跳出来了。
褚大人怎么这么看她?,难道……
长乐抿了抿唇,一想道褚大人可能对她?也有意,心中就喜悦得想要冒泡泡。
她?决定?要勇敢一回。
“我其实喜欢褚大人很久了。”长乐一股脑地?说完,语速飞快,生怕慢了自己?又退缩了,然后一说完就低头紧闭上了双眼,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忐忑着?等待着?褚晏的回应。
可……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褚大人怎么不?说话?她?的喜欢让他很为?难吗?
长乐的心里?忐忑极了,她?没忍住掀眸悄悄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
褚晏虽然面朝着?她?的方向,但视线却?并?没有聚焦,一副怔怔出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
长乐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刚才……是不?是没有听见啊?
“问你?个问题。”褚晏突然回过神道。
长乐愣了愣:“什?么问题?”
褚晏眉头紧锁,神色间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自己?未来的夫君每天都?去青楼么?”
褚晏面色凝重,忽然语出惊人。
“欸?”长乐猛地?睁大了双眼。
每、每天都?去青楼?
褚大人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他想以后每天都?……
长乐仿佛听见了自己?心房崩塌了一角的声音。
褚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人么?!
长乐看褚晏的眼神满目都?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然而,褚晏的问题却?还没有问完,紧接着?他又抛出了一个更炸裂的问题。
褚晏:“你?的父王必须不?遗余力地?为?你?的夫君铺路,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你?的夫君会立马将你?休弃,这样也没关系么?”
什?、什?么?
长乐仿佛受到剧烈冲击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哗啦——”
她?感觉她?心房的另几个角好像也塌了,顷刻间一片废墟。
褚晏此刻在她?眼中,简直不?亚于是洪水猛兽。
天天要去青楼就算了,他还要利用她?,还要在榨干利用价值之后将她?抛弃?
长乐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崩溃地?冲着?褚晏大喊:“你?卑鄙、无耻、下流!!!”
呜呜呜呜呜,她?真?是看走?了眼,这样的人,就是长再好看她?也不?要了。
长乐吼完之后哭着?跑了。
褚晏却?是眸光一亮,他指着?长乐愤愤离开的背影,朝随从道:“看吧,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吧!”
长乐郡主还是虞秋秋上辈子唯一的朋友,按道理来说,能成为?朋友的一定?是臭味相投才对,那这想法怎么也不?该是大相径庭啊?
褚晏就纳了个闷了。
那虞秋秋是怎么回事?被浆糊糊住脑子了不?成?
褚晏一想起?这就完全无法理解。
随从:“……”
“您刚才听见长乐郡主说什?么了么?”他试探地?问道。
见随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褚晏只觉莫名其妙:“她?不?就说了卑鄙无耻下流么?”
随从:“……”
看这样子是没听见了。
随从叹了口气,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可当他准备开口,抬眼却?看见了大人眼底的青黑,这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左右大人这形象也已经被他自己?败得差不?多了。
再者……随从又看了看他家大人的黑眼圈,沉默了半响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大人自己?不?承认,但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家大人,还在人家坑底呢,短期来看,怕是出不?来了。
“虞大小姐和贺公子约了今天晚上要去摘星楼看河灯。”随从忽然冷不?丁地?道。
褚晏脸色蓦地?沉了下来,眼刀更是直往随从身上戳。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随从撇了撇嘴,咕哝着?:“唔……没什?么。”
反正,他就这么一说,大人若是不?在意,那就随便听听好了。
……
褚晏一整个下午都?在库房里?翻看那些从凶宅里?收上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早就按照所属的个人归置好了。
“这几箱都?是那位兰三公子的。”
那桩灭门案的家主姓兰,三公子兰封便是这家的庶子。
属下用钥匙将木箱打开之后,便退到了一边。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褚大人今天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虽说这褚大人原本就时常冷着?张脸,但之前的那种冷顶多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今天的冷……却?是那种无差别攻击,要把人冻死的冷。
下属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默默打了个寒颤。
褚晏一件一件翻看着?这箱内的东西,其中有很多的字画,竟然都?跟兰花有关。
褚晏目色冰冷,显然是想起?了一些刺眼的画面。
“这兰封喜欢兰花?”褚晏冷笑了一声。
贺景泽也喜欢兰花,因为?这个,虞秋秋还……
等等!
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褚晏的脑海里?飞快地?闪了过去。